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姑娘貌似吸取了前兩次的教訓,即使心情不好,也不再耍小姐脾氣,只是不聲不響,默默做事。我看她蹙著眉,眼神呆滯,手拿著筆,機械的在資料上動作著。
這姑娘性子軸,別因為這事兒想不開,一念至此,我不免略略有些擔心起來。
晚間下班時候,天氣轉陰,狂風大作,頃刻之間,竟又下起雨來。胖瘦二位姑娘以及吳匆匆道了別,便急急打傘走了。剩下白姑娘,在窗邊看雨嘆氣。
我說:等會吧,這雨不一定什么時候能停,你離家這么遠,還是等雨停了再走吧。
白姑娘怏怏的道:真討厭。
我說,正好,你坐下,跟你聊聊天。
白姑娘坐下,有些百無聊賴的道:聊什么啊?
我被她一問,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白姑娘見我不說話,狐疑的看我。
我干咳兩聲,說也沒什么,就是見你這幾天工作還挺努力,有點反常。
白姑娘哼唧兩聲:我什么時候不努力了,你可不要冤枉好人。
我沒好氣的說:你可別蹬鼻子上臉,夸你幾句就找不著北。
她不服氣的小聲咕噥了一句什么。
我假裝沒聽見:說說吧,什么情況?
白姑娘懊惱而無賴的語氣:哪兒有什么情況,沒什么情況。說完站起來,看了看我,又坐下。
我說:我都感受到你的焦慮了。
她低頭看自己的手,兩手交叉起來,翻動著,不過還是能感覺到,她用眼角余光瞄我,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見她這副樣子,也斷了內心深處繼續窺探的念頭,這念頭,自然需要以安慰為掩護。
窗外雨勢正大,雨點噼噼啪啪的打在玻璃上,聲音巨大,一時顯得屋里格外安靜起來。
僵持了半晌,忽而使我產生了孤男寡女同處一室的曖昧尷尬。
白姑娘可能心中有所想,忽略了這點,所以顯得比我要泰然許多。我看她樣子,也便釋然,想何不好好享受此時的曖昧氣氛。如若結果都已注定,即使貪圖這片刻的歡愉,似乎也足以安撫、抵消心中的愧疚不安。她將座椅挪到辦公桌前,摘下眼鏡,雙手疊起來放在桌子上,下巴墊著手,看著窗外的雨,喃喃低語:也不知道這雨什么時候停,好煩人。我心中無所想,看著她的樣子,呆呆的出神。
屋里天光逐漸黯淡了下來,白姑娘不動,我也懶得去開燈,我看她的身形逐漸模糊在昏暗的空氣里。只剩一雙眼睛閃著光。我隱約看到她眼里似有霧氣,突然眨巴一下,便順著眼角滑落下來。
束手無策,我只能把目光移開,看電腦顯示器上的畫面。
我要走了。白姑娘突然說,然后站起身來,去收拾東西。
我愕然問:雨還沒停,你怎么走。而且你一個女孩兒,雨夜行走,太不安全了。
她背對著我,看不見她的神情。只是聽她淡淡的說:不安全更好,死了才好。
我霍然起身去抓她手,厲聲問:你干什么,有什么比死還大不了的事兒?說完強行將她按回座椅里。她生無所戀似的,也不掙扎,眼淚卻是不停的掉下來。
我去開了燈,扯兩張面巾紙給她。她也不接,兀自在哪傷心。我只好充當知心大叔的角色,予以開導。但本身口才不佳,又遇到從未遇到之情狀,左右踱步幾圈,手掌搓紅了脖頸,搜腸刮肚的想詞。不過出口的還是埋怨:你說你年紀輕輕,怎么會有輕生念頭的?有什么事情是過不去的,你跟我說說,我畢竟長你幾歲,多吃了幾斤鹽,人生咸淡,也都體味過。別覺得現在苦,等過幾年,你回望現在的你,你多的肯定是嘲笑,而不是無悔。
白姑娘抽噎了一下,伸手將我手里的面巾紙奪過,擦了擦口鼻,道:你說的輕巧。
我想想也是,如若我在她這個年紀,遇到同樣的事,會不會也像她一樣?現在之所以可以云淡風輕,或者是因為我不曾經歷過,也或者是我不能感同身受。誰又能對誰感同身受?這是個問題。
我收回心思,說:可能是我置身事外吧,但終歸你要過這道坎,不管你遇到的是什么難題,總會被解決,不是被自己,就是被時間。可能,大多時候,解決問題的都是時間。好了,不要哭哭啼啼跟個娘們兒似的了。sorry,開個玩笑。
白姑娘并沒有笑,而是很認真的點點頭,說:可能真的是因為我是個娘們兒,你們男的,是不是會比女的要看得開的多啊?
我笑笑說:有可能吧,具體情況情況,具體分析,到底什么事兒啊?
感情的事兒。她說完,又搖搖頭,不只是感情的事兒。
我說:感情的事兒,你們女人或許總是更敏感些吧,至于其他的事兒,就不好說了。行了,看你心情不好,不知道能不能賞個面,一塊吃個飯、喝喝酒、解解愁呢。
白姑娘猶豫一下,看了看外邊的雨,又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說:好吧。
我說:你這被請飯的還挺不情不愿的。
雨小了些,我翻箱倒柜找出一把傘,道:委屈白姑娘和我共撐一把傘吧。
時間已是立秋,這雨略帶了些寒氣,有絲絲涼風吹過,渾身便起了雞皮疙瘩。白姑娘裹了件灰色運動上衣,衣服有點大,過了腰,將裙子擋住了大半。她問我難不難看。我笑說:正好,好看的很。
傘很小,白姑娘全身躲在傘里,我不自覺的保持距離,便把半個身子置身傘外。白姑娘仰頭看我一眼,眼內似有感激,卻并未說話。走了一段路,也不知道吃什么,看著一個個亮著燈的小飯館,猶豫不決。我說:上次我做主吃的火鍋,這次再給你個機會,選擇一下吃什么吧。
白姑娘搖頭晃腦,左顧右看,說:要不,吃麻辣燙吧?
我說好。便徑直向一家麻辣燙小館走。白姑娘沒反應過來,一時落在雨里,幸虧雨已經小了很多,即便如此,頭發上也蒙了一層白霧,迅速又熨帖到額頭上,她急道:干什么啊,等我一下。我扭頭過去:我著急,沒見我半邊身子都濕透了嗎?白姑娘冷哼一聲:小心眼。
飯館地方不大,屋子里置了四五張桌子,人更少,只有兩人獨坐。我找了張空桌,說:你去選吃的,順便連我的一塊選了,我來看東西。
白姑娘隨口道:今天不喝酒了?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問:什么?
白姑娘重復一遍,我恍然道:行,那就喝點吧,記得多要個涼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