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仁慈之魔
- 亂世獵人(6)
- 龍人
- 10768字
- 2018-07-24 11:31:20
奇跡倒是有,而且很快便已出現(xiàn)了。
所有的箭落空了,本來全都是對著絕情飛去的勁箭全都落空了,不是他們的箭法不準(zhǔn),而是絕情不見了,他剛才立足的地方插滿了羽箭,但他的身形的確是不見了。
這么突然,使人恍若在夢中一般,但這卻絕不是夢,而是一個奇跡。一個人的速度竟可以超越箭矢,這的確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奇跡。
絕情的速度絕不是夸張,事實上便是如此!
當(dāng)絕情再次出現(xiàn)的時候,已離他剛才立身之處有五丈之遠(yuǎn),而與高崖卻只不過六七丈而已。
“我說過,下崖者死!”絕情的聲音飄入眾人的耳中之時,身子已只距高崖兩丈,然后他出手了。
或許那不能算是出手,那只能算是玩魔術(shù),沒有人能夠想象得到,他的動作有多快。
或許,他根本就沒有動過。但誰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因為剛剛躍下崖來的十人中,有五個被捏斷了咽喉,只不過是在一剎那之間的事。
捏斷他們咽喉的,是絕情之手!然后,便在另外五人飛速出手的時候,絕情撞入了他們的環(huán)圍之中,激涌的氣勁自他身體的每一個部位涌出,像是颶風(fēng)掠過,像是沙暴驚起。
刀、劍、槍,自他的身體周圍滑過,而他自己卻像是一條滑溜得根本無法掌握的泥鰍。
驚呼傳出的時候,元定芳很清楚地看到絕情的手是如何捏斷第十個人之咽喉的。
這哪里是殺人,這分明就像是在拈花,在拂落愛人衣衫上的灰塵,在撫摸愛人的臉,是那么溫柔那么生動!可這偏偏是最要命的,這樣的死亡,會讓人想到,死者是在受天堂的恩惠和召喚。
絕情像是在做著一種藝術(shù),一種殘酷的藝術(shù),但絕沒有人會從中體驗到殘酷。
所有的人都看呆了,包括立在崖上的那一群準(zhǔn)備出手之人,絕情的可怕便像是一只仁慈的魔鬼。
殺機,并沒有消失,殺戮并沒有停止!絕情在瞬間便結(jié)束了十人的性命,但對手卻更多,也更厲害,那十人與之相比起來,只能算是前鋒的一名小卒而已。
莫折念生似乎對這次的行動是志在必得,所以派來的人手當(dāng)中,的確有不少好手,但與絕情相比起來,那卻完全是另一回事。
高手相爭,絕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算法,高出一籌,便像是隔了一道江河。更何況,絕情與這些人之間的差距是難以想象的。不過,人多的形式便顯得有些混亂,亂象橫生。
刀光、劍光、槍影,穿插于人群之中,的確別有一番滋味,每一個人都兇猛異常,重賞之下的勇夫,是拼命的。只要能在絕情身上斬一刀,便能獲得一百兩銀子,這等美事,誰會不想干?雖然,絕情的兇悍已深入他們的心中,但戰(zhàn)場之上的人們,早已忘卻了生死。何況,絕情那強大的氣勢早已將他們緊緊地罩住,那種要命的殺機,竟像一層浮于虛空的浮冰,冰硬而凄寒。即使所有追兵的殺機加起來,也沒有絕情那由心底升起的殺機沉重。
絕情只有一人,可卻生出千軍萬馬的氣勢,生出無窮無盡的殺機,緊緊地揪著每一個人的心,緊緊地揪著!
刀與劍密密地交織著,成一張不透氣的大網(wǎng),雖然絕情很順利地殺死了最先沖下的十人,也同樣給后者留下了時間,留下了結(jié)陣的機會。每個人都深深地明白,單憑一人的實力,那只會是死路一條!以莫折大提的勇武,以那八大護衛(wèi)和陸統(tǒng)軍的身手,都無法阻止絕情擊殺莫折大提,像他們這樣的角色,若論單打,更不可能有半點戲看。所以,他們能做的,便是齊心協(xié)力,眾志一心,聯(lián)手以對。
這張大網(wǎng)的確是不能夠小覷的,那絲絲縷縷的劍氣,絞碎了虛空之中的每一寸空間,就是絕情也不能若剛才那般瀟灑出手。所以絕情的身形在退,暴退!
