第51章 水面以上(十五)短暫的尾聲
- 永遠的監視者
- 予爭
- 3523字
- 2019-03-04 20:58:40
蕾妮雅話音剛落,背對著她的安妮立馬竄到面前,像只受驚的小鹿。
“切勿沖動啊,大人。”她惶恐地向蕾妮雅鞠躬,把腰深深彎下。可蕾妮雅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一直盯著和自己并排坐著的安麗,安麗隨意地斜躺在沙發上,雙眼出神地望著天花板,面前滿杯的茶水已經微涼。
“我好不容易編出個笑話,你怎么一點反應也沒有。”蕾妮雅眼神溫和,臉上掛著大概永遠也不會褪色的淺笑,絲毫不在意安麗邋遢的坐姿與無禮的沉默。和剛才的殺機微露判若兩人。
她一直是這樣,朝會時坐在國王側席,無論爭吵的氣氛多么劍拔弩張,無論她的王兄和大臣們的關系多么水火不容,蕾妮雅·齊納這個有著“雪峰冰晶”之稱的女人從未改變過表情,她的性格與意志同她的稱號一樣,高潔而堅定,無法被撼動。很難讓人相信她不只是20出頭的少女。王城里的官員與貴族們一貫把她視作聰明絕頂的年輕政治家,國王最信任的智囊。他們大概不了解蕾妮雅對朝政的提議有多少被采納,又有多少的確行之有效,單憑尚顯年輕她在艱險的為政路上所表現出的如極高雪頂之堅冰一般永恒不變的心性就足夠受人敬佩了。
“我真的很累,你讓我休息一會吧。”安麗沒有說假話,她甚至還未療傷,粘滿灰塵的緊身衣上隱約可見深紅色的血斑。早在場邊準備好的醫療班被提前得知蕾妮雅要來的安妮通知手下女仆趕跑了。
“好啦,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蕾妮雅和安麗挨得緊緊的,張開手臂把安麗攬在懷里,像抱著寵物一樣抱著她,“你還在擔心你的小男友對不對啊,我說了放人,就一定會放人,誰也攔不住我。”她緩和地說,仿佛在講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安麗還是不說話,飄忽的眼神追逐著空氣中起落的浮塵。
蕾妮雅只是笑笑,從她溫柔的臉龐里看不出一點情緒變化,“你埋怨我了。”
“不敢,只是今晚我還要參加選手晚宴,現在只想休息養神。”安麗的態度絲毫不變。
蕾妮雅的眼神黯淡了極短的時間,又一次恢復了光彩,“我知道了,你想讓你的小男友在今晚亮個相,這是很好的機會,如果我是你,我也會這樣做。”
她站起身來,右手按左肩向安麗欠身,行宮廷禮,“我向你保證,今晚你的小男友會盛裝打扮,如期出現在宴會上,我從不食言。”
“你的禮太重了。”安麗有些不情愿地站起,雙手交疊于腹部,微微點頭,行貴族回禮。一旁的安妮與其余各女仆們紛紛下跪磕頭。
“還不是因為你在耍脾氣。”蕾妮雅揚起柳葉細眉,終于開心地笑了出來。
“晚上見,蕾妮雅姐姐,我是真的要休息了。”安麗馬上坐回了沙發。
蕾妮雅不怪安麗愛答不理,反而自責地說:“怪我太心急,讓你拖著傷陪我。”
她走到后門前,背對著室內所有人說:“安妮,收拾好后帶著你家主人出門,外面有我的仆人等著,只管跟他來,我有專人給你主人治病,海克斯家族給我準備的療養房也給她用。”
安妮震驚地說不出話,戰栗地匍匐在地上,不停思考這位身份極其尊貴的大人物如此饋贈她究竟該怎樣處理,但身體還是條件反射地說了:“是。”她只是一介女仆,沒有資格反對大人物的決定。
蕾妮雅前腳走出后門,安妮后面立刻爬起來,踏著小碎步安靜地走到仍然攤在沙發上的安麗身邊,把她面前的冷茶換掉,然后義正辭嚴地說:“您太倨傲了,就算您和蕾妮雅大人關系再好,也不應該那樣做,交友也當守禮守節。”
“不守禮的人是你,安妮。”安麗皺著眉頭,滿臉的不快,“你沒有資格替我做決定,你僭越了。”
“是。”安妮馬上低下頭。
“剛下賽場時我的心情本來很好,但是我又累傷口又痛,那時你在哪里?”安麗不留情面地斥責,“你先去了蕾妮雅·齊納那里,去向她獻媚,把我拋到一邊,甚至不幫我叫醫療班。但她連看也不看你一眼,因為她是我的朋友,而你只是個下賤的仆從。”
年紀尚淺的女仆們從沒見過小主人罵過這么難聽的話,她們緊貼著墻壁站立,因為恐懼而不住地發抖。
“我想把您與蕾妮雅大人的會面打理的更好,所以我提前找了蕾妮雅大人,把她偷偷帶到您的休息室,而且我命人打發走了醫療班,因為我認為與蕾妮雅大人的會面更重要。”安妮盡量保持不卑不亢,她坦蕩地直視安麗的眼睛,雖然其他女仆們明顯得聽出來安妮的聲音在不自覺地在發顫。
“你以為?”安麗似母獅子一般尖銳地吼叫,女仆們紛紛露出難熬的神情,顧不得禮節有錯,立馬把耳朵捂起來。門外的人們也被吼聲鎮住,不約而同地停下了爭執,只有安妮一動不動,默默地承受著。
“你以為你能替我做決定嗎?你吃了豹子膽!”安麗拍案而起,瞪圓了雙目狠狠盯著一言不發的安妮,“服侍好主人才是你的本分,該死的賤人!”
