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線引萬剎
- 倚梅聽晚簫
- 季遠歌
- 3201字
- 2018-08-28 14:09:10
“我幫了你這么大的忙,可有什么感謝?”梅晚簫彎眼一笑,與葉月舟并肩往前走著。
葉月舟眼里有些微無奈:“我出門匆忙,不曾得空在路上買東西。”
“哎,”梅晚簫嘆氣:“唐門真是小氣。”
“簫兒。”葉月舟提醒道:“門主是你舅舅。”
梅晚簫撇嘴:“你還是我表哥呢。”
頭上有溫熱的觸感傳來,來人手掌寬厚溫暖,輕輕撫動鬢邊發絲,將飄散在夜風里的碎發攏在耳后:“都這么大人了,怎的還是老樣子,惦記些小孩子的吃食。”
“嘖,”梅晚簫偏頭躲開:“不要把我發型弄亂了,回去桑柔又要說我。”
葉月舟失笑。
兩人一路說笑著走遠。
流霜關上窗戶。
君暮寒垂著眼坐在桌前,房間里有淡淡的草藥氣味,他端著一杯茶,緩緩飲了半口。
“唐門門主葉雨時的義子,葉月舟。”流霜道:“梅花谷的谷主夫人也姓葉,但葉姓之人何其多,因此并無人揣測梅花谷與唐門的關系。”
“此番葉月舟來的時機拿捏的剛剛好,他對眾掌門的說辭也天衣無縫。”君暮寒頓了頓,目光略微深沉:“梅晚簫與他一唱一和,一問一答,看似兩人合不來,實則將眾人心中的疑惑都消除了大半。也正因為眾人相信梅花谷與唐門并無來往,方才相信他的說辭。”
君暮寒放下杯盞,輕聲道:“方才他二人分明察覺到我們的目光,卻也毫不避諱,你可知為何?”
流霜沉吟片刻,道:“可是因為我們如今與梅花谷在一條船上?”
君暮寒目光落在香爐上,瞥見縫隙里的錐形香燃燒殆盡,并不接話。
誠然現在他與梅花谷共處一船,但他們每人心中都清楚,這艘船并不牢靠,將來或許終有破裂的一天。梅花谷看似待他十分親近,實則已經在為將來的破裂做打算。
讓他得知梅花谷與唐門的關系,一則是示好,二則是警示他,將來雙方分道揚鑣,或者有所爭執,梅花谷也并非孤軍奮戰。
蜀中唐門,真是牢靠又強大的盟友。
“花月容動向如何?”君暮寒沉默片刻,突然問道。
流霜答:“還是老樣子,梅花谷的人也對她嚴密監視著。”
君暮寒略微點頭:“此番路上生變,不知何時脫身。四子如今勢大,修書回京中,囑咐他們多加小心。”
“是。”
…………
武林大會于今日召開,武林中大大小小幾十個門派,派來的代表或者掌門,加起來足有好幾百人。武當將他們上下安排妥當,也不是件容易事。
梅晚簫見了這陣仗,倒有些對周重華這個武當大弟子刮目相看了,這可不是一般人能統籌安排得下來的。
今日天氣晴好,武當的演武場上座無虛席,數百人將場地圍成一個圓,插了旗幟坐在自家門派的位置上,根據事先抽簽的順序,一一上場比試。
梅晚簫與君暮寒被安置在武當掌門玄奇的旁邊,畢竟梅花谷此番上武當只是協助,并不參與。
別的瓜果茶食自不用提,這位置倒的確是個觀光的好地方,將場內眾人一覽無余。
武林中人并不講究繁文縟節,是以玄奇簡單講解兩句,按照慣例介紹完本次武林大會的規則與參加的門派,便宣布比武開始。
“嘛,”梅晚簫端起茶杯,吹開杯中茶葉,愜意地喝了一口:“這不就是開運動會嘛,不過就是流程簡單了些,項目單一了些而已。”
君暮寒虛心求教:“請問夫人,什么是運動會?”
梅晚簫還沒說什么,位置緊挨她的葉月舟卻一挑眉,神情不明,目光似笑非笑地看向梅晚簫。
“沒什么。”梅晚簫瞇眼道:“我給你的香,今日你可熏了?”
君暮寒頷首。
“那看來是劑量不夠。”梅晚簫微笑:“你還有力氣不恥下問呢。”
君暮寒從容接話:“夫人一心為我,縱然藥物使人疼痛,但夫人一片冰心,卻可撫慰我的創傷,使疼痛緩解。”
“我說,你……”
場中突然一片騷亂。
他們兩人一言一語唇槍舌戰,卻沒怎么關注場內比武的人,此刻看見人群涌動,方才察覺比武中的一人突然倒下了。
歷年的武林大會都是比武論高低,但一開始是不會有掌門級別的人上場的。通常第一場比試會派出門中優秀的弟子,打出一個漂亮的開頭,為大會制造一個噱頭。
并且一早便有規定,比武一概點到為止,誰家都不許故意傷人,否則將受到嚴厲的懲罰。
這么多年來,在武林數十個門派、掌門人物的監督下,從未出過什么太大的差錯,怎的今年這兩個弟子一上場便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一時還無人追究到這里,比武的兩個弟子一個是天音宮的,一個是少林的。不說這兩派向來沒什么矛盾,光是少林,便一直是與人和氣的,其地位也與武當不相上下。
這次少林派出的是空海方丈的親傳弟子,聽塵。
天音宮派出的是宮主秦箏的二弟子,柳葉。
兩人在門中的地位都不會低,功夫造詣也遠非尋常入門弟子可比,按說是不相上下的,怎么那聽塵動作輕緩地走上幾遭,柳葉便倒下了?