退得那樣怪,像是一條拖著尾巴的長蛇,又像是優(yōu)雅的蜂鳥,但這畢竟仍是在退!
退,只退出了五步,五步像是讓人眼中產(chǎn)生了一個錯覺一般。
退,的確應(yīng)只能算是錯覺,因為在眾人猶未從退的感覺中蘇醒過來之時,絕情的身子又再一次投入那張不透氣的劍網(wǎng)之中。
一退再進,絕情的身子突然開了花,在西天晚霞的輝映下,絕情的身子組成了一團璀璨無比的奇花。擁有著無限強大、爆炸性的力量,瘋涌的勁氣,以有形的機體向四周綻放、激射,沒有人可以形容那種詭秘的程度。
元定芳、元方義及元權(quán)諸人全都怔怔地看呆了,便像是做了一個美麗的噩夢。一個美麗得讓人心頭喘不過氣來的夢魘!
那是絕情的劍,絕情也有劍!不,不是劍,是笛子,是那根翠玉做成的笛子。否則,虛空之中所綻放的便不是這種異彩。
絕情不見了,在這璀璨的奇花之中,絕情已成為這美麗一瞬的一部分,或許就是這美麗的靈魂!
劍氣瘋射,瘋狂得連樹枝、土石、流水,也全都跟著瘋狂起來,在虛空中激暴成一種放縱的混亂。
斷劍、鮮血、慘叫、悶哼、人影,更是這寂寞山林中的一場奇景。
絕情的身子若被輕風(fēng)所托的風(fēng)箏,扶搖而上,然后以幾個極為優(yōu)美的動作,掠向崖頂,就像是一只歸巢的山鷹。
崖頂眾人大駭,誰也沒有想到,絕情竟能在這般的狂攻之下仍能抽身而出,并向崖上攻到。
崖上所立的高手仍多,所有的目光都緊緊地盯著疾沖而上的絕情,在猜測著他將要落腳的地點。絕情的輕功的確已經(jīng)駭人聽聞,這種飛升,竟可達(dá)四五丈高的崖頂之上,在空中可再次扭頭轉(zhuǎn)向,倒的確是不可思議至極。但絕情不可思議的事情的確是太多了!獨闖義軍的禁地,而力殺莫折大提之舉本就夠駭人了。而他的不死,更是一個奇跡,這點輕功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刀、劍、槍,再次林立于崖頂,更有甚者,有人躍上空中向絕情擊去,這幾乎是一個必殺的格局!
絕情手中的翠玉笛,在空中輕顫出一幕優(yōu)雅的云彩,向那為首的漢子撲去。
那人眼中露出一絲冷厲而狠辣的光芒,他根本就不看好絕情的這一擊。因為絕情身體升得如此之高,又在空中轉(zhuǎn)身,應(yīng)該是在氣竭之時,絕不可能再造成什么大的攻擊力。而崖頂?shù)暮檬致?lián)合,若連這樣一個已氣竭之人也擋不住,那根本不用再戰(zhàn)!
“叮——”絕情的身子,與空中相迎的第一件兵刃相交。
絕情的身子奇跡般地再升而起,跟著便是剩下的兵刃全部落空。
那與絕情相交的對手,心中大駭,他所感覺到的絕情便像一個可怕的涵洞,他所有的勁氣在與翠玉笛相接之時,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像是被絕情的翠玉笛給吞噬了一般,那是一種極為可怕、也極為難受的感覺。當(dāng)他虛脫地落在地上之時,絕情的腳尖已經(jīng)點在一桿長槍之上。
那槍手臉色一變,當(dāng)他臉上肌肉扭曲了一下子的時候,絕情的翠玉笛不見了,絕情也不見了!
絕情的翠玉笛竟在剎那之間消失,在眾目睽睽之下消失,便像是玩魔術(shù)、變戲法一般。
眾人的眼中出現(xiàn)了一柄劍,不是笛,而是劍!真真實實的劍!不知道來自何方,也不知道將去何處。
一柄劍,吸斂了所有人的目光和心神,甚至每個人的精神都在這柄劍下顫抖。
絕情已不再是絕情,是劍!劍就是絕情!這柄劍就是絕情,無堅不摧的氣勢,無處不達(dá)的意境!
天和地,再不真實!天和地、山和水,就像是另一個世界的美夢。眼前的事實,只有一個,便是那柄當(dāng)空而橫的劍。殺機、殺氣、殺戮,全都凝固于這一柄劍上!
所有的人口中只有驚呼!
這是什么境界?這是什么劍法?生命與劍意毫無隔閡地融合在一起,這到底是夢還是醒?
