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們見那人死了，連忙圍了上來。縣令把文遠拉到一邊，“人還是讓我們來處理吧，公子快去換身衣裳。”

杜小寒看著愣著的文遠，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嚇著了，畢竟一個文弱書生，還出生在富貴人家，怎會見過這樣一番場景。只有杜小寒知道他不是被血嚇到了，他是被那句話嚇到了。

杜小寒扶著文遠回房，文遠搖晃著身子，手搭在杜小寒身上借著力。

“你信嗎？”一句輕飄飄的話像是沒入云層里一樣，綿綿著，無力的。

“我不信。”杜小寒冷靜答道。

文遠側過身子望向杜小寒，那個少年也在望著他，絲毫沒有閃躲。

“不管他說的是不是真話，你也是文國老養大的，文國老是你的父親這一點總不會是假的。”杜小寒說道。

文遠好似觸動，看著杜小寒一動不動。下人打了水來，請文遠換衣服。杜小寒就在門口等著。文遠再出來時，已經掃去了一臉的陰霾，恢復如常的神色。

“多謝。”文遠對著杜小寒說道。

杜小寒笑著搖搖頭，他能說出這番話，大概也是因為自己和杜羽也不是天生的血脈相連吧。

縣令心中已有決斷，事已至此，案子總算明了了。若不是心中有鬼，那教士怎么會當著眾人自盡而亡，況且還有鐵鏈為證。眼下只要找到余下的教士即可。

南溪看著這般場景，心里只覺得無情師傅沒來也算是這一天中唯一的好事了。轉身卻瞧見牛家村的那個少年躲在柱子后面見南溪轉過頭來才匆匆跑回文殊閣。

南溪看著那被衙役拖走的教士，還有路上斑斑點點的血跡，嘆了口氣。荊拓在一旁抱著杜小寒的琴也是一臉沉色。

送走了縣令，文遠又派人打掃了院落。文國老從房里出來時，事情都已經處理好了。錦荷已經進食了，這一天總算要過去了。

“爹，你也去吃點飯吧。”文遠說道。

文國老輕輕點了點頭，又看到杜小寒，商量道：“小兄弟能不能給老夫彈一曲？”那疲憊的聲色讓人不忍拒絕。

杜小寒點頭，要去拿琴。

“我們去文殊閣吧。”文國老說道。

看著文國老佝僂的背影，文殊閣這段路顯得格外的漫長。杜羽把手搭在杜小寒的肩上，有些虛累。醫者，最怕的就是在生命面前無能為力，就算那是個萬惡之人。

文國老進了藏書閣，沒人敢去打擾。只有文遠拿了水準備送進去。杜羽拿了萬華丹化在水中，也算是營養劑吧。

杜小寒在院中彈起了《忘憂》。上次彈的這首曲子讓荊拓心情好了起來，此時杜小寒也想讓文國老好起來。

文遠進去的時候，文國老拿著書坐在書架前發呆。他也想有自己的孩子，但又怕給錦荷壓力才一直裝作不在意的樣子，是不是自己真的做錯了。

“爹。”文遠輕聲叫道，遞了水過去。

“如若沒有我，爹娘也不會嫌隙至此了。”文遠跪地行了一個大禮，像是在請求寬恕罪過。

“這是干什么，快起來！”文國老急著說道，“我和你娘的事是我沒有好好說，才讓我們有了誤會，與你沒有關系。”

“可是如果沒有……”文遠抬起頭。

“沒有如果！”文國老打斷道，“我只有遺憾，卻從不后悔。能有你當我的兒子，我很滿意。”

文國老字字肯定，倒叫文遠心酸起來，紅了眼眶。

“可是娘如今這般模樣，卻都是我造成的，是我！”

文國老知道孩子自責，把文遠攬在懷中，安撫道：“都過去了。”

文遠心中更是苦澀，把頭埋在文國老懷里哭了。如果父親知道自己可能與萬能神教扯上點關系，又該當如何。可是如果沒有，那教士為什么又要自己來送死，明明都跑出去了。亂，如何理清。

陳錦荷知道自己錯怪了丈夫，還冷落了孩子這么多年，也是羞愧難當。杜羽來換藥時，文國老仍在一旁守候著，文遠腫著眼睛在一旁捧著藥碗。

“你過來。”陳錦荷對著文遠說道。文遠端著藥碗，上前跪在陳錦荷的塌前。

“是娘對不起你，你不要怪我。”文夫人抬手撫上了文遠的臉，翠綠的鐲子還帶著些體溫貼過文遠的皮膚。

“娘……”文遠無地自容。

杜羽換好藥，連忙退了出去，此刻他們一家人最需要的就是時間，溝通的時間。

“好啦，都過去了。”文國老覆手道，“往后，不要再有嫌隙。”

“老爺……”文夫人聲音有些顫抖，“你也不要……”

“是我對不起你，”文國老說道，“往后一定好好過。”

文陳錦荷點點頭。

關于陳秀荷的事，陳錦荷知道的也不多。陳錦荷只記得姐姐一開始很開心，后來卻又不知道為什么每日在哭，再后來陳錦荷嫁人。等到終于得空回娘家時，才知道姐姐留了一封信離家很久了。陳老找了，但未出閣的姑娘又不好大肆的找，暗訪許久，最后還是放棄了。陳錦荷除了知道姐姐因為一個男人傷了心，其他的一無所知。

文國老知道的是，婚后第四年，岳父把自己叫了回去，交給他一個小孩。說是秀荷遣人送回來的，他們已經老了，只能求文明哲照顧這個孩子。但是又怕錦荷擔心姐姐，所以讓文明哲不要告訴錦荷這個孩子的來歷。恰好文明哲平時就樂于助人，倒也不會讓人懷疑。

三人的手握在一起，這個家總算是保住了。

杜羽站在門外，見許久未有動靜。背起藥箱回去了。他知道，該啟程了。

“小寒哥哥，我們要走了嗎？”小川站在門口見杜小寒收拾著東西。

“嗯，得回瑤山了。”

“啊…我才和她們玩熟了呢。”小川嘟起嘴。這幾日她總算是和牛家村那幾個小孩說上了話。

“那小川留在這吧，我帶小海回去。”杜小寒玩笑道。

“小寒哥哥！！”小川跺起了腳。

南溪一把抱起小川，笑道：“別聽你小寒哥哥的話，他逗你呢。”

小川往南溪懷里一靠，“還是南溪哥哥好。”

杜小寒笑了，捏了捏正在一旁站著的小海肉肉的臉，“還是小海好。”

小川氣的，發誓再也不理杜小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