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天氣不好，老路站在窗口，天黑壓壓的，陰風大作。

“這黑了吧唧的天，唉。”

老路朝窗外望了半天，這天氣連偵緝隊都沒有出動，別說偵緝隊，連米老太太的身影都沒找到，這是最準確的天氣預報了。偵緝隊不出動，天氣就是一般不好，米老太不出窩，那天氣就是特別不好，完全不適合人類外出活動。

老路關上窗戶，雨點已經打在了窗外，這雨真是說來就來。幸好沒出去，不然一會兒淋在雨地里了。

雨天最懶得動，去哪兒都不方便，本想去找親家老徐聊聊天兒下下棋，老路實在是連一步都懶得挪動，不去了，就在家待著。

可待著吧，就無聊。

老路打開電視，電視臺最近經常廣告一個叫“夕陽鵲橋會”的老年人相親活動。老路前幾天聽人說過，還有人勸老路也去試試，老路對此嗤之以鼻，“切，我才不去呢。”

其實老路并沒有看過這個節目，今天反正哪兒也去不了，正好認真看了一下兒這事兒的報導。

“夕陽鵲橋會已經舉辦了十場，備受好評，相親成功率在百分之六十……”電視里漂亮的女主持人興致勃勃地微笑報道。

老路將信將疑，“百分之六十？這么高成功率？真的假的？吹牛！”

老路的一對一相親都屢戰屢敗，最可氣的是上一次還被一個神經病給罵了，一想起上次的破事他就氣不打一處來。

“夕陽鵲橋會將于本周日在橋東區中心公園舉行，期待有興趣的老年朋友們前來報名參加，報名方式為……”

中心公園？不就在這小區東邊嗎？倒是不遠，要不，去看看？反正是個機會，管它找到找不到呢，對自己來說也沒什么損失嘛，老話說的好，有棗沒棗先打三桿子，是不是？說不定這種人海戰術比自己的一對一戰術效率高效果好。既然想找，現在又有人給提供機會，那還不去看看？

老路在說服自己。

“叮鈴鈴”，電話響。

老路嘀咕，“誰呀？”

老路一手接起電話，一手用遙控器把電視機聲音調小，“喂？”

“爸。”

是路璐打來的，“路璐啊，什么事啊？”

“我打電話來看看爸在不在家。”

“看我在不在家？有事啊？”

“這大下雨天的，我怕你跑出去被雨澆了。”路璐關心道。

老路一撇嘴，“嘖，我又不是小孩兒，大下雨的我跑出去干什么？瞎操心。”

“我這不是怕嗎？我是擔心。您那性子，搞不好就愛去大雨里蹚水呢。”路璐關心老爸，老爸還不買賬，真是個怪老頭，難怪我姐成天批評他臭脾氣。

老路微微一笑，還是閨女好啊，刮風下雨還知道給他爸打個電話，這閨女沒白養活，語氣明顯轉好，“好好，乖啦，好閨女，爸在家好好兒的，別擔心了，安心上班吧。”

“中午爸想吃什么？我過去給你做飯。”

“不用了，這大雨嘩嘩的，別跑了，我自己隨便弄點兒吃就行了。”大下雨的，老路可舍不得寶貝女兒專門跑一趟就為給自己做一頓飯。

“哦，那你吃什么呀？要不叫個外賣？”

“行了行了，跟你說了，你就別管了，我自己餓不著，我會做飯，別操心了。”

路璐無語，老爸這個人，你不問他，他嫌你不關心他，你問多了，他又嫌你啰嗦，難伺候。

路璐了解老爸的脾氣，他要是說不需要給他做飯，那就是真的不需要，老爸不會假客氣。“那好吧。您現在一個人干嗎呢？”

老路瞅了瞅電視，“哦，我看新聞呢，正在說什么夕陽鵲橋會。”

路璐前幾天也看過這個新聞，原打算跟老爸說的，結果給忘了，老爸這么一說，路璐趕忙說：“爸，聽說這個活動倍受好評呢，好多人通過這個找到了老伴呢。”

“電視里夸得也跟什么似的，不過，電視里的話真真假假那誰知道。”

“爸，要不你去看看吧，去試試。”路璐鼓勵。

“不去，你看新聞里，那么多人一起找對象，跟流水生產線似的，能找著嗎？”

“新聞里不是說了嗎，找著的可多了，對了，我們單位同事他老爸去了，條件合適的不少呢。”

“哦？是嗎？找著了？”

猜老爸的心思，路璐通常情況下是靠觀察表情的，現在只能靠聽語氣蒙了。聽老爸像是有想去的意思，路璐說：“啊，人家找著了，還挺好的呢。爸，你去看看。哪天有活動來著？”

“這個星期天。”

“星期天，那正好，我也休息，我陪你去？”

老路慌忙說：“啊，不用不用。你快拉倒吧。”

老頭相親，還得閨女陪同，簡直奇怪。

“沒事，我陪你去吧。帶著毛毛。”

“什么呀，你快得了吧，還帶著毛毛。”