那為首的漢子,此刻他的臉色要多難看便有多難看。他實在太小看絕情了,他也實在對武學(xué)之道認(rèn)識得太淺薄了,這種全不以常理的變化,便是他做夢都不可能想象得到的。
人劍,人便是劍,天地萬物,何不能為劍?當(dāng)那為首漢子的刀在手中還未完全擊出之時,便已經(jīng)感覺到額上一絲涼意。
這是他最后的一點感覺,的的確確,一個已成兩半的人,已經(jīng)再也無法感受到任何的痛苦了。
刀折,人亡,腸斷,血濺!
劍不再是劍,絕情仍在,玉笛仍在。只是那自天地山川之間所凝的氣勢仍未曾絲毫有減。
所有人都像是剛剛自夢中醒過神來一般,呆呆地立成了山林間的一片木樁。
血腥在飄散,瀑布的水響?yīng)q自震耳欲聾,但人聲卻盡滅,甚至連呼吸之聲都變得小了。所有的人,目光全都凝于絕情的身上,所有的人都靜靜地感受絕情身上所散發(fā)而出的氣勢。那種大川高山般的壓力自每一個人的心頭升起。
這簡直不是一個人可以做到的,而絕情卻做到了。沒有任何人敢再懷疑絕情殺人的本領(lǐng)。沒有任何人不為絕情剛才那驚天地、泣鬼神的一招所震懾,只是沒有人頂禮膜拜而已。
“你們還想繼續(xù)留下來找死嗎?”絕情的聲音便如一陣冰寒的霜雪覆于所有追兵的心上,使他們?nèi)疾挥勺灾鞔蛄藗€寒戰(zhàn)。
所有追兵全都從夢中驚醒過來,不由自主地望了望自己手中的兵刃,望了望地上的尸體和鮮血,再相互望了一眼,每個人的眼中都充滿了懼意,沒有人敢想象能否擋得住那狂野而恐怖的一劍。
“你們?nèi)冀o我滾回去,告訴莫折念生,就說人是我絕情所救,若是誰敢再來騷擾的話,定叫你們一個個像他們一樣!”絕情說完指了指地上的尸體,冷冷地道。
那些人全都愣愣地站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但誰都知道,若再戰(zhàn),只能是無謂的犧牲。
“還不快滾!”絕情冷喝道。
那些人相互望了一眼,忙扶起地上的傷者,繞過絕情驚懼而倉皇地逸去。
崖下仍是一片狼藉,那第二組攻擊絕情的人全都微微受了一些小傷,卻并無大礙,剛才絕情的那一式他們自然也看得很清楚,也只得不甘心地逸走了。
近百人的追兵,在片刻之間皆已逃走,只剩下地上的一片狼藉及血腥味極濃的氣息。
長孫敬武諸人神色間露出無比敬佩之色,更有著無限的歡喜,絕情的處理方式達(dá)到的效果,的的確確超出了他們的想象,一種絕處逢生的感覺,讓他們狂喜不已。
絕情步子極為輕松地自崖上走下,每一步都似乎是踏著瀑布的節(jié)拍而行,更讓人有一種發(fā)自心里的震撼。
“少俠真乃神人,我從來都沒有想過世間竟會有如此超凡的劍法!”元權(quán)由衷地贊嘆道。
“我長孫敬武佩服的人只有一個,現(xiàn)在看來又要多加一個了!”長孫敬武誠懇地道。
絕情苦澀地一笑,卻并不回答,緩緩地坐到地上,不言不動,行起功來。
眾人不由得大驚,在火光的掩映之下,絕情的臉色蒼白,小腹之處的衣衫卻被血水染紅。
“公子,你受傷了?”元定芳關(guān)心地問道。
“小姐不要打擾他,讓他休息一會兒!”樓風(fēng)月靜靜地道。
篝火越燒越旺,在絕情從入定之中醒來之時,那幾只野雞已經(jīng)烤得香氣四溢,不過相較來說,似乎少了些。
“絕公子,你醒了,你沒事吧?”元定芳驚喜而又關(guān)切地問道。
絕情淡淡地一笑,道:“我沒事,只不過是剛才用力太甚,使舊傷復(fù)發(fā)而已!”
