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平抑三
- 竊國者侯
- 問心劍
- 3171字
- 2013-08-15 13:10:15
面對著侯嘉可謂不算條件的條件,方從智卻是絲毫不為所動:“口說無憑,侯大人下了戰書,我三江商行總要應一應的,不然豈非枉費侯大人這一番算計。”
作為湖廣道上各色商號的龍頭老大,在起家之地被人如此算計,即便是佛也有火,更何況方從智這位屹立商場數十年不倒的大掌柜,此時說句難聽的,即便蘇書玉與侯嘉主動求和,他也未必答應,更何況侯嘉這般居高臨下的來跟他談條件。
侯嘉對于方從智拒絕態度并不奇怪,若是方從智一口答應他才奇怪了呢,對于方從智的指控卻也不承認:“在下不通商道,又如何能夠在商道上算計方老前輩呢。”
在商道之上算計不得,可是在別的地方,卻是算計了的。侯嘉話中之意,方從智如何聽不明白。他不再與侯嘉糾纏,卻下起了逐客令:“老夫今日手氣不好,一條魚都沒有釣上來,怕是不能請蘇大小姐和侯大人用膳了。”
“方老前輩若無膳可用,不如隨晚輩一同出了這一方小院,洞庭浩淼,天下廣闊,自然有得是各色魚蝦供老前輩享用。”蘇書玉笑吟吟的接了口,這話說出來,并不是真心要請方從智,只不過隨口一句疑兵之計,亂一亂方從智之心而已。
方從智何等老道,自然是不會上蘇書玉這個當,頭也不抬回應道:“老夫這里沒魚,但是蘿卜干飯還是有得吃,若是哪天飯碗都被蘇大小姐和侯大人砸了,老夫也該進棺材無顏再在這世上混飯吃了。”
“那晚輩告退。”蘇書玉微一存身,侯嘉也隨之抬了抬手,相扶持著過了石橋,引了雷知力飄然而去。
府臺衙門公堂之上,滿堂數百看客正被剛剛韋修己拋出來的一條消息所震動,交頭接耳嗡嗡之聲在堂內回響,韋修己高踞正堂之上,滿意的看著下面的動靜,而堂前站著的蘇家商行以計掌柜為首的一干掌柜也是面露微笑,蘇家商行進入岳州城半年之后的第一炮,算是打響了。
“府尊。”堂側安排有座位的都是本城有頭有臉的人物,驚疑商議一陣之后,便有一位年老縉紳站了起來,拱手為禮:“這一陣因三江商行關門歇業,我岳州百姓購買諸般日常應用之物甚是艱難,如今有蘇家商行愿出頭一力承擔,填補空缺,這自然是造福一方百姓的大好之事,只是府尊莫怪老夫啰嗦,此事涉及滿城百姓,還需當堂問個清楚明白。”說著又朝堂下一拱手:“府尊下帖讓我等前來,自然也是為了讓我等宣揚府尊德政,既如此,是不是應當問個清楚明白。”
“自是……”
“當然……”
“苗老爺說得極是……”
這年老縉紳姓苗,也是岳州城內有頭有臉的大戶,自身雖未為官,但是族中子弟多有在朝的,平素地方諸事如修橋鋪路施粥舍藥,也是以他牽頭為首的多。他為人公正,德望也高,這般說了一番話,自然應者云集。
韋修己身為府尊,平時也敬這苗老爺三分,當下捻須微微一笑:“苗老爺做事老成,這乃是正道,一應事務這位計掌柜都清楚,苗老爺直接問他便可。”
計掌柜亦上前深深一揖:“但請苗老爺動問,我等準備若有不當,還請見諒。”
“不敢。”苗老爺回禮道:“計掌柜造福我岳州百姓,倒是老夫要大禮相謝了。只是如今我岳州百姓所缺何物,計掌柜是否清楚明白。”
“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人生所需,不過衣食住行四字。”論及這些,計掌柜自是胸有成竹:“鹽乃官賣,目下岳州所緊缺的乃是糧油醬醋這些必須之物,而其中最最要緊,自然是米糧了。”
“那計掌柜可知三江商行于我岳州城中有糧行多少,而計掌柜又有幾家糧行。”田老爺對于計掌柜的回應并沒有提出異議,只是提出了下一個問題。
“三江商行乃是岳州商界老前輩,根深葉大,有糧行多少晚輩倒是不知,只知道一路若見十家糧行,必有八家屬三江商會。”計掌柜侃侃而談:“至于我蘇家商行,入岳州城不過半年,目下亦只有一家糧行。”
苗老爺白白長壽濃眉一豎:“田掌柜既然知道三江商會于我岳州糧行之中,十占七八,而你蘇家商會卻只有一家糧行,這又如何能填補空缺,豈非是杯水車薪。”
