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臨鎮1
- 琴魔在世
- 船川
- 5850字
- 2018-06-27 20:25:30
杜小寒看著朝陽之色,心中已經有了決定,匆匆地收拾了幾件隨身衣物,買了幾張烙餅便上路了。杜小寒雖然只有十三歲,但小的時候杜羽看病也帶著他去過臨鎮幾回,加上杜小寒都是自己照顧自己,所以也沒什么好怕的。杜小寒著實不喜歡吃烙餅,干干的嚼起來也費勁,而且吃完以后特別想喝水。但這也是唯一一個不怕壞的食物了,只得忍著帶著。
走了二里地,杜小寒想著這要是能有個馬車該多好啊。接下來還有十五里地,杜小寒在心里嘆了口氣。好在沿路景色不錯,杜小寒才沒有垂下頭來。不知不覺天快要黑了,除了中途停下來喝了幾口水,嚼了幾口餅,杜小寒一直是在馬不停蹄的趕路。“好在天黑之前趕到了驛站。”杜小寒心里想。
驛站已經沒有客房了,聽掌柜的說今天來了一位小姐,包下了所有的客房。杜小寒也不挑,央求著掌柜讓自己在大堂的角落拿張桌子拼著睡,掌柜也是心慈,見一個小孩走了這么多路去找父親心里難免軟了下來,再三告誡不要上樓便允了杜小寒的要求。杜小寒謝過掌柜,便在大堂的板凳上躺下了,隱隱的覺得肌肉有些酸痛,彎彎腿捶了起來。不一會兒樓上下來一個人,和掌柜的招呼過后就去馬棚喂馬了。杜小寒頓時心生羨慕,要是自己有馬又會騎馬該多好,就犯不著走這十里八里地了。迷迷糊糊的,杜小寒睡著了。
第二天,杜小寒是被人來人往的聲音吵醒的。起身簡單洗漱了一番準備繼續上路,門口的馬車已經停好了,杜小寒心里癢癢的,卻也厚不下臉皮讓不認識的人載上自己,只得握了握包袱繼續趕路了。還沒走幾步,就聽到一姑娘道:“少俠!好巧。”聲音里還有一絲驚喜。
是那翠衣少女。還是著了一身翠色的衣衫,只是上次是翠色的綢緞,今天卻是白底翠紗,別一種朦朧的美感。杜小寒心里暗暗的高興起來,不漏痕跡的說道:“是啊,好巧,姑娘要去臨鎮?”
“嗯,我去找白楚哥哥。少俠也是去臨鎮?”翠衣少女笑了一下,淡淡的,卻笑的杜小寒心里暖暖的。
“嗯,我去找我父親,他是個大夫。”杜小寒答道。
“那不如一起吧。”這句話還沒說完,一個白衣少年,約摸十七八歲的樣子立刻打斷道:“小姐!”
翠衣少女朝那少年笑了笑,似是安撫道,“沒關系的,大家路上有個照應。”
就這樣杜小寒如愿以償的坐上了馬車,車上除了這個少年還有一個丫鬟和一個趕車的馬夫。少年和車夫坐在外面,翠衣少女和丫鬟以及杜小寒坐在里面。
“我叫白芷,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翠衣少女言笑晏晏道。
“我叫杜小寒,多謝姑娘了。”杜小寒連忙答到。不禁又在心里暗暗感嘆這位白芷姑娘舉手投足之間的大家風范,定時出身在名門望族里。路上白芷并未聊什么江湖紛爭,也不聊家世背景,只是和杜小寒感概了幾句煙霞鎮的晚霞,便閉目養神了。一傍的丫鬟只是看了幾眼杜小寒便不再看他,眼神只盯著白芷鋪在馬車里的裙擺上。果然,大戶人家的丫鬟也不一樣。杜小寒不敢造次,坐在馬車接近門口的位置,背對著她們,也閉目養神起來。
突然馬車咯噔一下,把正在閉目養神的杜小寒驚醒了。白芷也睜開了眼睛。
“天風,怎么了?”白芷問道。
只見簾外那白衣少年說道,“小姐不必擔心,只是幾個螻蟻罷了。”說完便飛身出去。
白芷沒再說話,只對著杜小寒轉過頭來疑惑的臉笑了笑又閉目養神起來。杜小寒好奇的拉開了門簾的一角,只見那白衣少年和三五個人纏斗在一起,只是約摸是這瓊海派的輕功了得,這些人竟然近不了天風的身,反倒被天風耍的團團轉,最后撞在了一起。天風冷冷道:“滾。”這幾個人見討不了好便連滾帶爬的跑了。天風看著他們跑遠,往車里走去,眼睛卻一直看著那掀起門簾一角的杜小寒,沒有表情。杜小寒訕訕的放下了門簾,只聽見外面的天風說:“小姐可以繼續趕路了。”
“嗯。”白芷只是輕輕的答著。然后車廂里又恢復了之前的平靜,像是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這白芷姑娘得遇到過多少次這樣的事才能這般泰然?”杜小寒心里想著,疑惑又多了幾分。
馬車一淺一腳的走著,終于在日暮時分到了臨鎮門口。天風簾子一拉,面無表情道:“到了。”
杜小寒立刻會意,連忙跳下馬車,對著白芷道謝了幾番便告辭了。白芷笑了笑,“少俠能見到白楚哥哥必是和我們有緣的,來日再見。”
杜小寒這才明白過來,這個翠衣少女對自己禮遇有加完全是沾了白楚的光。只是她怎么就能確定自己和白楚究竟是緣還是孽緣呢?