“絕公子,外面都傳聞你被莫折念生給害死了,原來那是假的。卻不知你怎么會在這里呢?”長孫敬武高興得有些語無倫次地問道。
“這事說來話長,反正結(jié)果便是這樣,其他的一切都不太重要,對嗎?”絕情平靜地笑了笑,反問道。
“這倒也是!”長孫敬武嘿嘿一笑道。
元方義與元定芳都是一臉仰慕地望著絕情,怎么也想象不到眼前的年輕人會有那般可怕的武功,若非親眼所見,倒覺得他只不過是一個溫文爾雅的書生。
“公子為何不回歧州府內(nèi)?若是公子在歧州府的話,想來莫折念生那小子也不會這般猖狂了!”元權(quán)感嘆道。
“山野之人,對那種行軍作戰(zhàn)并無興致,就是我在歧州城又能如何?一個人的力量畢竟有限,總不能敵過千軍萬馬,元都督鎮(zhèn)守歧州,也不一定便會害怕莫折念生。”絕情淡淡地道。
眾人一陣沉默,誰都知道,莫折念生的厲害之處,比之莫折大提有過之而無不及,否則也不會在如此短的時間內(nèi)便可以扭轉(zhuǎn)整個劣勢,勢如破竹般地攻近歧州城,莫折念生的勇武的確讓人心頭生畏。
絕情緩和地一笑,道:“想必,這幾只野雞不夠吃,我去潭里抓幾條魚來!”說著立身而起,抓起一根火把便向潭邊行去。
“我也去!”元定芳竟出乎眾人意料地立身而起,呼道。
“哦,姑娘也有如此興致嗎?”絕情扭頭含笑問道。
“我,我想看你怎么抓魚。”元定芳俏臉微紅,囁嚅道。
“如果姑娘想看的話,不妨幫在下持一下火把吧。”絕情并不在意地遞過火把,極為輕松地道。
“我也去,我也要看你怎么捕魚。”元方義呼道,同時也拿起一根火把緊隨而去。
眾人望了望眼下這三個少年人,心頭不由得泛起了一種異樣的感覺。
絕情極為悠閑地踱步至潭邊。
潭水清澈異常,雖然那瀑布自高處俯沖而下,但水中的游魚,并不會在激流之中生存,而是在水潭四周的活水之處游動。
黑夜之中的潭水呈一種幽藍(lán)之色,在兩根火把的映照之下,水波便像是閃爍的魚鱗一般,美麗異常。
絕情的目光銳利至極,水中的游魚根本無法逃出他的視線,但元定芳與元方義卻只看得見一潭碧幽的水光。
絕情望了兩人一眼,笑道:“夜里捕魚的確是有些難度,對于漁人來說,只有靠網(wǎng)捕捉,在這深水潭之中,就是魚叉也很難有效果。不過,這種魚的味道卻極為鮮美,幾可與黃河鯉魚相媲美!”
“你吃過黃河鯉魚?”元定芳奇問道。
“自然是吃過,激流中的魚比死水中的魚要多幾分鮮美和嫩滑,這水潭中的水一年四季都不停地沖擊著,使得這片水域的水流極活,這些魚身體的每一部分都幾乎是在水中活動,所以它的身子也可算是活肉,自然更鮮美了!”絕情說著抓起地上那根山藤。
在元定芳與元方義的眼中,那根山藤便像是一條復(fù)活的靈蛇在虛空之中翻卷,然后破水而入,水波不驚。
山藤輕顫,水中一陣“嘩”響,山藤破水而出,立時,長藤的一端竟奇跡般地串著了四五條一尺來長的大魚。
元定芳和元方義同時一聲驚呼,他們根本就看不懂絕情是怎么把魚刺上來的,那根山藤,竟可以將魚身刺穿?想到精彩之處,二人忍不住大聲叫好。
“太神了,怎么會這樣呢?”元定芳驚奇不已地道。
“沒辦法,這些魚的嘴巴都長在身上,恐怕是餓壞了,見了山藤也要咬著吃,便這樣上鉤了。”絕情笑道。
“你怎么知道魚在哪里?水底下這么黑。”元方義奇怪地問道。
“魚是自己上鉤的嘛,何必要我知道它在哪里呢?”絕情打趣地道。
兩人不由得一呆,愣愣地傻笑了一陣子。
“別愣在這兒了,我想這些魚夠吃了,走吧。”絕情提醒道。
凌通趕入村莊,只見四處血跡殷然。蕭靈舉著火把緊緊地跟在他身后。
夜色已經(jīng)很深了,村中很寂靜,唯有象征著獵村的一棵古老大樟樹之下,篝火映紅了天幕。
凌通知道,村中人正集合在樟樹之下,這是為死者送行的儀式。凌伯的尸體也在這里火化,然后再送入山中掩埋。
凌通的心不由得拉得很緊,死者究竟是些什么人呢?蕭靈的眼睛卻濕潤了,她最后一個可以依靠的人也離她而去,將她丟在這陌生的他鄉(xiāng)異地,怎不叫她悲從中來呢?
