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激動，衛可的這一番話說完，有點兒喘不上氣來。平復心情后，看了看旁邊的項影生，那人許久未發一言，只是在沉思著什么。衛可心里暗暗發慌。

“我……我……剛剛唐突了……”

“衛大哥說得在理，反而是我，過于意氣用事了。勝敗乃兵家常事，何況這不過是一場戰爭中的小戰役而已，不必為此太過自責?？赡堋倚睦铩€想著別的事吧，所以，掉以輕心了?！?

衛可本來書就讀得不夠多，剛剛那一頓慷慨激昂的話語已經用去了大半的墨水，現在想要勸一勸項影生，又不知怎樣開口，在那里“呃……呃……”了好半天，一個正經字都沒有說出來。

項影生不在意這些，他抬頭看著夜空。

沒有明月，也沒有繁星。有的，只是無邊無境的深藍，藍到看不清，遠山和天際的交界。

北國的夜，沉靜，祥和，沒有喧囂，沒有煩躁，帶給人的，是發自內心的安寧。

這樣安謐的夜空下，很難想象，竟然遍布著沙場的血雨腥風。

所謂清河，都是假象。

“這天真深啊。”項影生自顧自說道，“這樣的季節，躺在山坡上看夜空，也很好啊。”

“也是啊?！毙l可附和道，點頭打著哈哈。

項影生沒有理會衛可的反應，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若是有朝一日北境安定下來了，我一定要教會亦憬騎馬，帶她在北境的漠漠黃沙和茵茵綠草間馳騁，帶她看這幽深神秘的夜空?！?

“是啊是啊，這北境的風光甚好啊?！毙l可搓著手道。

終于，項影生轉頭朝他笑了笑。

“衛大哥有沒有覺得最近的幾次交戰很奇怪，北秦主動出擊，我們察覺到了他們的異動而布下埋伏，可最終他們都能夠全身而退，甚至還能夠成功偷襲我們來去最無蹤影的先頭部隊……”

“項將軍……是發現了什么嗎？”衛可問道。

“我是覺得……”項影生剛想接著說下去，卻無意間瞥見遠處火把在黑暗中時現時滅，心頭狠狠一緊，隨即又亮堂開了，頓時把想說的話咽了下去，用略帶沮喪的語氣轉言道，“哪能??！完全看不出是哪兒的問題?！?

“也別太失落了，先睡一覺，或許明天就能夠想通了?！毙l可安慰道。

“也是。外頭風也慢慢大了，我們進帳吧。”

把心緒不寧的項影生送到他的營帳，和安臨交代了幾句，衛可剛想告辭，卻見項影生朝自己使了一個眼色，心下一驚，趕忙進了帳內。

“剛才有些話不適合講，現在在我的主帳內，外頭有安臨率人守著，可以大膽地說?！表椨吧]有拖泥帶水，開門見山道，惹得衛可不自覺地緊張起來，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板。

“項將軍你說?！?

“先前是我性子太急了，有些事情沒有仔仔細細去想，多虧了衛大哥您剛剛陪我出去走一趟，我也想到了些什么。只是……這暫時并無憑證，是我的猜想罷了，是否為真，還要過段時日才能夠知曉。在尚無定論之前，還望衛大哥莫和任何人臆測。”項影生正色道。

“那是自然。項老弟您的話，我當然聽。”衛可連忙接話。

于是項影生微微思索了一下，貼附著衛可的耳畔道了一番話。

“這……這不妥吧？萬一這是真的，豈不是傷害了我們東涼士卒？”衛可瞪眼道。

“但我們毫無憑證，更不能夠打草驚蛇。只能先提高警惕，再將計就計?！?

衛可聽罷，低頭沉思片刻，道：“那也只能這樣做了。”

“那衛大哥早些回去吧。這天都快亮了。我估摸著，北秦也必然不會善罷甘休，他們定會乘勝追擊。待前兩日休整之后，這幾天恐怕又要大舉進攻。好生歇息著，誰知道何時又要披甲？”

“好好好。我這就回去。”衛可見項影生心情舒暢不少，自己心中的石頭也落了地。又像個老父親那般叮囑了項影生幾句，這才離去。

項影生回到榻上，并未入睡，而是捻著手指，思索了整整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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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鑼鼓喧天。

晨起慣例操練過后，果然不出項影生所料，哨兵吹響了敵人進犯的號角。于是和以往的任何一次戰前一樣，軍中十二位將軍無一例外，都收到了作戰命令，也都將命令一一下達。

只不過這一次的項影生格外緊張，他手中攥著的，不僅僅是此次征戰的弟兄的命，更多的是關于那個猜測。

由衛可率領前鋒營作為先頭部隊，率先深入腹地和北秦廝殺，將北秦軍沖散。

而項影生則帶領三萬輕騎軍將士從北秦后方偷襲，想以此用前后夾擊的形式圍殲北秦。這種方法，俗稱“包餃子”。

然而，出乎項影生他們意料的事發生了。

就在項影生率輕騎軍潛入秋夕深率領的北秦軍的后方之時，一股更強大的力量從項影生的背后升起。

不錯，項影生的后面，又是一群北秦士兵。

本來想要在北秦軍后方偷襲，欲前后包抄北秦，給對方一個重創，可誰知，現在，被包起來的，是項影生自己。

更可怕的是，后面來的敵軍，才是北秦的主力。

“項影生，你原來還有今天！”說這話的人不是其他人，正是北秦第一名將，安合隋！

“我……我……我……我們是不是要死在這里了？前……前面是秋夕深……后……后面是安……安合隋……”隨項影生出征的一個親兵抖著嗓子道。

項影生尚是挑了挑眉，還沒發話，就聽得一旁的安臨怒吼道：“既為戰士，那就誓死拼到底！我們是東涼的軍人，我們身后是東涼千萬黎民；倘若連我們都退縮了，那整個東涼還有救嗎？??！”

一段話畢，周圍的氣氛很明顯地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安臨又朝安合隋吼道：“你們北秦，當年勾結我東涼叛臣不說，還撕毀條約，大舉攻下我半壁疆土，害得皇室衰微、百姓流離失所……今日這仇，我們東涼士卒，必報！！！”

“此仇必報?。　比f輕騎軍同聲喊道，一時間震天響。

“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