“姑娘說笑了,我和白少主不過一面之緣,以后怕是和姑娘也見不到了。”杜小寒笑著說道,又撇清了自己和白楚的關系。也許是少年的自尊在作祟,關注的姑娘關注點不在自己身上竟然也生出一絲醋意來。
白芷笑了笑,也不看他道,“若不是他告知,少俠又怎么會知道他的姓名呢。”然后轉頭對杜小寒道:“少俠,后會有期。”車夫便趕著馬車走了。
杜小寒看著馬車駛遠,覺得很多看似不相干的事情被根看不見的線串在了一起,十分混亂。杜小寒由不得多想,便去找住的客棧了。
臨鎮和煙霞鎮不一樣,臨鎮是在一座鐵礦上建立起來的。鎮上的人大多都是因為打鐵才過來的。所以鎮上的男性比女性多多了。后來有人漸漸在臨鎮落腳,才漸漸有了人家,有了這座鎮子。杜小寒每走五步就能看見一家鐵鋪,數量之多令人驚嘆。好不容易在街角找到一間小客棧,掌柜的卻說沒有客房了。杜小寒才發覺到,飯點的客棧里坐了不少人,不少武林中人。杜小寒覺得一個頭有兩個大。
掌柜的看到這個少年面露難色,又見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孩子,有些心疼道:“鎮上只有三家客棧,如今可都住滿人了。你出了這門往右手邊走,到頂有個廟,去求那里的主持師傅收留你一晚吧。”
杜小寒連忙道謝,向著門外走起。就那么一撇,只見一白衣少年正望著他,是白楚。
“冤家路窄。”杜小寒咒罵道,便趕忙跑了出去。照著掌柜的指示,一直走終于看到了一個廟。門口的小師傅說了句“阿彌陀佛”便讓他進去了。
“就這樣…簡單?”杜小寒心里泛起了嘀咕。跟著小沙彌杜小寒來到一個裝飾十分簡陋的院子,推開門,竟然也有許多武林中人在此落腳。原來如此,是早有許多人啊。小沙彌把杜小寒帶到墻角的一塊空床鋪前,“施主就在此歇息吧,只是佛門清凈,施主切不可大聲喧嘩。”杜小寒連忙答到是,又告了謝,心里終于松了一口氣,今晚落腳的地方總算是有了。
“少俠哪里人?”杜小寒剛送走小沙彌,一旁的空床鋪上突然出現了個人,年紀約十五六歲的樣子,穿著著一間暗藍色的長衫,儼然一副江湖中人的樣子。
“煙霞鎮人。”杜小寒答到。
“少俠可是為這斷魂琴來?”少年開口直接。
“不是,我是來尋我的父親。”杜小寒解釋道。
“哦,我看少俠年紀和我相當,還以為是來臨鎮開眼界的呢。”少年滿不在意的答到。
“開眼界?”杜小寒疑惑道。
少年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說道:“對啊,你看這小小臨鎮,如今涌進這么多江湖人,可不都是為了開這眼界的嗎嘛。”又湊到杜小寒的耳邊說道“我可是瞞著我爹偷偷出來的呢。”
杜小寒笑了,感情這是一個游走江湖的少年郎啊。
“話說你來自煙霞鎮,你可見到琴魔了,不是說在你們鎮上殺人了?”少年話鋒一轉。
杜小寒的臉色沉了沉,“不曾見過。”
少年見杜小寒不似習武之人便作罷了,只遺憾的說道:“我好想見見這琴魔啊。”
“你不怕?”杜小寒問道。
“怕什么,我又沒做什么虧心事。況且,誰又親眼看到琴魔殺人了呢。”少年隨口說道。
