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洛瑾瑜回家將身上的濕衣服丟進洗衣機里面，洗完澡出來，都已經十一點多了。

他讓洛文芳先洗完回房間睡覺了，從浴室出來，客廳燈還開著，傳來隱隱約約的香味。

“今晚去干啥了啊？還沒睡覺？”

剛下班的洛爸爸吸溜著碗里的面條，抬起頭問道。

洛瑾瑜小心翼翼的在餐桌上落座，他身前同樣放著一碗熱騰騰的面條，洛媽媽招呼著他趕快吃完去睡覺。洛瑾瑜好久都沒和爸媽一起吃過宵夜，實在是無法保持平常心。這兩尊大神坐在對面，虎視眈眈的盯著他看，像是警官在給犯罪嫌疑人錄口供。

“不是說去畫展嗎？怎么搞的一身水回來？”洛媽媽問道。

“陪著文芳去海邊待了一會。”

“所以你們玩了一會互相潑水的游戲，對吧？”

洛爸爸也插了一嘴。洛瑾瑜知道自家老爸是在吐槽他們這么大的孩子還在玩這種幼稚的游戲，很想辯駁一下，他們平時都很正經，被其他人知道自己在做這種事情也會覺得丟臉的。

“對，是我硬拉著文芳玩，這是戰士敏捷性訓練的一種噢，連對方潑過來的水都能閃避過去的話，才算是一個合格的守望者。”

“嗯，這也是你的作風嘛。”

洛爸爸很自然的接受了洛瑾瑜的解釋，盡管他的話里有很多讓人費解的槽點，但無視才是最明智的做法。他們不會去懷疑洛瑾瑜的話，洛文芳在家里給人的印象一直都是可靠的班級干部的形象，洛瑾瑜才是那個稍稍有些脫線的大男孩。

“下次別這樣了，雖然是夏天，也很容易感冒的。”緊接著的是洛媽媽的嘮叨。

洛文芳是一個小魔女，喜歡在各種地方制造麻煩，凡事都顯得游刃有余，但從來不在別人面前展現自己的窘迫。

如果時間倒流，再回去經歷一遍這種事情，洛瑾瑜的選擇也不會改變。他這才知道，妹妹除了是個小魔女外，她會自卑，她會在意很多人的想法，她也有一個人獨自承受孤獨的時候。

“文芳突然說要去看漫展，倒是讓我想起來，她以前很喜歡畫畫來著的吧？”

洛媽媽歪著頭，努力回憶起洛文芳坐在地板上，用蠟筆一筆一劃在墻上留下痕跡的身影，那個女孩的小臉稚嫩，隔了長長的時光，像是發黃的老照片。

洛瑾瑜和洛爸爸對視了一眼，那段記憶已經很模糊了，洛文芳很久都沒有給人展示出自己喜歡繪畫的感覺，仿佛和過去一刀兩斷。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洛瑾瑜小時候很迷樂高積木，后來就對其失去興趣了。

“虧你們還是爸爸和哥哥，一轉眼就把人家的愛好忘了。”洛媽媽說：“文芳還找我，讓我把她的畫裝訂起來，以前文芳真的很喜歡哥哥呢，畫里全是和瑾瑜有關的事情。”

話題莫名其妙變成了對他的公開處刑，洛瑾瑜很靦腆的抓了抓后腦勺。

“哎呀，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但是家人之間，不會出現誰真的非常討厭誰的情況，文芳只是對你言不由衷而已，做哥哥要大度一些，包容妹妹的任性噢。”

洛媽媽坐到旁邊，蹭了蹭他的腦袋，洛瑾瑜覺得自己是個大人了，不太能接受這樣子的安慰，但那只手真的很溫暖，像是小時候。

“文芳，你睡了嗎？”

洛瑾瑜還是想和妹妹聊聊，如果她已經睡下了，哪怕是確認一眼也好。但敲門沒有得到回應，輕輕擰動門把，洛文芳沒有反鎖房門，他很輕易的闖了進去。

房間里面一片漆黑，那個女孩身上蓋著薄薄的空調被，睡意正酣。洛瑾瑜下意識伸手摸到點燈的開關，卻發現妹妹早就習慣在黑暗里入睡。

你和這個女孩的聯系究竟是多么瑣碎啊，她不和你說話了，不喜歡粘著你了，不再需要你幫忙關掉電燈了，最后，除了兄妹之間的血緣紐帶，你對于妹妹來說，還剩下些什么呢？

這些瑣碎將兩人綁在一起，他照顧，保護年幼的洛文芳，洛文芳只能依賴他。但總有一天，妹妹會長大，能自主獨立，她掙脫了兄長的保護，一個人慢慢走遠。

如果那時候能拉住洛文芳，陪她一起走就好了。

洛瑾瑜輕手輕腳的將空調溫度調高一些，走到床邊，幫洛文芳重新把被子掖好。

他視線余光一掃，發現床的里邊靜靜的躺著一本用活頁扣裝訂起來的冊子，金屬質感的鎖扣在黑夜里散著微光。

“這該不會是……”

