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陳仁清大人被朱穎穎殺害后,劉鈺成就不相信這件事僅僅是朱穎穎一人所為,他懷疑中間有廖志明的策劃和幫助,為了能抓住廖志明的把柄,他一直暗地里跟蹤他,只要抓住他的把柄,他就能在皇帝那里立功,所以這次看見廖大人的行跡可疑,他一路跟蹤終于發(fā)現(xiàn)了朱穎穎,他找來指揮使大人狂奔而來。
張先大人隨著劉鈺成來到這里,不僅發(fā)現(xiàn)了罪大惡極的朱穎穎還看見了廖大人,讓他沒有想到的還有李土司的長子李義。
“廖大人,你怎么也在這里?”張先問廖志明。
志明看看劉鈺成,再看看張大人后面一眾士兵,他徹底被現(xiàn)實擊垮。千算計、萬籌謀最終還是讓劉鈺成出賣,此時他只能選擇明哲保身了。
“我為什么在這里?因為……”
他回頭看看穎穎,再看看一臉憤怒的李義,失望地說:“我一路追拿流犯朱穎穎到此處。”
李義再次被廖志明丑惡嘴臉激怒。
“你這個卑鄙無恥之人,吉索怎么會將自己的真心交付于你,你不值得擁有。”
李義始終還認為吉索是喜歡廖志明的,但他卻將官兵引到此處。
他走過去,護住吉索。
“今天誰要是帶走她,我就和大家拼命,我堂堂土司少爺,說話算話,誰敢動她一根汗毛試試?”
吉索此時也終于看清了在最危險的時候,還是李義這個癡傻的少爺真正愛護自己,但她明白,在這么多人面前,他的反抗只是以卵擊石,弄不好還會牽連到土司家,李義不值得為自己冒險,她坦然地對李義笑笑,臉上溫暖牽強的微笑瞬間讓李義的心靈滴血。
“李義,我本是賤薄之命,不值得你為了我與朝廷作對,我明白你的心意,你的這份情我只能下輩子來報。”
“什么下輩子,只要有我在,我就是拼了命,拼了我土司家所有榮辱,也要護你周全。”說著李義提拳擺姿,做好破釜沉舟的應戰(zhàn)準備。
“李少爺,朱穎穎是殺害朝廷命官的殺人犯,罪不可恕,你如此犯傻護著她,讓我很是為難,我和你父親關(guān)系甚好,我不會眼睜睜看著你犯傻。”
張先自從來到東寧衛(wèi),為了鞏固在這里的地位,他主動和李土司交好,而且他也明白強龍難壓地頭蛇的道理,這個地方天高皇帝遠,李土司家暫時是惹不起的,但朱穎穎也是必須要捉拿歸案的。
“朱穎穎,你是死有余辜,臨死了就不要再牽連別人了,趕快束手就擒吧!”
張先不想和李義正面沖突,他要先擊垮朱穎穎心里的防線。
吉索如何不知此時情況,她萬不會再去連累其他人,事到如今,只能向現(xiàn)實低頭。
“我會跟你們走的。”
她走過去到廖志明面前,拿下脖子上的玉墜交到他手上。
“志明,還是感謝你一路上的照應,以后你要好好生活。”廖志明看到手里的玉墜,眼里早已經(jīng)淚如泉涌,他明白自己太自私了,為了自己的愛,生生把穎穎暴露了,他后悔不已,內(nèi)心的譴責讓他心如刀割。
吉索來到李義面前,李義抓住她:“吉索,相信我,我不會讓她們帶走你的。”
吉索緊緊抱住李義,她淚流滿面,此時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有多么舍不得他,原來這個喜怒無常的傻少爺早已經(jīng)深深埋在自己心里了,但她知道自己要不起這么好的人。
“你要開開心心的,再找一個漢人先生教你讀書習字,四書五經(jīng)中有大智慧,你會受益無窮的。”
吉索說完再次深情地看看李義,眼里飽含淚水。
突然,吉索側(cè)身一躍,像一片落葉一樣從高聳入云的祁連山脈上飄落了,她不會再隨著押解的士兵回京,不會等著志明費盡心思來營救,也不會等著皇帝下令來凌遲。
李義才才被吉索的擁抱著,突然她就躍身一跳,他猝不及防、始料未及,瞬間去拉住吉索,可是吉索已經(jīng)躍下去了,他只抓住了她的袖口,但很快他的手里只剩下一片七彩花袖。
李義撕心裂肺的哭聲在祁山上蕩漾,驚擾了一群群覓食的鳥雀。
張先大人帶人觀察朱穎穎跳下去的懸崖,此處高入云霄,下面遮天蔽日,這么高的山脈摔下去人存活幾率為零,祁山脈綿長險峻,要想到山下去尋找尸首,更是難上加難。
“朱穎穎畏罪跳崖,我會寫奏章稟明陛下,我們打道回府。”
劉鈺成看著趴在懸崖邊上的李義問張先:“那這個人怎么處置?”
張先瞪了劉鈺成一眼說:“沒有他,你會找到朱穎穎?”