“你不信?”杜小寒問道。
“我只信我看到的。”少年答到。
杜小寒突然對眼前的少年多了幾分敬意。人云亦云的江湖,就連自己也懷疑是琴魔,但這位少年卻只憑本心,著實令人敬佩。
“你叫什么名字?”杜小寒問道。
“李辰亦。”少年爽快的答到。
“我叫杜小寒。”杜小寒接到。
“不會是小寒出生就叫小寒了吧。”李辰亦開玩笑道,見杜小寒沒說話,怕是猜中了,撓撓頭嘀咕道:“還真是隨意啊。”然后干笑了兩聲。杜小寒也不在意,摸了摸包袱,遞給李辰亦一個烙餅,李辰亦接過餅認真的吃了起來。
“哎,這餅挺有嚼勁的啊。”李辰亦像是第一次吃這種干酪餅。
“你喜歡?我這還有,你拿去吧。”說著又遞給李辰亦一個。李辰亦沒有推脫接了過來,吃的津津有味。只是這兩個餅下去,李辰亦就知道好歹了,腮幫子也太酸了,杜小寒給他倒了一杯水,李辰亦正揉著腮幫子呢,房間里其他人回來了。
杜小寒和李辰亦相視一眼,便都爬上了床,睡了。
杜小寒躺在禪房里,聞著檀香幽幽的香氣,漸漸有了點睡意。而此時的李辰亦早已不知和周公夢了幾回。
“大哥,白芷都已經進鎮了,見到白楚是遲早的事,我們該怎么辦呢?”黑暗中突然想起了一個低沉的聲音。
杜小寒聽到“白芷”這個名字明顯一驚,這難道是白天行刺的那群人?
“別怕,回去還有段時間呢,我就不信他倆能一直在一起。明天看看上面怎么說。”一個人答道。
黑暗里,杜小寒不知道是哪些人在說話,只是本來已起的睡意漸漸褪了去。杜小寒盤算著下次見到白姑娘一定要提醒她要小心,然后又想著明天去藥鋪和醫館找杜羽。
第二天杜小寒醒來的時候,禪房里只剩下他和李辰亦了。李辰亦還睡在夢鄉里,四仰八叉的。杜小寒穿好了衣服,洗漱后又嚼了半張餅出門去了。
沿著臨鎮的街道,杜小寒一家一家醫館的找著,可半點杜羽的消息也沒有。杜小寒有點泄氣的走在路上,只聽見有人叫了他一聲,接著便有一只胳膊搭在了他的肩上。
“早上走這么早,起來就沒見到你。”李辰亦大大咧咧的說道,“怎么,你爹還沒找到?”
“嗯,沒。早上看你睡的香就沒叫你了。”杜小寒答到。
“那反正找人也不是一時半會的事,不如你和我一起去醉花樓吧。”李辰亦邀請道。
“醉花樓?”杜小寒一聽這個名字覺得不太對,反應過來連忙道:“我還小,我還小。”
李辰亦樂了,拍了一下杜小寒的背:“想什么呢?!我是讓你陪我去看斷魂琴,今晚在那展出呢。”然后一臉壞笑的看著杜小寒。
杜小寒臉刷的紅了,一想自己也確實想見見這把琴,況且杜羽也沒什么消息,就應了。李辰亦高興的拉著杜小寒走去。
“現在?現在就去?”杜小寒驚了,自己雖然小,但也沒聽說這大中午的就去,就去那種地方啊。
“當然了,現在在臨鎮的各大門派都想著去看,去晚了可就沒位子了。”李辰亦解釋道。
杜小寒和李辰亦進入醉花樓的時候,老鴇子明顯“噢”了一聲。兩人雖然走身形頎長,看上去也有幾分男兒本色,但臉上的稚氣還是有那么一點。李辰亦不理她輕蔑的眼神,掏出了一錠金子,老鴇立馬轉了臉色,引著兩人上了樓上的雅間。
“沒看出來,您還是一個款爺啊。”杜小寒便走邊揶揄道,“那干嘛還要擠在那間小小的禪房?”