凌通聽到蕭靈的飲泣之聲,立刻明白她的心情,不由得伸過手來拉起了她的小手,憐惜地道:“不要傷心,還有我呢,你便將我當(dāng)做是你哥哥吧,我一定會送你去江南的!”
“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蕭靈忍不住心酸地問道。
凌通一愣,想了想道:“因為你是個可愛的小女孩,我便對你好啰!”
蕭靈見凌通說得那般真誠,忍不住又眼淚“嘩啦啦”地掉了下來。
“不要再哭了,好不好?你一哭,我就想哭,一個大男人哭起來多不好意思?你別讓我出丑好嗎?”凌通用衣袖擦了擦蕭靈的眼淚道。
蕭靈果然止住哭泣,有些怯怯地隨在凌通的身后,向那老樟樹下行去。
“通通,通通回來了!”老樟樹下傳來一陣驚喜的歡呼。
“通兒,你沒事就好,快來向幾位叔嬸行個禮!”凌躍一見凌通仍是活蹦亂跳的,心下大喜,忍不住有些激動地喚道。
凌通見父親身上纏滿了紗布,母親在一旁神情憔悴,卻并沒有什么大礙,心中稍定,乖巧地喚了聲:“爹、娘,可把孩兒擔(dān)心死了!”說著拉著蕭靈擠入了人群。
“我們還一直在擔(dān)心你,翠花說你與一位老先生一起回來,可是后來,我們只見到老先生的遺體,還以為你也被惡賊害死了呢!”吉龍搶著道。
凌通望了他一眼,見他肩頭兀自流著血,想到蕭隱城之死,不由得嘆了口氣道:“若非這位老爺子舍命相阻,只怕我真的是見不到爹娘了。”
眾人想到那些賊人的兇狠,不禁仍然心有余悸。那些人的厲害實是超出了他們的想象,若非倚仗樹林的機關(guān)埋伏和山洞之類的,只怕根本就不能防守得了賊人的進襲,而凌通只不過是個小孩,如何能夠與那些賊人相抗衡?是以眾人都以為凌通會遭到毒手。可此刻見凌通活蹦活跳地出現(xiàn)在大家面前,雖然受了傷,也的確出乎眾人的意料之外。而凌通說是蕭隱城舍命相救,自然信而不疑。但卻為蕭隱城的死而微感黯然,也有種說不出的感激。
凌通愣了愣,一把拉過蕭靈,介紹道:“這是老爺子的孫女蕭靈,老爺子臨終前,叫我好好地照顧她,大家就叫她靈兒好了。”
眾人這才注意到這清秀而氣質(zhì)高雅的小女孩,只是此刻眼角掛著兩行淚珠,讓人憐惜萬分。
凌二嬸更是充滿了憐愛地伸手輕撫蕭靈的秀發(fā),憐愛而傷感地道:“閨女,你別傷心,就當(dāng)這里是你的家好了,今后若有什么事情就跟大媽說,大媽和這里的鄉(xiāng)親都會幫助你的。”
蕭靈禁不住拉緊了凌通的手,眼淚“嘩啦啦”地便掉了下來。
“靈兒,別哭,我娘說得對,你就當(dāng)這里是你的家好了,我會好好照顧你的。”凌通安慰道。
“靈兒不要,靈兒要回家……”蕭靈忍不住哭出聲來道。
眾人不由得相視愕然,卻不知這小姑娘的家在何方,但感對方乃是凌通的救命恩人之孫女,誰也不會怪她。
“通通,這閨女的家在哪里呢?”喬三忍不住問道。
“她家是在南朝杭州西子湖邊!”凌通回應(yīng)道,神色間有些遲疑地望著喬三。
“什么?她是南朝的人?家在西湖?”凌躍駭然問道,像是聽到最稀奇之事一般。
“哇,這么遠(yuǎn),怎么去呀?”吉龍和眾村民都附和道。
喬三的眉頭微皺卻并沒說話,隱隱地知道這之中定有別情,否則對方怎會自那么遙遠(yuǎn)的地方來到這兒呢?