劉鈺成無趣地低下頭。
張先繼續(xù)吩咐:“此次捉拿要犯,李少爺透露消息,廖大人全力以赴。”他是聰明人,既然朱穎穎已死,那么朝廷的廖志明和土司家的李少爺,他就順水推舟,做了個好人情,同時也堵住悠悠眾口,免得以后再生枝節(jié)。
他們原路返回了,廖志明悲痛欲絕地也跟著而走了。
李義的心被扒空了,他頹廢地趴著,望眼欲穿地看著懸崖下面,他多么渴望能出現(xiàn)奇跡,可是吉索早已不見蹤影。
天漸漸黑了,氣溫越來越低,而他的淚也流干了,額頭上的血凝固起來,他的馬兒靜靜陪著他。
半夜里,李義被凍醒了,他不知道自己是睡著了,還是暈過去了,周身冰冷刺骨,而他的心更加冷凍如霜,他知道他的心再也焐不熱了,因為他的光明煙消云散了。
他艱難地爬到馬背上,馬兒知趣地載著他走了。
第二天下午,馬兒托著昏迷的李義來到了莊園。
拉木看見傷痕累累的少爺,他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吉索也消失不見了,家醫(yī)查看了李義的病情,他不僅全身負傷嚴重,他還得了嚴重的風寒,全身發(fā)著高燒。
家醫(yī)擔心少爺?shù)牟∏椋@么嚴重害怕自己能力不及,讓拉木趕緊派人去向土司匯報。
一晚上少爺?shù)母邿煌耍灸弥聿潦茫谝淮慰匆娚贍敳〉倪@么讓人擔心,第一次看見少爺?shù)纳砩嫌羞@么多傷,拉木的眼里淚水汪汪。
盡管如此,昏迷的李義嘴里還是一直在叫著“吉索……吉索……”,他的臉上痛苦不堪,他的聲音微弱顫抖。
可是吉索不知所蹤,自從這個吉索出現(xiàn),少爺就變了,變得有了憂傷,有了心悸,這次又招來橫禍,拉木突然就非常恨吉索了,要是沒有她,少爺每天多么無憂無慮,逍遙自在。
第二天土司老爺接到通知,趕緊派了最好的家醫(yī)而來,并帶來口諭:“少爺?shù)牟∩陨院命c,就打道回府,取消巡鄉(xiāng)活動。”
在兩位大夫的精心治療中,第三天李義退了燒,他蘇醒過來。
拉木看見少爺醒了,喜極而泣。
“少爺你終于醒了,你要是醒不了,我也就隨你去了。”
李義苦澀地笑笑:“你隨了我去,那石榴怎么辦?”
“在我心里,少爺最重要,我的所有東西都是少爺賞的,你在我就在。”
“傻子,比我還傻。這次回去順道把石榴也帶上,愛了就提前行使權(quán)利,萬不能等到來不及再去珍惜。”
李義剛說完,他又想起了吉索,淚水沿著臉上的傷口流淌。
“少爺,你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吉索阿姑為什么沒有回來?”
“她不會再回來了,她永遠離開了我,她死了……”李義泣不成聲。
拉木看見少爺這么傷心,更加傷心欲絕,陪著李義哭泣。
“少爺,你忘了她,土司的地盤上這么多阿姑,你會再找到一位心儀的姑娘。”
“忘不了的,動了真情,怎么會說忘就忘?”
“少爺……”
……
第四天,李義能下床來了,他徑直來到花園里,那晚掛上去的紙條依舊在,紙上明晰醒目的字體詮釋著他和吉索的往事。
白天里,白紙黑字猶如人去世后的挽聯(lián),李義再次悲痛不已。
他瘋狂的撕著一條條宣紙,淚水模糊了雙眼,紙片零落成災。
李義坐在地上,被他連撕帶拉下來的丁香花瓣更是散了一地,在嘈嘈雜雜的碎紙中碾碎成泥。
香氣不再沁人心脾,花瓣不再招人稀罕,世間萬物瞬間變得沒了任何情趣。
第五日,拉木就安排著回府了,雖然少爺?shù)牟]有痊愈,但這個傷心地不宜久留,少爺呆在這里,只會徒增越多的煩惱,對病情不利。他是心細如發(fā)的人,他也全心全意為少爺著想,走之前他叮囑下面的人不許透露關(guān)于吉索的任何信息,土司問起只說少爺去打獵受傷,然后夜宿深山又受風寒,他殷切盼望著少爺當土司的,任何不利于少爺?shù)脑捤紩浦埂?
李義的母親聽說兒子病了,日日來到鼓樓上望眼欲穿等著他回來。
她17歲嫁給土司,18歲生下李義后,第二年又生了一個兒子,兩年兩個兒子,這么能生養(yǎng)的女人,很受土司家人的歡喜。二兒子叫李兵,17歲的他也已經(jīng)長大了,土司夫人雖然36歲了,但依舊美貌動人,風韻猶存。
這天她翹首期盼,她終于等到了大兒子歸來的人馬,當她看著憔悴不堪的兒子后,她不明白到底發(fā)生了什么?讓那個昔日陽光活波的人變得憂郁病懨,作為母親她的心疼不已。
土司正在判案,完了后趕緊來兒子的那頓莊園探望他。
在威林堡,土司府是最壯觀的莊廓,最東邊頓莊園是大兒子的住所,最西邊彩莊園是二兒子的住所。
李土司今年40歲,在這片土地上當了20年的土司,在他的勵精圖治下,自己的地盤越來越大,而兩個兒子也是爭氣。
他走進屋,看見生病的大兒子,想想第一次巡鄉(xiāng)就受如此大的磨難,土司對著一眾下人大發(fā)雷霆。
“你們這幫狗奴才,不好好照顧少爺,看看少爺病成這樣了送回來。”
拉木跪下來:”在下等人照顧不周,求土司老爺饒過我們。“
李義趕緊拉住父親的手:”是我自己打獵不小心摔傷的,求父親不要追究下人之責。“
土司老爺深情地望著自己的兒子說:”土司家的人不能有婦人之仁,我們身上肩負著責任,心慈手軟有時會誤了大事。“
土司很明顯地暗示了,自己的位置就是要李義來繼承的,土司夫人對于誰來繼承都是無所謂,都是自己的兒子,雖然小兒子她更嬌慣一些,更稀罕一點,但大兒子似乎更有當土司的魄力。
土司和夫人兩人相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