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敏心中一喜，盈盈走上臺來道：“流敏不才也沒做什么準備，今日便獻丑了。”

說罷，她已在古箏旁坐下，纖指微抬，一邊彈奏古箏，一邊演唱梅落塵的新詞《鵲橋仙》。這首詞剛剛流傳出來不久，教坊里也已有人開始傳唱，然而流敏所彈奏的卻并非她們的曲譜，她新編一曲，曲風一掃教坊樂姬們的旖靡之音，配著她清亮的嗓音竟是給人以無比清新、蕩氣回腸之感。

一曲終了，場中掌聲雷鳴，皇帝笑道：“真沒想到這首詞還能配以這樣的音律，流小姐的嗓音清亮，唱這樣的曲子真是再適合不過了，不知此曲是哪位所做，竟是如此有新意？”

流敏聞言只是溫婉一笑，垂眸瞥了君天瀾一眼，卻見他只故著慕容瀠低聲談笑，絲毫也沒有注意到自己，不由眼神一黯，行禮道：“皇上過獎了，此曲乃是臣女所做。”

“沒想到，流小姐小小年紀竟是有如此才能，真是叫人意外啊！”皇帝不由真心夸贊。

其實流敏這話一出，不僅連皇帝意外，就是場上的眾人也是頗為驚奇。但流螢唇角卻是不由自主地勾起了一抹冷笑，世人哪里知道，為了今日的表演，孫玉茹找了多少人幫忙，流敏又是花了多少心思練習！

看到梅落塵此刻剛好進來落座，皇帝開口笑道：“梅公子好不走運，適才流小姐演唱的可是你寫的詞，可惜你竟是沒有聽到。”

“是么？”梅落塵眉頭抬了抬，只是淡淡一笑：“適才落塵是聽聞有人在唱曲兒，只覺得余音繞梁，卻不知原來唱的竟是我的詞，沒想到流小姐竟是有此才情。”

皇帝大笑，指著流敏道：“千金公子尚且如此夸獎與你，可見天下第一才女的這名號，與你是實至名歸的！”

流岑與孫玉茹趕忙拉著流螢與流銘就是下跪，謝皇帝夸獎，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流螢心底黯然，如今她才算終于知道，流敏這個天下第一才女的名號到底是怎么得來的了！

“臣女這點小才藝何足掛齒，素聞慕容將軍的愛女慕容小姐不愛紅裝愛武裝，不知今日臣女有沒有幸能看到慕容小姐的表演？”流敏溫婉可人地說完，眼眸一閃，竟是直直看向慕容瀠。

原本她是不屑挑戰慕容瀠這個小丫頭的，但只要想到君天瀾對她的忽略，以及他對慕容瀠的呵護，她便恨不得讓慕容瀠在眾人面前丟盡臉面！

慕容夫人聞言面上露出一絲為難，剛要開口回絕，卻見那慕容瀠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氣紅了一張俏臉，不屑道：“你不就是會彈首曲子嗎？有什么了不起？至于這樣笑話人嗎？我告訴你，我不是不會彈，只是不感興趣而已，就你那破曲子，我聽一遍就會彈！”

眾人聞言不由一驚，這里在座眾位早就聽聞慕容夫人教女極為寬松，今日一見方才發現，她雖長相極為精致，但卻放肆無禮不知禮儀，語氣也過太狂妄了，竟然如此公然挑釁皇上所贊的第一才女，別說到時候彈不出來什么曲子來，就算是到時候她真把流敏彈出來的曲子再彈一遍，也不過是拾人牙慧而已。

“那我就洗耳恭聽了。”流敏離開琴凳，端莊有禮地朝皇帝的方向行了個禮，在眾人的目光中風扶弱柳般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相公，都怪為妻平日里對瀠兒疏于管教，瀠兒長這么大都從未碰過琴弦，眼下這可如何是好啊？”慕容夫人美麗的臉龐上滿是焦急，因慕容瀠此刻在君天瀾身邊，她也來不及阻止，不由轉頭看向慕容錦。

“夫人不必擔心。”慕容錦在桌下握住夫人的手，朝她揚唇一笑道：“瀠兒自幼好強，從不肯服輸，她既然有膽量接受挑戰，就要有勇氣自己承擔后果，若是她輸了，正好也能挫挫她的銳氣，讓她知道以后不能一味逞強。”

聽慕容錦這樣一說，慕容夫人便安心了很多，只靜靜坐在那兒看著慕容瀠下一步該如何打算。

此時，君天瀾也是著急不已，正在慕容瀠耳邊為她惡補古箏基本常識，什么宮商角徵羽，什么顫音、上劃音、下滑音……所有技法恨不得一股腦兒全塞進慕容瀠的腦袋里，慕容瀠聽得一個頭兩個大，不耐煩地揮揮手，擦了擦嘴上的點心渣兒就走上臺去。

眾人見慕容瀠帶上義甲后，對著古箏就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不由覺得好笑，無不掩唇低頭竊語。

慕容瀠恍若未覺，往琴凳上一坐眾人的反應在她眼中便已完全不復存在，素手微抬指甲劃過琴弦撥出一串麗音，她一一試著琴音，或按或抬或顫，分析著每一次變化帶來音效的不同，人們不禁收了臉上的笑容，就連梅落塵也收了眼里的不屑，轉而認真地看著她。

她明明完全沒有勝算，卻如此大膽敢于接受挑戰；她明明完全不諳音律，卻冷靜自持從頭開始，不急不躁；她明明完全不懂古箏，每一次的試音卻都帶著用心和進步。

上官明月見慕容瀠這個關頭才開始來練琴，頗為不耐煩，卻還是維持著大家閨秀的樣子，微笑道：“慕容小姐，你不會是從未練過琴，現在才來臨時抱佛腳吧？”

“噓……”慕容瀠豎起食指橫在唇邊輕輕噓了聲，閉著眼睛在琴弦上學著母親每次撫琴的樣子在琴弦上勾托抹托，看她那樣子竟是無師自通，在一瞬間急速掌握了琴技。

眾人安靜下來以后，她已經開始了彈奏，從一開始的右手單手起拍，接著再加入左手的伴奏，那旋律完全不似流敏適才所彈的曲子那樣復雜清麗，旋律簡簡單單不經雕飾，卻給人一種返璞歸真之感，讓人對梅落塵所做《鵲橋仙》又有了一種更為深刻的認識。

眾人中不乏琴藝高手，見此無不倒吸一口冷氣，一個從未撫過琴的孩子，竟能在片刻之間創作出一首新曲，并且當即彈奏出來，這叫他們這些研習多年的人情何以堪？

前奏過后，梅落塵怕她不記得自己所做的曲子，竟走至她身后，跟著她的琴聲輕聲唱了起來：“一竿風月，一蓑煙雨，況肯到、紅塵深處？潮生理棹，潮平系纜，潮落浩歌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