面對著苗老爺的突然變臉,計掌柜卻是胸有成竹:“若是平日,晚輩自不會這等狂妄,只是如今卻是事急從權,只為岳州百姓不為這日常所需而苦,因陋就簡一點也是可以的。我商會已經從漢口、武昌等分行緊急運糧三千石,油五千斤,目下已到城北倉庫之中,只待發賣。后續糧油等物亦自會源源不斷運來,目下岳州之急,不過是一時之急,解得這般燃眉之急之后,市面自然會平定,回復往日安寧的。”
計掌柜說其他時堂下還不如何,但糧三千石,油五千斤的數字一說出來,堂下立時便又是一陣嗡嗡之聲,岳州城人口不少,但是這三千石糧至少也夠十日之需,有這十日作為緩沖,在那之后,又有多少糧油物事可運來,自然物資充足不虞了。
而且目下諸般搶購,其實也不是真真缺糧到那個地步,只是人心惶惶之下,百姓下意識的囤積物資罷了,待得諸般物事充足,人心自定,那便更加安定無虞了。
苗老爺也沒想到這蘇家商行竟然調運來如此之多糧油,聽得計掌柜說出如此話語后,也是連連點頭:“如此大善如此大善。”
正位之上的韋修己恰到好處的插口道:“苗老,諸位父老鄉親,蘇家商行只有一處糧行,眼前糧油雖是充裕,但是供給滿城百姓卻還是太過擁擠,因此本官決定在府臺衙門前設下臨時場地,發賣糧油,由三班衙役輪休維護秩序,便請諸位轉告滿城百姓,莫急莫躁,安心守序。少時本官自會出安民告示,還請諸位鄉老廣為宣揚了。”
“此乃我等當為之事,韋父母無需多言。”那苗老爺本想還問如何發賣之事,韋修己這一插口,便把所有疑慮一并打消了,拱手作揖,高聲回應。
苗老爺一帶頭表態,一干縉紳鄉老也紛紛起身表態,這一場在岳州城內攪得滿城風雨的風波,眼看便要就此平息,甚至有旁聽的閑人,便要回家去取銀錢事務來府臺衙門前排隊,正在滿堂和煦之中,卻冷不防堂下有人高聲道:“府臺大人,學生有一問不知當不當問。”
“堂下何人喧嘩,堂前回話。”這事將成時,卻有人來橫插一杠子,韋修己心中自然不快,只是當著這濟濟一堂鄉老縉紳,卻是不好發作,當下沉聲道。
眾人目光之下,只見一名年約三十的青衣書生越眾而出,施施然上得堂前,拱手作揖:“學生杜正倫,見過韋父母,諸位鄉老。”
“杜秀才所問何事。”杜正倫有秀才功名,見官不拜,韋修己見來人是讀書之人,也放軟了語氣,畢竟他也是進士出身,對于讀書之人,總是有一份香火之情的。
杜正倫朝向計掌柜,出言發問:“學生有一事不明,敢問計掌柜,這緊急加運發賣之糧油,可是平價,抑或要漲價?”
這糧油之價,緊俏時加價乃是糧行慣例,尤其是春荒冬寒之時,其價數倍于常日也是常有之事,杜正倫這一問,倒還真是問到點子上了。
計掌柜哈哈一笑:“這位杜秀才問得好,我蘇家商行此次純為解岳州百姓之困,才極力調空周邊分行庫存來此救急,又怎會貪這不義之財呢。現下韋府尊,陶公公和諸位鄉老在此,我計某代蘇家商行保障,此次救急之物,一概平價發賣,絕不私漲一分一毫。”
“怎么樣。”
離了方從智藏身小巷,蘇書玉與侯嘉乘車來到城北貨棧,此地已然完全不見了之前的清凈冷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熱火朝天,水門小舟往來絡繹不絕,挑夫腳力往來如蟻,這邊廂水門軍戶撐著船舟入貨,那邊廂新鋪就的一條土路之上,車夫腳力手推肩扛出貨。
饒是蘇書玉商場各方風雨見得不少,但是見此,還是不禁得意望向侯嘉,帶著炫耀口氣問道。
“蘇大小姐果然好手段。”侯嘉這句還真不是純恭維,幾日之內能夠組織起這般陣仗,侯嘉自問是沒這個能耐的,笑笑道:“若是那方從智見到如此情境,方才咱們說不定就能在那里混上一頓中飯了。”
這般情境方從智是看不到的,但是不妨他很快的知道了府衙公堂之上那一場大戲,默默聽著從公堂回來稟報伙計的話語,臉色一沉,手中魚竿被他一把扔進水中。
“大掌柜,看這情境,咱們是中計了啊。”田掌柜也在一旁聽著,面色沉重不已。
“去劃十萬銀錢出來,雇人去買空他蘇家貨物,我倒要看他們屯了多少。”方從智的話語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將出來的。
“是。”田掌柜應了一聲,卻遲疑道:“要是這十萬銀錢用完,蘇家貨物還沒空呢?”
“那邊是咱們輸了,得老老實實去找侯家的人了。”方從智一腳把身邊魚簍踢入水中:“商場上輸的,別的場上自然有人給咱們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