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夜晚,很適合安靜的思考,很適合一個人靜下來做點什么,于是莊之言走進了畫室,拿起畫筆,蘸好墨汁,正準備作畫時,手機響了,只得放下畫筆,接聽電話,“柏青,到家了?”
“到了。我差點忘了至謙畫廊的事。不過我還是覺得他轉(zhuǎn)讓之后會不會后悔,那個畫廊的位置可是黃金地段。”柏青說道。
“好像他很堅決。”莊之言說道。
“我對畫廊沒那么大的興致,有也行,沒有也無所謂。他可不一樣,我記得當初他找畫廊時可是費了一番功夫,這么快就轉(zhuǎn)讓了,要是后悔了,可就不好辦了。”柏青說道。
“你提醒的很對。”莊之言謝道。
莊之言掛了電話,看著窗外的朦朧月色,興趣所致推開陽臺的門,一片寂靜,無處不在的寂靜。一陣風吹來,不遠處高大的梧桐樹,葉片被風吹得簌簌作響。還是有些涼意的,不覺用手抱了抱雙肩,返身回到房間。
拿起手機,給蘇至謙打電話,準備將柏青的好意告知,打了幾次電話都是無人接聽。難道在繪畫,設置了靜音。也罷,明天再說也不遲。
轉(zhuǎn)身去了畫室,繼續(xù)繪畫。吸飽了墨汁的畫筆仍然在等著它的主人,翹首期待的樣子。畫了兩個小時,手臂酸脹,捏了捏肩膀處極痛,必須貼藥,于是來到玄關處打開抽屜才發(fā)現(xiàn)藥貼沒有了,只有空空的盒子,很失望。
然而更令他沮喪的是又看到了病志報告,很想就此關上抽屜,就當一切都不存在,但還是沒能抵制住誘惑,雖然早就知道里面的秘密,還是想再確認一下這個秘密的真實性,盡管那等同于掩耳盜鈴。又看到病志報告上印著的幾個字,胃部發(fā)生癌變。幾個簡單的字,還是讓他理解了一會兒,才不得不接受下來。站在那里發(fā)呆,仿佛墜入了萬丈深淵,手里的病志報告也落到了地上,根本就沒有發(fā)覺,到底是要接受的,到底是得病了,到底是到了生命的倒計時,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不知過了多久,莊之言撿起病志報告放進抽屜,坐回到沙發(fā)上,又想起了那天的情景,拿著病志報告失魂落魄地回到家,畫了畫,吃了飯,就決定同病魔搏斗。這段時間好像他已經(jīng)同身體上的病魔和諧相處了,并且常常忘記自己的疾病。可是今晚卻讓他深刻地想到了疾病,原來他是一個病人,仿佛一下子被囚禁起來一樣,覺得眼前的世界突然間就縮小了很多。他還有多少時間用來繪畫,還有多少時間陪伴美惠,甚至還有多少時間活著都涌到了眼前,提醒著他的世界已經(jīng)所剩無幾了。
他才想起是找藥貼的,沒有了,要是這樣忍著恐怕一夜都無法安睡,猶疑了片刻,決定去二十四小時藥店買。拿了一件長袖襯衫披上,匆匆出門。
已經(jīng)過了午夜,整座城市都沉睡了,沉入漆黑的夜色之中。一種巨大的寂靜安詳?shù)鼐蹟n而來,同他內(nèi)心的跌宕起伏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走出小區(qū)的大門,過馬路的時候,才意識到當初夏知秋就住在對面的熙苑小區(qū),猛然想起來不久前她已經(jīng)離開了人世,人生蒼涼,隨時可以畫上休止符。
斜對面有一家藥店,二十四小時藥店幾個字在LED燈的映襯下,散發(fā)出明晃晃的光,把人的視線吸引了過去,透過櫥窗看到里面的燈亮著,但沒有人影晃動。莊之言推開了藥店的門,一名男店員顯然是睡著了,他進來時都沒有醒來,依然趴在電腦前睡得酣然入夢。
“喂,醒醒?”莊之言叫道。
看來是太累了,男店員一動未動。
莊之言想推推男店員,正要伸手時,男店員已抬起頭來,像是為了更清醒一些,搖了搖頭,問道:“買什么藥?”
“傷濕止痛膏。”莊之言說道。
“好。”男店員站起來從電腦前離開,走到櫥窗前看了一會兒,又找了一番,說道:“不好意思,賣完了,還沒到貨。”
“這樣啊。有沒有替代的藥?”莊之言問道。然后一臉凝重地看著男店員,期待著從他那里得到滿意的答案。
“我看一下。近段時間因為是梅雨季,所以這類藥賣得很好。”說著男店員就在櫥窗前搜尋著,從高到低,從低到高,然后低頭找柜子,看樣子擺在外面的藥沒有了,只得在柜子里找儲備的藥。
莊之言注視著男店員,想從他表情里獲得一點兒蛛絲馬跡的信息。
男店員終于抬起頭來,遺憾地說道:“沒有什么替代的藥了,也賣完了。”
“是嘛。”莊之言走出藥店,一個人站在空無一人的街邊,不知如何是好,是繼續(xù)找一家藥店,還是回家。于是他又返回藥店,問男店員:“你知道附近還有藥店嗎?”
“藥店是有,但是二十四小時藥店只有我這兒一家。”男店員答道。
“這么不巧。”莊之言說道。
“明天一早我就讓他們送貨,如果愿意把你的電話留下,藥到了我電話通知你。”男店員說道,同時臉上也浮上一絲同情。
“好的,謝謝。”莊之言再次走出藥店,正好有一輛車疾馳而過,要是就這樣一命嗚呼了,也是人的一生。這是一個悲哀的想法,怎么又想到了這一層。不過轉(zhuǎn)而一想,人生充滿了很多的偶然性,車禍而死的人也是占了一定的比例,與其那樣而死,自己的疾病果然不算什么,只能這樣安慰自己,就算是自欺欺人也是積極的態(tài)度。這么想著便覺得腳下生了風,輕快地過到街的對面。
沿著甬道回家,他想這點兒疼痛可以忍受,果然疼痛好像減弱了許多。疼痛不過是一個紙老虎,你若能夠忍受,它就失去了能量。
路邊是蓊蓊郁郁的綠樹,正在經(jīng)歷著一年四季最茂盛的生長期,在路燈的掩映下,泛著影影綽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