他差點把心里話給說出來了。

隨便進人家房間，還亂翻是很不禮貌的行為，洛瑾瑜像個毛頭小賊，貓著腰，在柜子里找到了開鎖的鑰匙。

洛瑾瑜坐在書桌前，神情肅穆，翻開那本厚厚的冊子，像是文物修復師處理古代地層出土的歷史典籍。

第一頁用很稚氣，但是工整的字跡寫著：今天和哥哥出去玩，好開心。

好似被打開的電影放映機，洛瑾瑜腦海里咔咔的就出現了小時候的記憶，那個小女孩總是緊緊的牽著他的手，出了汗都不肯放開，她一身粉色的連衣裙，臉上笑著，甜甜的喊他哥哥，活像個優雅的小公主。

呵呵呵呵！

洛瑾瑜連忙捂住嘴，不小心就笑了出來，而且還笑聲還這么猥瑣，若是吵醒了旁邊睡覺的洛文芳，他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不過小時候的洛文芳真可愛啊，洛瑾瑜心跳砰砰砰的，快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洛媽媽以時間為軸，將她的畫從青澀到成熟慢慢的排列起來，到了后面，幾乎就全是妹妹筆下畫出來的自己的肖像畫了。

那段時間他剛上初中，交了很多好兄弟，有點冷落了妹妹，所以連帶著她畫里兩人一起出門的畫面越來越少。

哥哥自畫像，失敗稿（1）

哥哥自畫像，失敗稿（2）

哥哥自畫像，我終于畫的有點像啦，不過五官真的好難準確捕捉到紙上噢，哥哥他還老是不在家，跑來跑去的，根本沒有觀察他的時間……

哥哥自畫像，趁著他睡著畫的，嘿嘿。

洛瑾瑜繼續往后翻，終于到了最后一頁。

青少年繪畫一等獎……

洛瑾瑜認得畫里面的場景，是今晚他們還在那里待過的沙灘，海的對面開滿了五顏六色的鮮花，少男少女依偎在一起，坐在礁石上，那些炫目的彩光重疊打在他們身上，像是身上披了一道彩虹。

“煙花啊……”

洛文芳討厭煙花，即使把煙花放在她眼前，她都會急的上躥下跳。但是她筆下的煙花真的好漂亮啊，像是恐怖電影，你害怕它，但卻為它著迷。

“哥哥，我要去參加比賽了……明天早上頒獎，你一定要來噢！”少女怯懦的話音里藏著期待。

“哦，我知道了，一定去。”男孩很敷衍的說完，一溜煙跑出了家門。

他忙著趕約，和朋友一起去游戲廳，但他連頒獎地點在哪里都不知道，又怎么兌現這種隨意的承諾呢？

“啊……”

洛瑾瑜捂頭，他好像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犯了大錯。

“你都看完了？”

做賊心虛的洛瑾瑜猛地回頭，洛文芳悠悠的站在他身后，頭上還帶著睡帽，抱著冰激凌抱枕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但眼神銳利的像是獵鷹。

“我很抱歉！那次比賽，對你來說一定很重要，我……”

“事到如今還說這些干什么啊。”洛文芳很不耐煩的搶過畫冊，重新扣上鎖扣：“我當時確實很生你的氣，和你絕交，但現在我想通了，缺席一次頒獎儀式沒什么大不了的，沒必要對你那么嚴厲。”

洛瑾瑜還想說些什么，洛文芳看著他的眼神冷淡的像是死人，直接讓他的心涼了半截。

“我們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對吧？別想太多，你還是我哥哥，我只是沒以前那么粘你了而已。”

他們之間的聯系斷了，看來妹妹是真的不需要自己了，洛瑾瑜嘴里泛出苦澀。

“是嘛……”

“沒錯，大半夜趁我睡著闖進房間里面，而且還偷看別人的畫冊，你應該感謝妹妹我的大度，沒有用椅子追殺你，可以回去了嗎？”

洛文芳用力的推著洛瑾瑜的后背，把他趕出了房間。

“文芳，我覺得我們還需要好好談談！”

咔咔咔，這回門把手扭不動了，洛瑾瑜朝里面喊道。

“那就等我們都冷靜下來再說。”

從里面傳來的只有如此冷淡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