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帝京格外靜謐蒼涼。
或許是淺秋即將深秋,于黑夜穿行,長天冷月,白露為霜,天穹最遠處一顆明星忽而閃亮,繼而墜落天邊,開始一段未知的旅途,就跟此時的蘇落白和李容若一般。
李容若在蘇落衡的安排下成功穿過帝京的城門,他最后回望的一眼比夜色還深沉。
他不說話,他要說的話都在心里。
這次離開,也沒有人再跟他“說話”了。
他知道遲早會有這么一天,從他踏上皇權紛爭這條路開始——除非走到盡頭,然而盡頭有兩個結果,要么他死去,要么他在最高處俯視蕓蕓眾生,他的對手沒有選擇,他也沒有選擇。
所以在到達那盡頭之前,他所有的路過都是迷途。
在迷途中指引他前行的明燈是蘇落白,在盡頭等他的是蘇落白,在帝京里等他的也是蘇落白——他知道自己這么一走了之很自私,但他必須自私。
蘇落白在帝京才安全。
這是他唯一的訴求。
所以他伙同蘇落衡演了一場戲,為的是將蘇落白留在帝京。
然而蘇落白就是他的命運。
命運不會因為他的步步為營就得償所愿,更不會因為他預料之內就有意料之中。
他和蘇落衡的把戲早被蘇落白看穿。
當李容若帶著護衛從城外第一座橋策馬而過,蘇落白和皇子府中的護衛已跨過了第一重山——蘇落白抄了小路,甚至比李容若更加迅速。
但她知道不能在這里就攔下李容若,因為如果這樣,李容若一定會想法設法把她送回去。
她也知道李容若的良苦用心,但她拒絕李容若的好意,因為如果她也去了北境,用自己作為籌碼,蘇弈或許還會忌憚,否則在燕北那樣的地方,李容若和蘇弈抗衡無異于赤手空拳面對千軍萬馬。
因而蘇落白會在暗中相隨,直到燕北之后,和李容若再回帝京,完成她們之間的一個輪回。
只是茫茫天地,滾滾冰寒,遙遠的北方啊,請把溫存送給溫暖的人,請把寒冷賜予凍結的心。
為了李容若和蘇落白離開的人,這才在帝京里面后知后覺。
皇子府中,蘇落衡在呼呼大睡中醒來,張開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一直跟在蘇落白身邊的那個小婢女。
蘇落衡即刻清醒,抓著小婢女說道:“馬!給我備馬!我要追!給我追!”
小婢女一動不動,瞧著蘇落衡:“二公子,您別再裝了?!?
蘇落衡:“我裝什么了?”
小婢女:“您知道小皇妃換了那杯酒對不對?”
蘇落衡啞然,小婢女繼續說道:“你知道如果現在不放小皇妃跟九皇子去燕北,日后她也一定會想辦法,只是到了那時候,或許一切都遲了?!?
蘇落衡:“……”
小婢女:“您才是最好的哥哥啊?!?
小婢女這么說時,蹲在蘇落衡面前,一只手撐著下巴,饒有興致看蘇落衡的臉,“可小皇妃吩咐了,等到明天中午才能把你放開?!?
蘇落衡這才發現自己被五花大綁,不禁大呼:“她知道我知道,但她故意利用我的知道!”
小婢女點頭:“所以無論怎么說都是小皇妃略勝一籌?!?
蘇落衡:“……”
不過蘇落衡不必妄自菲薄,那邊的蘇弈也是“后知后覺”。
月亮開始下沉時,蘇弈忽然從床上清醒,似做了夢,旁邊的三皇子迷迷糊糊睜開惺忪睡眼,略帶嗔怒:“怎么了?”
蘇弈看了眼窗外的天,地上的月,皺了皺眉,向三皇子道:“他走了?!?
三皇子:“誰走了?”
蘇弈:“李容若。”
三皇子這才醍醐灌頂,頃刻間坐起來,“什么?!”
忙亂之中慌忙道:“我即刻派人去追!我在半路就殺了他!我要他死!”
蘇弈一眼怒瞪,三皇子瞬間安靜下來,怯生生問:“那、那怎么辦?”
蘇弈略作思索,扯下披風披掛身上,往前方的黑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