凌通咬了咬牙,捏緊蕭靈的手,堅決地道:“靈兒別哭,我會讓你回到家中的。”
蕭靈這才勉強收住了哭聲,卻仍是傷心欲泣之狀。
“閨女,你先去休息休息好嗎?我看你是累了。”喬三溫和地道。
凌二嬸疼愛地喚道:“閨女,跟大媽來!”
蕭靈也的確是累了,卻仍向凌通望了望,似乎這么多人之中,她唯一可以依靠和相信的人是凌通一般。
凌通心下一片黯然,也微有些感動,更涌起了男人天生的俠義心腸,不由溫柔地道:“靈兒,你先去休息吧,我明天再去找你。”
蕭靈這才默默地跟在凌二嬸身后行去,不時回頭望望凌通,倒有種生離死別的感覺。
“通通,你先向幾位叔嬸上幾炷香,磕幾個頭吧。”凌躍吩咐道。
凌通含淚拜過之后,想到幾位平日與自己相處極好,又極疼他的人,卻在一日之間就不能重聚,禁不住涌起了滿腔的仇恨,問道:“三叔,那些惡賊是你們趕跑的嗎?”
“不是,是你鴻之哥帶了官兵從小道趕到,這才將賊人殺退,他們已去追擊賊人了。”喬三道。
凌通不由得向翠花望了望,翠花卻搖了搖頭,顯然是劍癡并未出現(xiàn)。但既然官兵已到,自然是更為放心,也只有官兵才能使這群流匪害怕。但他禁不住又想起管嚴(yán)那批人,那些人也被殺了嗎?
“點火吧!”喬三強壓住悲憤,有些無力地道。
眾人全都黯然淚下,大樟樹下一片凄慘。
喬三向吉龍吩咐道:“去準(zhǔn)備一些酒菜,明日招呼那些官爺!”
吉龍點了點頭,道:“我待會兒立刻去辦!”
火光下,眾人再次陷入沉默。
“能請得田宗主光臨,可真是天之大幸呀!”昌義之與韋睿同時歡顏道。
“二位太過客氣了,我們?nèi)诒究烧f是同氣連枝才對,今日能再次相會,確有一種過境滄桑之感,還得感謝祝宗主的一番美意!”金蠱神魔悠然一笑道。
祝仙梅很冷靜地坐于一旁,那斗篷依然未曾摘下,并不能看見她面部的表情,但誰都可以感受到她內(nèi)心的欣慰。
“今日有田宗主相助,天下又有何事不可成?這真是太好了!”韋睿歡聲道,旋又記起了什么似的問道,“那么徐家的小輩便不用去費心啰?”
“不,徐家之事依然要辦。要說到當(dāng)世醫(yī)道之精,當(dāng)然無人能與陶弘景相比,但徐家的醫(yī)道也絕不能小覷,徐文伯那老匹夫的醫(yī)術(shù)連我都得敬他三分。更何況,徐家世代行醫(yī),其家中藏藥是外人難以想象的,就是皇宮藥庫之中也不一定會比它全,若由徐家這個內(nèi)奸出面的話,我們所需要的任何藥物便容易得到了。目前誰也不知道蔡傷所下是何種毒藥,也許,所需的藥物會很難尋得,但有徐家這一著伏筆,許多難題,便能迎刃而解!”金蠱神魔淡然道。
昌義之不由得驚奇地向祝仙梅望了一眼。
祝仙梅一聲輕笑,道:“二位不必驚訝,這之中的細(xì)節(jié),我早對田宗主講過了。所以,他對這之間的事情很清楚,你們不必再費神重復(fù)了。”
“如此更好,那便省了我們許多口舌,既然田宗主如此說來,那么徐府的事便依舊進行下去了。”韋睿悠然一笑道。
“辦這件事情的人是誰?”祝仙梅平靜地問道。
“石泰斗!”韋睿自信而又有些欣慰地答道。
“嗯,年輕一輩中,他的確是個了不起的奇才,有他辦事,我便放心了!”祝仙梅語氣之中多了幾許贊賞的調(diào)子。
昌義之也“呵呵”一笑,道:“這年輕人的確與眾不同,韋兄有如此弟子,倒真讓我好生羨慕,花間宗有繼了!”
韋睿忍不住得意地一捋胡須,嘿嘿一笑道:“泰斗這孩子的確讓人感到很欣慰,能有今日之成就,也的確不是僥幸得來。當(dāng)初,我所選擇的一百名根骨極好的童子,在我的訓(xùn)練之下,能夠過關(guān)的,只不過十余名而已,而最先闖出‘十八層地獄’的人,卻是這一個當(dāng)初我認(rèn)為資質(zhì)最差的,他足足比第二個闖出‘十八層地獄’的青年早上兩年。這幾乎是一個不可能的奇跡。就是老夫當(dāng)初入門之時,闖出‘十八層地獄’,也花了十六年,而他卻只花了十四年半,單憑這一點,他已足夠有實力問鼎江湖了!”
