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邊的半透明墨蘭雕花屏突然閃過一個黑影，燕如玉心中了然，對著夏杏揮了揮手：

“夏杏，命人把這些玩意撤下去，殿門關上，朕要休息了。”

希望他這次帶的是平禧家的烤乳鴿。

如果帶了，燕如玉考慮著將他之前犯的錯一筆勾銷。

長鶴殿的宮人做事尤為利落，夏杏將扇子放在桌子上后福了福身，跟在收拾的宮女后面走了出去。

燕如玉滿心期待的坐在燈掛椅上，長鶴殿頃刻間顯得尤為安靜。

“哥，你快出來吧，人都走了。”

等了片刻不見人出來，燕如玉決定自己去找他。

繞過半透明墨蘭雕花屏，撩開輕微晃動的水晶垂簾，熟悉的大紅色身影正懶洋洋的斜倚在羅漢床上，手上捧著一本書笑的花枝亂顫。

那個笑仿佛按了靜音鍵，燕如玉還是看著他手錘桌子上下亂揮判斷他在笑的。

一旁小茶幾上的冰鑒冒出絲絲涼氣，給內室添了幾分清爽。

燕如玉上下打量著笑的越發癲狂的燕南轍，眼神中的無奈漸漸變成了擔憂。

這貨莫不是在九疊頂上滾下來把腦子摔的秀逗了？

倒也不怪燕如玉這么去想，燕南轍這次的造型看起來確實有那么幾分不堪入目。

一身紅袍凌亂不堪，頭發半束半散的放著，別說是璇璣閣的關門弟子了，連剛從秦樓楚館剛出來的浪蕩公子哥兒都能比他現在的這幅尊容好上些許。

再仔細看看衣襟上還沾了些泥土，袖口也不知蹭到了什么東西有些發黑。

燕如玉看著他，一張小臉都皺成了包子。

這可真臟啊……

估計是倒夜香留下陰影了，她現在一看到臟東西和桶狀物體就提不起來半分精神，甚至還有點反胃。

不過——

美食當道，其余死掉。

燕如玉小心翼翼的坐到小茶幾對面，“哥，我要的東西呢，你帶來了嗎？”

燕南轍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弄的一愣，反問她：“你要的東西？要的啥玩意呀？”

看著燕如玉逐漸冷下去的臉，燕南轍突然意識到情況不妙，連忙辯解到：“不是…妹你聽我說，璇璣閣不像你這宮里月月有俸祿拿……”

“少蒙我了！你以為我沒打探過嗎？”燕如玉反嘴道。“而且我上次給你寄的信，放在里面的銀票沒有五百也有三百兩吧？”

“那時剛入夏，為兄以為你想讓我照顧好自己，莫要春夏更替得了風寒，所以往里塞了點銀票……”燕南轍眨巴眨巴眼睛，顯得頗為無辜。

心想著我都暗著夸你孝敬兄長了，你總也要給我個臺階下吧。

“屁，你給我站起來，少擱那說好話恭維我！”

看在好吃的面上才讓你剛才在那坐著，沒有好吃的你算個啥呀，再把她那精美的小坐墊給弄臟了怎么辦。

而且燕如玉才不會放過他。

距離剛入夏都沒過一個月的時間，九疊頂上用的東西都不用買，回長安也就才七日的路程，怎么造化也造化不了那么快吧？

讓他去璇璣閣學敗壞家產去了？

燕如玉趕緊拿起一個蘋果，咬了一口草草的將這份怒火壓下去些。

順便也墊墊肚子，畢竟事不只這一個，還有更多的賬等著算呢。

“說說吧，你在璇璣閣扒戚家小公子衣服是怎么回事。”

燕南轍有些懵圈，許是沒想到燕如玉的火會降的這么快。

假惺惺的抹了抹根本不存在的眼淚，開始背起了他事先預備好的長篇大論：“是他先惹我的……”

可惜只說了個開頭就被無情的打斷了。

“那你就扒人家衣服？你知不知道我著半個月連著收到了璇璣閣的夫子多少封舉報信？”

燕如玉伸出五個手指頭，差點兒沒懟進燕南轍眼睛里。

“整整五十封啊！每封犯的錯還都不一樣！你怎么就這么作呢？！”燕如玉有些恨鐵不成鋼。

“你也別說我”，燕南轍分外的不服氣，“虛明都和我說你那點事了，咱們兩個彼此彼此。”

說到這，他還得意的昂了昂頭。

“那你下次犯了錯可千萬別再讓夫子寫信找我！”

“我都出師了……”燕南轍小聲嘟囔。

燕如玉狠狠的剜了他兩眼，眸子里似要噴出火來。

她確實是不理朝政，但還是要籠絡人心的。

戚家是先皇忠臣，惹不得，就因為戚家小公子的事情，她那一個月不知被迫“臨幸”了戚雅合幾次。

關鍵是那女人行事乖張，仗著自己身世后臺在宮中耀武揚威，還特別不懂人語。

她在這后宮中可是有比較稀飯的女子啊，那柔妃就是她的心頭好。

人長的貌美不說，聰明伶俐，善解人意，活脫脫的一個知心好姐姐形象。

燕如玉閑暇時常常去瑤華宮和她探討人生，她從不殷勤奉承，就靜靜地坐在一旁聽著燕如玉吐槽上早朝時的那點破事。

其實要是論皇上和妃子這樣相處還是挺奇怪的，因為柔妃身上或多或少對她總有些淡淡的疏離。

可燕如玉是個性取向正常的女孩子，反而感覺這樣相敬如賓的感覺是再好不過的。

夏杏聰慧，知道她內心的苦楚，對于她這樣做能理解得當。

可春桃不行啊！

她就發現最近這小妮子看她的眼神越來越怪，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尤其是“偷看洗澡事件”之后，竟連夏杏看她的眼神也變的不對了。

事情超出掌控，她有點不爽。

燕如玉看著面前的人仍然倔強，一副愛咋咋地的樣子，心中頓感無力。

“哥，你就體諒體諒我，你知道我這身份尷尬，少惹點事，我活路大一些。”

燕如玉偏過頭去又咬了一口蘋果。

嗯，真是嘎嘣脆。

但這份嘎嘣脆在燕南轍的眼里就變成了對未來日子的迷茫和心中無限的心酸與無助。

他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神秘兮兮道：“玉玉，我突然想起來我剛才要告訴你的一件很重要的事。”

燕如玉這才轉過來正眼看他。

璇璣閣主修醫藥，不過多以廣聞和知禮而聞名于世，雖然燕南轍平時吊兒郎當的，但畢竟是關門弟子，正經起來還是很正經的，所以燕如玉對于他給的訊息總是格外上心。

“什么事？”燕如玉連忙湊過去問他。

“但是你剛才訓我太久，我一不小心給忘了。”

“……”

我可去你大爺的吧！

她收回她剛才發表的一切言論，這男人才不會有什么正形！

語文老師教了那么多年的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都沒記住，今日倒是悟出來了。

燕南轍，我可真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