“不想讓我們陪著，那您就自己去吧。”路璐想趁機幫老爸把這件事定下來。

“哎呀，再說再說。”

“別再說了，去看看，啊，就這么定了。”

“沒準星期天也跟今天一樣，下大雨呢。”

路璐樂了，看來老爸是愿意去，“不會的，天氣預報說就今天有雨。”

“哦，是嗎？那，好吧。”

“那您是答應去了？”

“嗯。”

雖然老路不情不愿地哼哈了一個字，路璐明白，老爸這是同意了。

“穿漂亮點啊。”

“你爸我每天都挺漂亮。”

“就是就是，我爸最精神了。”路璐趕緊夸獎。

“行了，下午要我幫你接毛毛嗎？”老路惦記著外孫。

“不用，我今天不加班，我去接吧，爸歇著吧。下午要是還下雨的話，我們就不過去了，我接了毛毛就直接回家了。”

“行，別過來了，回家休息吧。我自己沒問題。”

“對了，我姐沒來電話嗎？”路璐問。

“今天沒來，你姐一般兩三天打一個電話。”

“也不知道她最近怎么樣了？”

“想知道你就直接給她打電話唄。”

“行了爸，沒事了，您歇著吧。”

“嗯，掛了啊。”

老路放下電話，靠在沙發上。順手抄起遙控器，把電視機聲音調高，隨手換臺，換來換去，也不知道自己想看什么節目。

“這么多臺也沒個好電視，真是奇怪。”老路一邊換臺一邊嘀嘀咕咕，“你說這些電視臺成天除了廣告就沒別的了嗎？真煩人，唉，還是看新聞好了。”

大閨女的確有兩天沒來電話了，這幾天也不知道她在忙活什么。

大閨女把婚離了，單著，還帶著個孩子，這是老路的一塊心病。

自己還在積極地找老伴，閨女也不能那么一個人過下去啊，總還得有個人，畢竟閨女還年輕，往后的日子還長著呢。不知道這孩子是怎么想的，自己干著急也沒用，跟閨女說過幾次，閨女也就是表面上應付兩句，要不就抬出孩子，總說等孩子上了大學以后再說。

大雨天。老徐也是一個人在家里。

孩子們上班去了，下雨天也沒有人來家里找他聊天。

跟往天的生活規律一樣，早飯后吃藥，吃完藥在網上找人殺兩盤棋。老徐是個很有計劃的人，網上下棋向來只下兩盤，再多也沒有，只下兩盤。下棋一是愛好，二也是為了活動活動腦子。人老了腦子就不靈光了，不動更糊涂了。

老徐有兩條雷打不動的鐵律，晨練和下棋。晨練保證身體素質不下降，下棋保證腦子活躍。

老徐下棋下得聚精會神，早已忘記了窗外的雨。

下完棋，老徐端起桌上的茶杯，喝口茶，看看窗外的雨，竟然還在下，又抬眼看了看墻上的表，十點半了。

老徐本想打個電話給徐海，告訴他大下雨的就別過來做飯了。不過算了，不打了，孩子們有孩子們的孝心，即使你打了電話，他們肯定也還是會過來，怎么可能因為下雨就不管老爸的吃飯問題了，老徐知道自己的孩子們絕不可能那樣做。

下雨天有個壞處，就是二叔不會來跟老徐聊天了，自從老伴走了以后，二叔成了老徐主要的陪伴。以前各家都成雙成對的，各有各的生活，家里都有一幫孩子孫子要照顧，親哥倆來往的頻率不是很高，自從老伴走了以后，二叔這才頻繁地來家里跟老徐聊天。

老徐聽聽窗外噼里啪啦的雨聲，這雨天沒人來家里，自己也出不去，只能在家里待著。

干點兒什么呢？找本書看看？早以前，大孫子就給老徐買過不少書，說這些都是現在的暢銷書，爺爺在家沒事的時候可以翻翻。買來的書一直擺在書柜里。

老伴病重以后，老徐根本無心閱讀，一個字都看不進去。嶄新的書連包裝都還沒有拆。

老徐隨便拿出一本歷史書，拆開外面的塑料包裝紙，簡單地翻了翻，唉，還是看不下去，沒心思，以前那想看文字的勁頭早已不知哪兒去了。

新書的旁邊立著一本相冊，老徐順手拿了出來，這本相冊是孫子孫女幫忙做的，收錄的都是家里的老照片。老徐輕輕翻開封面，眼睛就潮濕了，老伴的笑容跳入眼簾，老伴小時候的照片、年輕時候的照片都干凈平整地躺在相冊里。

老徐一頁一頁輕輕翻看。年輕時候的老伴，漂亮，年老時候的老伴，慈祥。

相冊里的老伴笑著，相冊外的老徐流著淚。

相冊記載了老伴和自己及這個家庭共同生活過的歲月，老伴和自己一起生活了五十年，如今一切都已成為歷史的記憶，音容笑貌已不在，人永遠也不會再回來。

老徐的心沉沉的痛，你怎么就走了呢？你在那邊過得好嗎？

墓地里已經留好了我的位置，在那邊等著我吧，我們會在那邊見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