“哦,這一點,我以前倒沒有聽韋兄提起過,聽說有史以來,本門中人闖出‘十八層地獄’的,最少也得用十五年,卻想不到泰斗居然能創(chuàng)出這樣一個先例,倒的確是可喜可賀,他日之成就定會在韋兄和我們之上了!”昌義之笑道。
“昌兄客氣了,現(xiàn)在的天下,應(yīng)該讓年輕人去闖了,我們都已經(jīng)老啰,壯志雖存,但雄心可不若當(dāng)初哦!”韋睿笑道。
“韋宗主客氣了,二位應(yīng)該說是老當(dāng)益壯啊!”金蠱神魔笑道。
四人不由得全都開懷地大笑起來。
稍頃,昌義之聲音變得沉重地道:“不知幾位宗主曾聽說過《長生訣》這個名字沒有?”
“《長生訣》?”金蠱神魔和祝仙梅全都驚問道。
“不錯,正是《長生訣》!”昌義之補充道。
“我聽說《長生訣》乃是當(dāng)年黃帝的師父廣成子所著的一部奇書,得者可修成正果,榮登仙界,難道世間真的有這部奇書的存在?”金蠱神魔駭然問道。
“田宗主所言的傳說的確是廣為人知,我也曾聽說過!”祝仙梅補充道。
“那并不是一個傳說,而是一個事實。事實之上,世間的確有那部奇書的存在。當(dāng)年宋武帝劉裕曾獲此奇書,卻并未悟透其中奧妙。相傳,宋武帝之書是為葛洪所遺,葛老神仙就曾悟出此書之中的一部分奧秘,終能達(dá)至羽化飛升之境。據(jù)聞,葛老神仙也并未完全悟透這部奇書,否則,便是他的軀體也可隨之而去。當(dāng)然,這只是傳言,而這部書的確一直存在。而且當(dāng)年一直存放于皇宮的寶庫之中,直到宋明帝之時,這部寶書便不翼而飛。明帝昏庸,也不知寶書的重要性,并未就此追查。但后來,有人探得,這部奇書卻是落在北魏廣靈劉家的手中,沒有人能夠破譯出其中的奧秘,當(dāng)靖康王蕭正德引北魏之兵攻梁時,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廣靈劉家竟然愿與他聯(lián)姻,而且答應(yīng)以這部奇書作為嫁妝!”昌義之認(rèn)真地道。
“昌護法是怎么得知這個消息的?”金蠱神魔和祝仙梅不由得異口同聲問道。
“這消息的來源是鄭王及劉家的密探,應(yīng)該說是準(zhǔn)確,而鄭王與我更是來往極為密切,他和靖康王有隙,更想得到此奇書,叫我為他定計。因此,這之中的情節(jié)我了解得比較清楚,才會得知《長生訣》可能會作為嫁妝來梁!”昌義之認(rèn)真地道。
“哦,如果《長生訣》傳聞屬實的話,豈不是可以和本門的十卷《天魔冊》相媲美嗎?”祝仙梅極有興致地道。
“何止與本門的《天魔冊》相媲美,若是能全部悟出《長生訣》之上的奧秘,便可以長生不老,永登仙界,與天地同壽。《長生訣》乃道家至寶,其上自然記載著道家最為高深的武學(xué)。廣成子、黃帝都是上古之神,全源自這部《長生訣》,可見其中的奧秘有多么讓人難以想象,只要能得《長生訣》,就是我們當(dāng)中之人,誰能夠悟通一小部分,要像葛老神仙一般,羽化飛升,并不是一件難事。當(dāng)年祖師爺不是也曾練成了《天魔冊》之上的絕學(xué)嗎?但,仍然不是葛老神仙的對手,才會退隱幕后,可見,《長生訣》的確有其神妙之處。”昌義之正容道。
聽到長生不老,祝仙梅的眼中露出了一絲異樣的光彩,當(dāng)初魔門祖師爺敗于葛洪之手是不可否認(rèn)的事實。數(shù)百年來,魔門最忌的也便只有那么幾個人,道教的葛洪,后來佛門中的慧遠(yuǎn),道安也曾是他們的強硬對手,但敗得最慘的卻是佛魔之爭,慧遠(yuǎn)竟將魔門逼得四分五裂,魔門中人只得逸散于四處,絕頂高手,在這一役之中,幾乎盡喪。
