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千里花嫁歸故里（二）

“你把她當藥引！這些年，你，你到底怎么虐待她的？”

“我……”司徒嘯滿臉痛楚，“當年依依中了南疆劇毒，需要由藥引每半年吃下一次解藥，然后用她的半碗血來喂依依，因為那解藥若直接服用，那吃藥之人會全身潰爛腫脹三日，痛不欲生，依依體弱我不忍她受這樣的苦，所以……”

說到此處，司徒嘯心痛難當，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他想起那孩子倔強的眼神，她說爹，我不疼，一點都不疼，您別擔心，只要爹常常來看我，就是讓我痛十日，一百日，要我十碗血，一百碗血我都甘愿。

那孩子，她竟然是他和云雪的親生女兒！老天，他都做了什么！他對自己的女兒做了什么！

“所以你就讓念君受這種苦！”軒轅皇后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質問道，“你怎么這么狠心！你怎么能這么狠心！那是我們捧在手心的寶貝，那是你和云雪的親生女兒，你竟然……全身潰爛腫脹三日，還要放血，我可憐的阿寶，她從小最怕疼了，她怎么受得住！”

“不止一次，這藥引她當了十年，每半年一次，她整整受了十年的折磨。我……”

“十年，整整十年！你！”軒轅皇后已然哽咽得說不出話。

“是啊，十年，還不止，我還欺騙她，為了扳倒蕭家，利用她嫁給靖王。她敬我待我如父，我卻從始至終都只是在利用她，我……我真是……”

“你真是枉為人父！”軒轅皇后惡狠狠地瞪著他，“你，你該死！云雪在天上看到女兒這樣，她該有多心痛！是我對不起云雪，她將念君托付給我，我卻沒有照顧好她。我，我也該死……”

“該死的是我！我這就去找云雪謝罪。”司徒嘯說完，驅動內力，一掌就要拍在自己的天靈蓋，卻被軒轅皇眼明手快制止住。

“大師兄，你別激動。阿寶是個善良的孩子，我想她既待你如父，也知你救依依心切，并沒有怪你。你千萬莫要如此。如今當務之急，咱們該想想要怎么告訴阿寶真相。”

“不要，不要告訴阿寶真相！”軒轅皇后急急喊道，“她，她要是知道這些年利用她折磨他的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她會受不了的，她會受不了的！不要告訴她真相！”

“對，不要告訴她！”司徒嘯頹然道，“我不配當她的父親。今后能遠遠看著她，我已經知足了。讓她繼續(xù)當你們的阿寶公主吧，我不想她再受任何的傷害。”

“好，有時候不知道真相反而是一種幸福。”軒轅皇微微松了一口氣，道，“大師兄，你放心，我們一直當她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以后她還是我們的寶貝女兒。”

“多謝！容我先行告退。”司徒嘯拱了拱手，頹然轉身，朝殿外走去。

“大師兄，”未走出兩步，軒轅皇突然叫住他，“大師兄頂天立地，萬不可做輕生的傻事，你若離去，你的兩個女兒便再次失去父親，她們已經沒有母親，你又何苦讓她們再失去僅有的親人呢？”

司徒嘯壯碩魁梧的身子不由僵了僵，許久之后，才蒼涼地點了點頭，緩緩走出殿外。

司徒嘯走后，太子軒轅子浩從側間走了出來。

“你都聽到了。”軒轅皇神色復雜地看著自己的兒子。

軒轅子浩緊握雙手，似死死壓抑著胸口處沖天的怒氣和煞氣，“若她不是阿寶的親生父親，我必將他碎尸萬段！”

“往事已矣，他，也是有苦衷……”軒轅皇輕嘆道，“他當初所做一切都是為了他的女兒依依。況且他并不知道阿寶就是自己的女兒。如今知道真相，已然是對他最大的懲罰了，許是比那千刀萬剮還要痛上幾分。哎，只嘆這世間，造化弄人……”

“想到阿寶受到的苦，我……”軒轅子浩怒道，眼中仍帶著一絲毀天滅地的沖動。那個他捧在手心的寶貝，他怎能忍受她曾經受過這樣的苦楚？

“浩兒，她以后就是你的妹妹，就真的只是你的妹妹了，你……”軒轅皇略帶擔憂地看著兒子。他對阿寶的感情作為父母的又怎會不明白呢？

“父皇，您放心。我，我會一直當她是妹妹的，當她是妹妹一般疼她，愛她，再不允許任何人讓她受到半點傷害！”

“你，真的甘心嗎？”軒轅皇低問，眼中閃過一絲不忍，“你母后一直想讓她當你的皇后。你又自小……”

“沒有什么不甘心的。”軒轅子浩打斷軒轅皇的未盡直言，“只要阿寶幸福就夠了！父皇，這個真相一定不能讓她知道。我……”

“孩子，苦了你了……”

“不，父皇，只要阿寶幸福，孩兒便知足了。”

……

春日風光明媚，日子也如水而逝。轉眼一月已過，半月前，金煌朝新帝派出使官，傳來國書，相軒轅皇帝求娶軒轅國的阿寶公主。而今日便是阿寶公主遠嫁出城的日子。

公主出嫁，藺陽城內萬人空巷，家家戶戶站立街頭，目送公主花嫁出城。

“太子殿下，公主的花轎已經出了城門了，您不去送送嗎？”

“出城了……”坐于書案之前的軒轅子浩低聲呢喃，怔忪片刻后，才猛地起身，急急往外走。

“殿下，您慢點，老奴隨您前去。”

軒轅子浩猛地頓住腳步，緩緩回頭，俊逸的臉上看不出喜怒，“不，你留在此處，孤，只去城樓上看看。”

內侍奇怪地看著太子微微凌亂的腳步，心中不解，回頭收拾書案之時，卻在書案上看到了數十張公主的畫像。畫上的女子，亭亭玉立，絕色風華。最上面的那幅畫，墨跡未干，許是剛畫上去的，畫旁邊還提了字。

燕燕于飛，差池其羽。

之子于歸，遠送于野。

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燕燕于飛，頡之頏之。

之子于歸，遠于將之。

瞻望弗及，佇立以泣。

燕燕于飛，下上其音。

之子于歸，遠送于南。

瞻望弗及，實勞我心。

仲氏任只，其心塞淵。

終溫且惠，淑慎其身。

先君之思，以勖寡人。

軒轅子浩站在皇宮最高處，看著漸漸遠去的迎嫁隊伍，默默無語。清風徐徐，桃花滿天，錦衣公子，衣袂飄飄。

阿寶，愿你此生，幸福圓滿……

念君一聲錦繡嫁衣，靜靜坐于鸞車之中，望著車內如火的一片紅，不由微微笑了。

兩國聯姻，漫漫花嫁之路，同樣是桃花綻放的季節(jié)，她再一次嫁給了他……

阿軒，三個春日，三次花嫁，我與你，此生再不相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