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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從戎非本愿

離容和萬弗萱毫不猶豫地跪下了,但令狐宛鳳還直挺挺地站著。萬弗萱拉了他一把,拉不動。離容索性用匕首柄猛敲他的膝蓋,逼得他吃痛倒地。

“男子漢跪天跪地跪父母,怎能跪殺人掠貨的盜賊!”令狐宛鳳咬咬牙又站了起來。

“大丈夫能屈能伸!為了你娘你都不肯做會兒烏龜嗎!”萬弗萱小聲斥道。

“大俠饒命,這位小弟是要南下為病母求藥,雖然出言無禮,但孝心可嘉。我們的財物盡可留下,還望大俠放我們一條生路。”離容求饒道。

匪頭沒有說話,只是嘴角勾了勾,翻身下馬,向離他最近的離容伸出一只手,把她拉了起來。接著示意萬弗萱也不必再跪。

萬弗萱沒有立刻起來,捂著胸口,小心翼翼地問:“大俠,這是放過我們了?能不能只劫財,不劫色啊?”

見匪頭沉默不語,萬弗萱悄悄起身,拉起離容的手,試探性地對匪頭說:“那我們就走了啊,不用送、不用送。”

“慢著!”匪頭一聲喝止,嚇得萬弗萱驚叫一聲,躲在離容背后瑟瑟發抖。

離容正要說話,沒想到萬弗萱猛地沖到她身前,閉著眼睛大喊:“要殺要剮沖我來!放過他們!……阿容我對不起你,我不該讓你送我回家!”

匪頭旁邊的騎兵以為突然上前的萬弗萱欲對匪頭不利,刷地抽出了長刀。匪頭笑了,對萬弗萱說:“你倒是有情有義。”

離容眼看沾血的利刃就懸在她倆頭上,說不害怕是假的。但她還是強裝鎮定,挺起胸膛,對眼前人道:“閣下本是書生,解巾從戎,恐怕非汝本愿。儒者有仁人之心,道士講存性保命,釋家更是慈悲為懷。不管閣下從前是崇儒,信道,還是拜佛,應當都不想多造殺孽吧?”

“你怎么知道我是書生?”匪頭問。

“你剛才拉我那一下……虎口的新繭,是舞刀弄槍所致。指間的老繭,不輟筆墨的書生才有。”據離容猜測,此人指間之所以有那么厚的繭,多半是因為有“手讀”的習慣——也就是抄書——酷愛讀書的人才會抄書,酷愛讀書的人才會真的相信圣賢教誨,不至于淪為嗜血禽獸。

“姑娘眼睛這么毒,想必來頭不小。”匪頭微微一笑,隨即又露出了兇巴巴的神情,“儒釋道皆好生惡殺不假,可我已經落草為寇也是真。如你這位小弟所言——我殺人掠貨,無惡不作——你憑什么覺得,我會在乎多添三條冤魂?”

“離容姐姐,不要跟他廢話了!他是盜賊,無法無天,不會跟你講道理——我們死也要死得有骨氣!”令狐宛鳳突然發話,急得萬弗萱趕緊堵住他的嘴。

“倉廩實方知禮節,填飽肚子才能講王法。眼下火燎神州,洪流華域,此處已是法外之地。觀閣下所領豪俠之眾,若非打家劫舍,恐怕也難以自存。但以掠貨自存者,未必以殺人為樂。我相信閣下生平既讀書萬卷,今日應仍心存厚道,也相信——”離容越到緊張時,口齒反而越伶俐,她瞄了一眼百步外整齊列隊的兵士,說,“相信閣下軍令如此嚴明,將來必有事功之心,不會甘做一方草寇!”

萬弗萱附和道:“是是,大俠得養活軍隊,顧不了那么多。打劫是迫不得已的,情有可原,情有可原,但殺降就沒必要了吧……大俠饒命,大俠有好生之德!”

匪頭朝向萬弗萱,問:“你真的覺得,殺人劫盜,是情有可原的么?”

萬弗萱不敢回答,又縮到了離容身后。

離容咽了一下口水,替萬弗萱說道:“我們當然不愿看到閣下殺人劫盜,但又不能不承認,有時想要惠澤蒼生,就必須先殺人放火;而獨善其身,雖能畢生問心無愧,卻也于世無益。所謂清白圣賢,只能立教立言,最多不過以身殉道,但德化能解決所有的問題嗎?為黎民拓土,使天下混一,永遠得靠殺人放火的英雄。”

山谷間清風回蕩,吹得人身上的冷汗濕了又干。萬弗萱伏在離容光溜溜的肩頭,鼻涕眼淚都擦在了她身上。

匪頭打量眼前人良久,方開口問了一句:“你是高衍什么人?”