花間宗的老宗主更設(shè)置十八層地獄,只有憑實力沖出十八層地獄的人,才有資格立于世上,才有可能與佛門一較長短。為了對付佛門,他們對這些后輩弟子的訓(xùn)練,幾乎是滅絕了人性的,沒有人能夠想象十八層地獄之中的艱苦與陰暗,往往數(shù)百名根骨極好的少年,在訓(xùn)練之中,只有幾人能活著闖出十八層地獄。有些人甚至終身老死于十八層地獄之中仍無法闖出,其他各宗的訓(xùn)練也同樣是非常人所能夠想象的。除了烈火宗遠(yuǎn)在毛烏素沙漠,對進取中原之念不強之外,其他各宗都極具野心。因此,這幾宗所出的高手也便多得多,烈火宗已漸漸變得有些沒落,關(guān)外十魔說起來都是高手,但與韋睿、昌義之等人相比,又相差了兩個級別。
葛洪可以說是道教的一代宗師,其功力之高絕不容置疑,若連他也只不過習(xí)得《長生訣》上的一部分武功,那么《長生訣》上的武功將是多么不可思議!是以,昌義之說《長生訣》勝過《天魔冊》并沒有人反對,而且每一個人都為之動心了。沒有人會不想長生,沒有人會不為自己的生命擔(dān)心,死亡永遠(yuǎn)都是一個難以闖過的關(guān)卡。對于任何人,死亡都是一種難以抗拒的災(zāi)難。特別像他們這一幫權(quán)重且野心極大的人物,生命尤讓他們覺得寶貴,值得迷戀!
“他們將何時行動?”祝仙梅有些壓抑不住自己的激動問道。
“鄭王早就在行動,是我給他安排的,計劃以假親相迎。到時候,只要拖住靖康王的人馬,他們便能以男方的身份接過劉家的女兒,同時準(zhǔn)備在半途之中對女方的送親隊伍進行伏擊,制造一個新娘被搶的假象,而所有的參與者,都不可能留下活口。那時候,靖康王死無對證,且更不敢明目張膽地鬧翻,畢竟,與敵國通婚并不是一件好事。劉家之人也同樣會是如此,若是他們這次太過張揚,只會讓北朝認(rèn)為他們有叛亂之心,那么,他們在北朝中的基業(yè)便會毀于一旦。因此,這幾乎是一個不怎么冒風(fēng)險的計劃,而靖康王也只能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昌義之緩緩地道。
“哦,如此一來,這一切就變得極有意思了!”金蠱神魔好笑地道。
“的確是如此,這樣也就好辦得多了。”祝仙梅極有興致地道。
韋睿雙眼閃爍著異彩,興奮地道:“我們大可讓鄭王也弄得莫名其妙,不知所以,讓他們把這筆糊涂賬全都記在靖康王的身上,兩人去大鬧上一番!”
“韋兄有什么好計劃嗎?”三人的目光全集中在韋睿的臉上。
“昌兄不是說,這一切是由你安排的嗎?既然是這樣,你大可對劉家的嫁妝稍稍留意一些,便可知道《長生訣》是否在其中。你派屬下心腹加入迎親的隊伍之中,以這些人的身手要查看一些東西,還不輕而易舉?我也可派后起之秀同去,若東西在嫁妝之中,我們來個順手牽羊,誰還能查出個什么來。那么以后兩虎相爭,為的只不過是一件完全沒有特殊意義的嫁妝,豈不好玩?”韋睿笑道。
“韋兄所言雖是,但韋兄卻沒有想過,《長生訣》乃是一件稀世之珍,劉家怎肯放在那些嫁妝之中?就算是,這樣一小本書,也是極為難尋的,你們也千萬別小看了劉家,能成為北魏幾大家族之一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也許,他們與爾朱家族相比較起來,尚有不及,可誰也不能小看他們,劉家中的高手必定極多,也一樣很可怕!這次送親雖然不敢大肆宣揚,可絕不會把它當(dāng)作一件小事去做。大家想想,劉家為什么會把女兒嫁給靖康王?我想其中的原因可能極多!”金蠱神魔平靜地分析道。
眾人全都一愣,凝目望了望金蠱神魔,做深思之狀。
“田宗主是說劉家別有用心?”祝仙梅嬌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