玄奇首先變了臉色,他一動,少林與天音宮的人便也跟著上前。
梅晚簫揉了揉額角:“我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君暮寒若有所思,回過頭想看她,卻正好與她視線對上,彼此眼里的探究一覽無余。
“晚簫公子,”卻有人朝她走來,低聲道:“掌門有請。”
梅晚簫的視線與君暮寒錯開,抬眼看去,看見玄奇正與少林、天音兩位掌門都看著自己。
……我說,現在跑路還來得及嗎?
只是這樣的場合,說什么也不好再推辭,于是她點頭,一路走到場地中央。
聽塵還是個初出茅廬的小和尚,并未見過這么大的陣仗,一時有些慌張,原本一張清秀的臉上也帶了焦慮,見梅晚簫走來,忙道:“貧僧并未對這位施主下重手,起手用的是少林入門的簡單拳法,誰料竟……”
梅晚簫漸漸感覺事情并不一般,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柳葉,眉頭皺了起來。
女子姣好的面容毫無血色,隱隱泛著青黑,身上的衣物也完好,甚至發髻都不曾散亂,手中持劍,仰躺在地上。
卻已然斷了氣息。
梅晚簫呼吸一窒,掀開衣袍半跪下來,低聲道:“得罪。”
然后伸手翻開柳葉的眼皮和嘴巴細看。
雖說梅晚簫是梅花谷的人,可以當做大夫看,但畢竟光天化日,眾目睽睽,她身為一個“男子”,對一個死去的姑娘這般作為,始終不雅。
秦箏見她看了許久,終于忍不住出聲:“如何?”
梅晚簫松開柳葉的手,緩緩站了起來,目光卻看向了隨后跟來的葉月舟:“你昨晚說,上次死在滁州的兩名弟子,手腕處有一道黑紅色紋路?”
葉月舟一頓,明白了過來,篤定地點頭:“是。”
“兇手并非少林的這位小師傅。”梅晚簫輕嘆了口氣,側開身子,讓人看到柳葉的手腕。
那雪白的皓腕處,正有一條細小的黑紅色紋路,短短一條線,若不細看,很有可能會被當做經脈紋路。
也就是柳葉是女子,皮膚細嫩,方才能在死去的一瞬間便看到,若是個男子,只怕很難讓人察覺。
“阿彌陀佛。”聽塵眼里中升起一絲悲憫,垂下眼,默念超度的經文。
眼看越來越多的人圍攏過來,許多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均伸長了脖子想看個究竟,再近一點,只怕場中幾人都要被擠在一起了。
梅晚簫微微皺眉,伸手解開了外衣,輕輕覆在了柳葉的遺體上。
“只怕此次算計之人,與上次是同一伙的。”玄奇斂目道。
“欺人太甚!”秦箏咬著銀牙,怒不可遏:“我定要將兇手碎尸萬段,為我徒兒報仇!”
“阿彌陀佛。”空海一向寡言,但此事已經牽扯到少林,他不得不開口道:“既然有上次挑撥唐門與武當、北冥三派的事情在先,只怕此次,對方是沖著你我兩派而來。”
一語中的。
幾個掌門心中都有數,只是人多眼雜,不好過多深論。
玄奇叫來周重華,命他疏散其他門派,加強巡邏,對進出之人嚴加排查。
很快場內就只剩下七大門派的人。
玄奇、空海、秦箏三人站在中間,柳葉的尸體已經讓人安頓下去,冷淵與卓燁皺著眉對視一眼,心知眼下四派都已出事,只怕接下來他們兩派也要加強防衛,以防有變了。
幾人都把目光投向梅晚簫和葉月舟。
梅晚簫是梅花谷出身,縱然表現得草包了些,但在醫理上也一定比他們精通。
葉月舟目睹上次的變故,此番又出現同樣的毒,他說話是有力度的。
梅晚簫也知道,這下不說點什么就真的過不去了,于是嘆了口氣,道:“諸位掌門,晚輩不才,也曾聽過此毒。”
冷淵目光微動:“晚簫公子昨晚似乎并未提及?”
“昨晚葉少俠說得含糊,”梅晚簫搖頭道:“并且口說無憑,我也不能十分斷定就是這毒。”
秦箏卻無心懷疑,她道:“這是什么毒?”
“一線引。”說話的卻是葉月舟,他看了看梅晚簫,眼里有微不可查的無奈。
簫兒什么都好,唯獨過于心軟善良,今日若她說出這番話來,必定使之前的偽裝藏拙都功虧一簣。
冷淵的臉瞬間籠罩上一層寒霜,他寒聲道:“萬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