安妮低著頭一動不動,好似一尊新雕的石像。
“抬起頭來。”安麗走到安妮面前,唾沫幾乎要噴到她的臉上,“我要看看你的眼睛,看看你的眼里還有沒有你的主人。若是沒有,若是你覺得你所服侍的主人太過庸碌,你根本看不上。”她一步一頓走到安妮身側,貼著她的耳朵,發出了有如蜈蚣般惡毒的通告,“那我就把你的眼睛剜下來。”
女仆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切發生,她們一開始服侍安麗都要受安妮的調教,她們敬重這位從小被養在凱尼斯家的年輕的女仆長,但沒有一個人敢于替安妮出頭,直面主人的怒火。
“現在,你立刻滾回巴克城去,我不需要你這叛逆的家伙來服侍我。”安麗剛把話說完,就在眾目睽睽之下突然昏倒。
女仆們慌了神,只會僵在原地驚訝地尖叫。先前有如石像一般對主人的叱罵無動于衷的安妮卻閃電般地將她抱住,同時招呼傻站在一旁的女仆們:“都瞎了嗎?站在那干什么?快把主人抬起來。”
女仆們圍上去,跟在安妮的后面把她們的主人抬出了門。疾步向前的女仆長仍然低著頭,跟得近的女仆看到了她泛紅的眼角和沾滿臉龐的淚痕。
安麗被安排進了蕾妮雅的療養房,第二對參賽選手也已經入場。
路德連人都認不全,干脆找杰斯要了份報紙看。杰斯倒是在一旁津津有味地替他講解:“這一場的選手是唐特·貝利和杰特·伊萊斯,一個平民一個富二代,沒什么名氣,看現場的情況大概沒多少人關心他們的比賽,但那個唐特·貝利絕對是會拼盡全力的家伙,否則他便失去了前來參賽的理由。”
“精彩程度肯定不及上一場,算了。”
“那得把你無聊死。”杰斯聳肩。
“不過。”他轉而露出期待的表情,“四場比賽后決出失敗者進入敗者組,而后敗者組將舉行多人選拔戰。”
“喜歡造詞?”路德簡直像個杠精。
“又不是我定的規矩。”杰斯反駁,“多人選拔戰的意思是把敗者組中的所有人集中到一起,通過一輪混戰的方式決出一位勝者。”
“哦。”路德把聲調抬高,“第一輪的敗者組有四名選手,也就是四選一。”
杰斯熟稔地拍路德的肩膀,“那一場可精彩了,你肯定有興趣。”
路德看向場內,“怎么還差一個人?”
如杰斯所說,觀眾們回來了大約一半,分散地坐在席上像極了被啃了幾口的玉米,賽場邊緣只站著唐特·貝利一個人,他穿著老舊褐色外套,踩著灰蒙蒙的黑色布鞋,發型中規中矩,臉色也不太好看,渾身上下散發出保守落后的氣息。
時間已經到了,第二位參賽選手仍未到場,按照規定,他將被判失敗。
決斗場四面響起不滿的嘆氣聲,坐在位置上的貴族們為了面子盡可能地壓著內心的火,而趴在大門外的平民與學生們中間已經噓聲四起了,大家心懷著憤懣開始散場,再沒有人去注意場上一直站著的那個參賽者。,裁判向他點頭示意后也離開了。唐特·貝利就在這樣完全不受關注的環境中接受了自己的初次勝利,他環視四周零散的觀眾,低頭看看自己蒙塵的黑布鞋,笑了。
第一日的比賽已經全部結束,觀眾席上的人們完全離場。現在離晚飯時間還早得很,平日里難得見一面的人們開始互相邀約共進晚餐,受邀參加今晚宴會的貴族們大部分接受了海克斯家族的建議,被安排去參觀校園。
路德與杰斯一同起身,穿上外衣準備出門。
杰斯說:“今天結束的很快,要釣的魚也沒出現。”
“那樣挺好,在這里坐一天能把人累死。”
“不至于吧。”杰斯笑著說,“看比賽難道沒意思嗎?”
“唯獨第一類魔法決斗是最沒意思的。”路德直截了當地回答,“想在這種限制嚴格的規則下打得精彩幾乎是不可能的,你知道最保守的戰斗方法是什么嗎?兩邊在施放防御法術的同時互丟進攻法術,直到一方魔力供應不足為止。就好像是兩頭驢在拉車。”
“真會找修辭。”杰斯揶揄。
“愛惜名譽和身體的家伙們最喜歡靠這種方法分勝負,計謀與搏斗對他們來說是吃力不討好的代名詞,除非有人肯為了名次把一切都拼上。”
杰斯一邊把門拉開一邊說:“那你來講講,誰的比賽值得去看?”
“安麗與雷克斯的比賽,他們能力出眾,目標明確。”路德即答。
“合著你是在拐彎抹角地自夸?”
“你可以這么認為,但我只是在陳述事實。”
杰斯收起笑臉,“說正事,你現在要繼續去住院樓休息,接受醫生檢查,我有事先走了。”
“不用。”路德搖頭,“我幾乎痊愈了,現在我要回我的住處去。”
“先去檢查再說,這個沒得商量。”杰斯剛一出門,側面突然出現金發高個女人,和昨天夜里陪他身邊的是同一個。
“你跟好路德先生,醫生說沒問題了再放他自由活動。”杰斯遞上一個眼神,隨即快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