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保安換班，新換上來的保安大姐遞上了熱騰騰的饅頭：里邊外邊都有，不限量。

葉曉奇擺擺手，一肚子氣，吃不下。

大姐也沒強求，拎著裝饅頭的袋子轉向了下一個人。

到8點多的時候，有警察來上班，葉曉奇一臉希冀的上前問道：“我能走了嗎？”

警察沒回答，而是問保安：“外面幾個咋回事？”

保安答：“不就那回事唄，幾個倒霉蛋，錯誤的時間出現在了錯誤的地點。”

“哦……”

“林所兒帶人抓的。”

警察這才對葉曉奇道：“請再耐心等會兒，你們是被黑警抓的吧，這個得黑警說了算，我們白警管不了。”

……

葉曉奇又坐回了椅子，以一種瑜伽都難望其項背的姿勢，縮成一團，遠看就好像一只放大版的家貓。

這一夜，葉曉奇學會了很多名詞，比如吸粉，吸粉的人啥特征，黑警就是晚上上班的警察，白警就是白天上班的，協警不叫協警，現在都是保安了，還是外包的，保安時不時提到振遠護衛的名頭，一臉羨慕，看樣子對警察編制根本沒有絲毫期望。

脾氣也是發了被摁回去，重新發火重新被磨平，幾輪下來，老老實實，不老實的都被防暴了。

一夜下來，感覺世界都是不一樣了，見識到了以前很多從來沒親眼見過的東西。

同時有幾個詞或者短語被列入個人黑名單：

“這是我的證件。”

“治安管理處罰條例。”

“24小時。”

“涉嫌。”

等會兒的“會兒”字。

也記住了一個名字：林所。

林所叫啥？

不知道。

反正有一點，廟就在這里跑不了，林所就是廟里的住持。

等了會，葉曉奇又去抽煙的時候，被白警攔住了：“這里不能抽煙。”

得了……

抽煙的權利再次被剝奪。

葉曉奇把煙放了回去，不想說話。

時不時的，葉曉奇問保安，“現在幾點？”“警察幾點上班？”

警察9點上班，到時候林所會不會來，保安不敢說，但是葉曉奇覺得，會的，里面辦案區堆了近40號人呢……

到了9點，林所沒出現，昨晚的人一個沒出現。

白警不斷增多，時不時跟參觀動物園似的，跑到走廊里面，樂呵呵的探著腦袋往里鉆，“這是幾個人？”

保安答道：“37個。”

知道的知道這是數人頭，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警察過年數餃子。

保安抱完數，警察回頭一看，就跟發現了新大陸似的，驚喜道：“喲，外邊還有5個。”

葉曉奇心里暗罵：nmmp啊……你是剛看見的嗎！

被數的次數多了，葉曉奇也麻木了，低著頭盡全力睡著。沒辦法，不睡覺能怎么樣，沒聽保安說，林所帶著人在樓上開會，研究的就是昨天的案子。

隔壁椅子上坐著的哥們，呼嚕打的震天響，睡的那叫一個香。

葉曉奇問保安：“你們領導啥時候開完會？”

保安有些不敢回答，只是道：“這個說不好，有時候半小時開完了，有時候就到下午了。”

這時候來了個警察，葉曉奇抬頭看著他，還以為是個黑警。沒想到警察直接從面前穿過，走到了里邊。

過了會兒，叫盧興偉的被帶了出來，警察和顏悅色的就跟老父親關愛兒子一樣，說道：“到了那邊，好好表現，爭取寬大處理。”

盧興偉則是含著淚，感動的點頭。

反正葉曉奇看見的畫面是這樣的，但是內心毫不所動：外面5個倒霉蛋都沒看見啊？瞎啊？

正想著，又來了看稀罕的警察：“這是幾個？”

“37個。”

“喲，外面還有5個……”

mmp……

這把人當什么了？業績？指標？

不知道為什么，葉曉奇這時候就想到明末殺良冒功的事情了，又想到了放羊的事情。

眼下，里里外外這42個人，全都是羊。不同的是，里面的羊都是票肥體壯的，外面的5個雖然干巴巴的沒什么肉，那也是圈養的羊，骨頭熬的湯味道還是一樣的。

就這么干熬著，哪都去不了，也不能通話，什么都不讓做，就到了中午。

保安大姐再次遞上饅頭，葉曉奇再次拒絕。

然后局長他們開會回來了，點的外賣那叫一個香……

伙食是分幾個檔次的，這波警察吃的是一檔，另一波去的是食堂，保安吃的就更差了，抱著碳酸飲料嘿嘿嘿高興的跟傻子似的，葉曉奇這波連同里面就是饅頭。

葉曉奇低著頭，不說話，不動，不再鬧事，出去巴拉巴拉如何的信念，支撐著這一切，同時也聽著動靜，打發著無聊的時光。

不時的有人報案，有人出警，保安也跟著出警，但是這時候葉曉奇也知道了，保安就是一個傀儡和背鍋俠的角色，跟他們沒得氣可生。

“我兒子要送我去精神病院去，你們是不是也這么想的？”

“誰說送你進精神病院了？怎么會，回家好好過日子，別吵，別鬧……”

“我就是個神經病。”

“大姐，咱年紀也不小了，別這樣，你兒子就在外邊呢，跟他走回家……”

……

“你就是個神經病……”

五十來歲的大媽，因為警察勸說無果的一句氣話，哭的跟個孩子似的：“我就是個神經病，嗚嗚嗚，警察都說我是神經病……”

……

“警察同志，你聽我說，我閨女正上著學，他去把我們家玻璃砸破……”

“我看你們就是缺乏溝通……”

“怎么沒溝通，我跟他說了到期會續約，他就非要把房子租給中介……可不是還有40天，他就讓我清房子……”

“話可不能這么說……”

“不這么說怎么說，我閨女還在上學！你這個……”

“你們到底要不要聽我說？想吵一邊吵去，吵夠了再說！”

“聽聽，聽，你說……警察同志，我找你就是信任你們！”

“你呢？”

“我也聽警察的。”

……

旁邊的不知道什么時候，坐了個老警察，沒事跟保安聊著天：“我說，警察不好當啊……我做警察這么多年了，什么事沒見過，可這案子哪是那么好辦的呢？”

葉曉奇掀開帽子，不陰不陽的懟了過去：“瞧瞧你們干的破事，好好的人dei進來不讓走，傳銷詐騙不去抓。”

老警察道：“誰說不抓了。我這么跟你說吧，詐騙那些，不止你知道，都知道，從中央到地方都知道，有什么辦法？能抓的早抓的，很多都是國外的……”

“傳銷呢？都瞎？”

老警察道：“這個得看片區是吧，我們其實也沒什么太好的辦法。就說老年人被騙，大學生被傳，以前我們每年都會去社區宣傳，居委會也都配合……可你猜居民怎么說？說我們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又道，“警察也是人，也有老婆孩子，也不是萬能的……可這社會出了問題，都把責任攔到警察頭上，他們怎么不去找消防，找衛生……”

葉曉奇聽進去了，也知道警察也是人，更知道是分三六九等的，看這個老警察的樣子，看鞋子，估計一輩子也就小警察的命了，可還是忍不住，指了指自己：“那我們呢？”

老警察一攤手：“這個不歸我管，林所的案子，別人插不進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