“哎呀,杜老弟,我這不是來晚了沒地方住了嘛。再說有錢也不能為所欲為吧。”李辰亦解釋道。
落了座,李辰亦又叫了幾樣點心,看著樓下臺子上老鴇安排的歌舞和整個屋子里的人,李辰亦說道:“畢竟地方小啊,人也不夠漂亮還一股小家子氣。”
“李公子,你不怕待會姑娘們來和你拼命?”杜小寒玩笑道。
“實話實說而已。”李辰亦憋憋嘴,“我們燕京的姑娘那才叫一個漂亮呢。”李辰亦笑了笑,有拍拍桌子強調道:“又漂亮又有個性。”
杜小寒笑了,見李辰亦一副浪蕩公子的模樣,可剛剛上樓時明明有姑娘往他身上靠,他卻躲了過去。
“你是燕京人?”杜小寒轉而問到。
“昂,土生土長燕京人。”李辰亦說道。
正說著,樓下突然來了一頓騷動。杜小寒和李辰亦向下望去,一群人簇擁著一個三十來歲的一臉絡腮胡子的男子進來了。
“哎,你看到沒有,那是瀚海派的赤察爾。”李辰亦興奮的拍著杜小寒道。
“他很厲害?”杜小寒問道。
“嗯,一般厲害吧。不過他據說從來不來中原,因為吃不慣中原的牛羊肉。”說完李辰亦哈哈哈的笑了起來。
“他都來了,看來這把琴真的很重要啊。”李辰亦笑完以后,卻安靜下來的說道。
杜小寒看著那個身長八尺的男人,確實有西北漢子的粗獷與剛健。只見他找了一個離舞臺最近的地方,接過手下遞過來的水,便自顧自的喝起來。完全無視了一旁拿著水壺放也不是拿也不是的老鴇。
“連水都要喝自己的,講究!”李辰亦忿忿不平道,“我都沒這么講究。”
杜小寒笑了,看來擺起闊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啊。
就這么和李辰亦嘻嘻哈哈一下午,傍晚十分,杜小寒又看到了幾個熟悉的面孔。是白楚和白芷!還有阿木和天風。看著白芷一身男裝,和白楚款款的走進來,真是耀眼。他們沒有留意到樓上的杜小寒,就去了預備下的雅間。杜小寒收了視線,卻見李辰亦一臉不快。
“白楚那個浪蕩子!”李辰亦咒罵了一聲。
杜小寒挑眉,原來他們認識。見李辰亦沒有再說什么,杜小寒也沒有問下去。
這時,一個音符讓整個醉花樓安靜下來。只見一個約莫三十多歲的婦人端坐在臺上。歲月在她的臉上只留下韻味卻沒有留下痕跡。面前的漆色古琴和她相得益彰。
“下面請我們的秦康姑娘為大家演奏一曲。”老鴇子興奮道。
秦康沒有說話,手指撫過琴弦,接著便一深一淺的彈奏起來。雨雷之聲轟然散開,急切的,陰冷的籠罩著醉花樓里的每一個人。
一曲作罷,醉花樓里竟然都沒人說話。一個小廝不小心打翻了茶杯,眾人才回過神來,然后想起了稀稀拉拉的掌聲,然后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啊,果然非同一般啊。”李辰亦真誠感慨道。杜小寒不通音律,只覺得聲臨其境,但也聽不出個好壞。
“只是…”李辰亦嘖了一口茶。
“只是什么?”杜小寒順口接到。
“只是這撥片次了點,雖然已經是上好的撥片,但和這琴不通啊。”李辰亦說道。
杜小寒才注意到秦康手里的那枚撥片,突然按住了胸口,那形狀,那形狀分明是和自己胸口的玉片相似的啊。難道這就是李辰亦說的那枚和琴相通的撥片?
李辰亦見他眉頭深鎖,問道:“怎么了,不舒服?”
“唔,沒有,沒有。”杜小寒定了定神。
“姑娘琴藝了得,只是這曲未免也太驚悚了些。”突然一個人說道。
杜小寒和李辰亦聞聲看去,只見赤察爾就那么直勾勾的看著秦康,面有慍色。
秦康不反駁,只順從說道:“公子說的是。”突然又畫風一轉:“只是曲在人心。”
赤察爾笑了,看不出是開心還是不開心。人群中又有一人大喊道:“姑娘這琴可賣?”
秦康笑了,對眾人說道:“各位客官,今日我受人所托在此撫琴,不為錢財,只想告訴各位武林中的朋友,斷魂琴不再是以前的斷魂琴了。”
眾人皆驚,問道:“姑娘此話何意?”
“在座之中若有精通音律之人,便能聽出方才一曲已經沒有了魂魄。”秦康頓了頓又道:“撥片不對,彈的人也不對,琴難共情。”
“那撥片呢?”眾人問道。
“那人呢?”眾人又問道。
“不知,我只有這把琴。”秦康答到。
“我們怎么相信你?”一人問道,其他人附和道。
“信與不信又如何,我區區一介女流還能攪動這武林嗎?”
眾人陷入了沉默。
“那請問姑娘可否告知托付你的人?”說話的是白楚。
“喲,還真一副武林掌舵人的樣子。”杜小寒心想。
“哼!浪蕩子!”李辰亦說道。
“不曾知曉。只是說事成之后將這把琴贈與我。我本是愛琴之人,便應允了。”秦康答到。
“如此,就不奪人所愛了。”白楚說道。然后起身走了出去,白芷也跟著出去了。
眾人皆是眼紅,但又不得說些什么。大家心里都明白,琴今天是帶不走了,有失武林風度,但暗地里,這把琴怕是不得安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