萬弗萱心中暗罵糟糕,眼前人不知是高衍的舊交還是宿敵,那叫離容如何回答?

“我是崔夫人的干女兒。”離容選擇說實話,“你怎知——”

匪頭用刀柄指指離容的匕首,說:“這東西產自西域,中原僅此一把。我年少時在洛陽游歷,于宴席上見過一回,就在高家三郎身上。”

竟在宴席上見過高衍?那么他應該不是寒門子弟。離容想。不是瞧不起寒門,而是寒士對這世道的怨氣更重,落在寒人手里,下場悲慘的可能性更大。

匪頭身邊的騎兵猶豫了一下,終于忍不住出聲問道:“你真是崔夫人的干女兒?”

“有這樣的見識,應該不會錯。”匪頭代離容說道,“而且……她還會唱洛陽小曲?呵呵。”

騎兵笑道:“你早說,我險些砍錯了人!我等來自青州,當初正是崔夫人修書一封,提醒我們鮮卑有異動,應當早做準備。咳,可惜,塢堡修了一半,人已經打過來了。多虧陸公子焚田契,散家財,募集豪勇,帶我們邊打邊退,我等才能活到今日。”

“這么大方啊。”萬弗萱小聲道。

被稱為“陸公子”的匪頭笑言:“生逢亂世,守財無益,貴而能貧,乃可免禍。”

離容聞此言,竟對眼前人生出幾分欽佩。不過她來不及贊許,尚有別的疑問:“我只聽說鮮卑段部攻占冀州后就揮戈南下,打到了兗州、豫州一帶,沒聽說他們去了東邊的青州啊?”

“不是段部。”匪頭答道,“是鮮卑慕容部。”

離容點點頭,心想這關東真是亂成一鍋粥了。回想從前在高衍府上聽到的種種,她忽地想起一個跟青州有關的陸姓人氏,便問:“你說你來自青州,又姓陸,那原青州刺史是你——?”

“正是家父。”匪頭答,“在下姓陸,名南生。”

萬弗萱見他們拉家常拉得起勁,也不再害怕了,笑說:“倒是個蠻文氣的名字嘛!”

離容小聲回復她:“陸姓出自江南,大概是這個意思。”

“家本書生,祖籍江東。因世事紛紜,淪落至此,兩位姑娘見笑了。”陸南生掏出一塊玉佩,丟給離容,“此處散兵游勇甚多,如果再遇到麻煩,就亮出玉佩,保你一路無虞。”

離容瞧了瞧玉佩,見上面刻有一個“陸”字,正要稱謝,但見眼前人已跨上馬背,調轉馬頭——

“若非遭逢亂世,應是社稷良輔。”離容對著他的背影輕聲說道。

沒想到陸南生耳朵很靈,聽到離容的話,他轉頭對她笑了下,脫下胡服短衣,隨手一扔,罩在了離容光禿禿的胳膊上,方揚鞭離去。

“嘿,你怎么了?魂被勾走了?”萬弗萱推了推發呆的離容,“我發現你這個人很愛發春呢!”

“唉!我想正事呢。”離容辯解道,“我一直覺得朝中無人,根本無力解決關東亂局。但你看剛才那人,強過邢量遠,強過所有干吃糧餉不能退敵的貴族將官——說不定在江淮間的流寇中,這樣的人才還有不少。如果他們能為朝廷所用,或許鮮卑就不足為懼了?”

萬弗萱想了想,說:“你說得對,陸南生確實是個人才。不過我倒覺得,他再厲害,也比不過你干娘——我才知道,你干娘不僅是關東高門救星,還是青州豪俠所宗吶。”

令狐宛鳳還是感到不解,插嘴道:“什么豪俠,什么人才?那人再怎么說都干過殺人掠貨的勾當,不是好人。”

萬弗萱也有些左右為難,不知道該如何評價陸南生,只得說:“唉,投筆從戎,如果不是做草寇,就很完美了。”

離容腦筋一動,趕忙介紹道:“我認識一個人,是國子博士,學問很大!他以書生入伍,守住了洛陽城,比陸南生還文武雙全,你有興趣認識嗎?”

萬弗萱有些狐疑,撅了下嘴,道:“先讓我見見。你整天發春,你說的話我可不能全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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