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是路易斯的連跳，”

“axel3周接后外4周，成了！”

候場區的電視屏幕實時轉播前方比賽畫面，陸譜目不斜視，專注于熱身。耳機里放著“just like fire”，離上場還有20分鐘，開始調動情緒。

后外點4周，勾手4周，axel3周，他重復確認每一個跳躍。

陸譜摘下耳機，深呼吸，撩了撩劉海，上場。

眼睛里閃爍的，是期待，是興奮，還是對金色獎牌的渴望。以及，小孩逐漸成長起來的，渴望在冰場重新洗牌的野心。

談司昱明白這種感受，當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孩突破重圍，拿到大獎賽決賽6張入場券之一。第一次站在世界中心，第一次發現獎牌離自己這么近，第一次有強烈的欲望，在冰壇創造屬于自己的時代。

陸譜望著通往賽場的樓梯，他感慨，為了能站上這片賽場，自己付出了太多太多。前方就是觸手可及的夢想。

陸譜突然皺眉，抵御著右膝的疼痛。

沒事的，這是常態，平常不都這樣疼過來的嗎？陸譜笑笑，告訴自己。

當他跨上臺階，疼痛瞬間撕裂開來，釘入骨髓的痛感讓他的右膝失去支撐力，無法撐起身體的重量，硬生生跪了下來。

再也騙不了自己了嗎……他雙手撐地，青筋暴起，咬牙。不，不可能放棄的，至少，比完這一場……

身后一只有力的手扶住他，陸譜驚異地回頭，撞上了談司昱的眼神。

“還想瞞多久？”談司昱開口。

“談教練，我……”陸譜像一個犯了錯被大人捉住的小孩，極力躲開審視的目光。

他鼓足勇氣，硬著頭皮道，“對不起！無論如何，這場比賽，我一定要上。”

談司昱冷臉，“如果我不同意呢？”

“談教練，對不起。”陸譜甩開他的手，取下刀套。

“下一位選手，中國，陸譜。”

談司昱目送那個倔強的身影走上冰面。

意料之中

這個年紀的小孩哪里會聽勸，路終歸是要自己一步步摔出來的……

加速，連接步伐，起跳——

“砰——”陸譜整個人撲倒在冰面。

《He's a Pirate》的音樂還在繼續。

10秒之后，陸譜沒站起來，膝蓋的承受能力幾乎到了極限。

談司昱示意切斷音樂，比賽中止，場內一片嘩然。

2萬名現場觀眾的目光，匯聚在冰面中央那個執著爬起的身影。

場外醫務人員著急大喊“抬擔架”，四周窸窸窣窣的議論，程教練飛快的語速和裁判組交涉……

陸譜感覺自己像被脫光了衣服扔進舞臺中央，狼狽不堪……

不，絕對不能放棄！倔強的小孩和自己較勁，企圖超越生理的極限。

“別動。”談司昱低吼。

陸譜愣愣地望著他，眼神里閃過一絲錯愕。

談司昱蹲下，把陸譜打橫抱起，徑直走下冰面。

他被談司昱抱下了冰場，沒有反抗，眼神里有的只是茫然。

他從沒見過這樣的情景，看臺上揮舞雙臂的觀眾，朝他扔來的空塑料瓶，紙巾，或是撕碎的海報，“垃圾”“投降的懦夫”“沒有運動員精神”的吶喊聲交織著。

醫務室

“我還可以繼續滑，為什么不讓我上場！”陸譜掙扎著起身。

“你已經被取消比賽資格了。”談司昱把他按回了床上。

“憑什么？這不公平！”陸譜怒吼道。

“還嫌不夠丟人嗎？”談司昱冷冷道，“想再次向全世界展示你身殘志堅的驚人毅力，順便葬送自己的職業生涯嗎？”

“葬送職業生涯？哼，我心里有數。你以為全部人會和你一樣嗎？！”陸譜咆哮，用自認為最有攻擊力的話語，不留余力地回擊對方。

這是他的禁忌吧？陸譜等待著暴風雨的來臨，他想知道，被戳到痛處的談司昱會作何反應。

談司昱的聲音很緩，輕聲道，“我知道你心中的不甘，渴望，還有你的夢想。但是小子，不要急，你的路還很長，機會有很多。那些無法改變的事實，你要學會面對它接受它，然后理性地作出最優選擇。”

“至于我，”談司昱笑笑，“沒有遺憾。我很慶幸在當時的情況下，做出了最正確的決定。”

“還有，關于我的故事，如果感興趣，以后慢慢講給你聽，”談司昱揉了揉他的頭發，“好好休息，別想太多。”

談司昱幾乎用一種安撫的語氣，試圖平復他內心的焦躁與不安。

這樣溫柔的話語，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失去了反抗的快感，冷靜下來，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內疚與悔恨。

真是…自己是多么愚蠢和幼稚啊……把自己的無能加罪于別人身上，太可笑了……

陸譜看著空蕩蕩的房間，自嘲的笑笑，臉上不知是什么溫熱的東西滑落，一滴接一滴打在潔白的被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