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弈看著李容若，從那份沉重之中看到比他還要哀喪的落寞。

以至于四目相對時，蘇弈忽然愣了一下出神，從李容若的眼里看到和他同樣的孤獨——那是只有他們這種人專屬的印跡！

“李容若和他一樣。”

這種想法在蘇弈心中油然而生，他心里甚至有種找到了“知己”的共鳴。

蘇弈這才想起多年以前皇宮里的一樁舊案——后宮本來有一位最美的妃子，她的眼睛裝著燕北的冰雪，她的皮膚在陽光下薄如蟬翼透明，她嫣然一笑會帶來整個季節的繁花。只可惜那樣傾世的容顏，在后宮爭斗中零落成泥，死后甚至灰飛煙滅，連名字都被抹除——當然是死在皇后之手。

蘇弈在黑夜里看過一眼那位娘娘的眼睛，所以他這會看李容若的時候，瞬間就將她們聯系到一起——李容若是那位妃子的孩子！

如果說蘇弈從小活在蘇氏一族的貪婪壓迫之中，那么李容若自小生長在深宮里，比他又何嘗不凄慘？

他所經歷的一切，李容若身上只多不少，他在北境的戰場上生死攸關，李容若在皇宮中生死浮沉，他是明槍易躲，李容若是暗箭難防，一個金戈鐵馬，一個如履薄冰。

易地而處，他和李容若一樣。

蘇弈這才意識到李容若的深邃猶如后面那烏云蔽月的夜空；他這才記起之前三皇子送密信給他，提到李容若愿意幫他們鏟除大皇子，他默認準許聯手，可后來李容若在帝京輕而易舉取代了大皇子不說，還娶了蘇落白！

他有多深沉，李容若就有多深沉。

他有多了解李容若，李容若就……李容若或許更加了解他。

所以李容若在這一刻比他還要先開口。

“我是在這等你。”

李容若說：“我們單獨談一談。”

既然要談，蘇弈給李容若應有的尊重。

“你想說什么？”

李容若：“我不想與你為敵。”

蘇弈：“你來講和？”

李容若：“不是，我來跟你表明我的態度。我知道你不會回頭。但為了落落，我還是抱一絲希望。”

蘇弈：“我們這樣的人，不能把希望交給別人，要握在自己手上。”

李容若：“我之前也是這樣想，但我遇到落落之后，我……”

蘇弈：“別再跟我提這個名字！”

李容若：“……”

蘇弈忽然間的情緒如海上暗涌起伏，但是他不亢奮，不激烈，不會被情緒觸怒內心。他向前邁步，與李容若錯身擦肩而過，音調低沉而冰寒：“都別留情。”

李容若：“……”

甚至能從蘇弈的語氣里聽到惺惺相惜。

李容若留在原地，蘇弈越走越遠，這樣的兩個人，便成為了往各自盡頭延伸的直線，唯一交點在剛才那錯身而過瞬間。

于是帝京今晚的夜色朦朧起來。

遙遙云端，冷冷七弦，有人在深夜的一樹花下撥動離人的琴歌。

伴隨凄婉迷離的音符，蘇弈和李容若相對越走越遠，他們今夜的盡頭，蘇弈回到他的府邸，三皇子會等他。

李容若回到他的府邸，蘇落白開的門，說：“吃了嗎？吃點？”

李容若看了眼蘇落白，錯愕之后訥訥點頭：“……好。”

已是深夜月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