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仍在下，窗外所見一片厚重的白，新移植的樹木都被壓彎了腰。

沈初寒抱臂站在窗前，身后大床上沈大寶已經入睡了。

叩叩叩——

沈初寒掩好房門，輕手輕腳走了出去。

杜笙笑容淡淡的，溫了熱酒，就著幾個小菜，邀沈初寒同酌。

“杜笙，你應該知道我之所以會答應你，不過是想見洛四哥，現在我來了，四哥人呢？”

“是嗎？我還以為初寒是為了那個問題的答案?！?

“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為什么寧辰北那么輕易就答應用十座城池換大寶平安?！?

“杜笙，我和他之間的事情不需要你摻和。我不在乎他為什么這么做，畢竟不是每個男人都有這種魄力的。”

“魄力？沈初寒，那是無能?！?

女郎攏了攏外搭，擺了擺手，“扯遠了，我要見四哥。”

“什么時候飲完這盞酒，什么時候帶你去大牢?！?

看了看壁上的鐘，沈初寒蹙眉，“只有一個時辰就要行刑了?！?

“所以，我們要抓緊了?！倍朋系沽藘杀?，努了努嘴。

沈初寒深呼吸，壓抑住體內的焦急，她端起杯盞就一飲而盡，“杜笙，但愿你說話算話?！?

很快，一盞酒就見了底。

菜，幾乎沒動。

女郎臉頰上有紅云沸騰，像是抹了胭脂，分外地嬌俏妍麗。

杜笙一時間看呆了。

沈初寒站起身，聲音依然那樣清冷，沒有半分酒醉后的迷離，想來…她的酒量也是不錯，“杜笙，現在可以走了吧。”

杜笙點頭，拿了帽子和大衣，領著沈初寒一起朝著大牢走去。

陰冷潮濕的大牢，甫一進入就有種壓迫的感覺源源不斷地襲來。

沈初寒掩住唇鼻，杜笙看了她一眼，也沒多說什么。

走到最里間的那間牢房，沈初寒見到了洛川。

這哪里還是涼城那位洛四哥啊，他向來都是西裝革履、最注重打扮的，如今破布闌珊，下巴都長出了胡渣，眼下青色濃重…

沈初寒的眼角幾乎瞬間就濕潤了。

杜笙比了個手勢，看守牢房的士兵恭敬有禮，將牢門打開了。

沈初寒吸了吸鼻子，走近，“四哥?！?

洛川身子一顫，瞪大了眼睛，眸中都是驚訝，他四處看了看，最后眸光還是聚焦在沈初寒身上，“小妹，你怎么來了？這地方不是你能來的，你是白承夜的未婚妻，又和青州寧辰北關系匪淺，你要是落在菱水督軍的手里，后果不堪設想！”

吧嗒吧嗒——

眼淚掉得更兇了。

都這個時候了，她的四哥還在擔心她的安危，絲毫沒有為自己著想。

沈初寒擦了擦眼淚，哽咽道：“四哥，我來救你了，我們一起走?！?

她纖細白皙的手握住洛川那雙多日未曾清洗的手，洛川下意識地甩開。

沈初寒呆住，“四哥，我是小妹??！我來救你了，別擔心，會好起來的。出去之后就派人把你送回涼城?！?

“小妹，我不走。我的同胞們都被抓了，我不可能一人茍且偷生。為大義奮斗，以我血肉之軀祭奠，四哥心甘情愿?！?

沈初寒踮起腳，按住他的肩，“四哥，你聽我說，實現大義的路很難走，但首先你得要活著，活著才能奮斗，活著才能看到和平到來的那一天。你看著我，四哥，你家中還有老爹老娘，你們洛家只有你一個兒子，你要傳宗接代，我認識的洛四哥可不是一個不忠不孝之人?！?

洛川笑了，坐在了凳子上，凳子年久失修發出吱呀的響聲，沈初寒真怕他會摔著。

“小妹，這個世道太亂了，四哥待在這里覺得很是平靜。要我丟掉同胞自己離開，我萬萬做不到。”

“四哥，你怎么了？你的那些抱負呢？你說過你要成為大作家大文豪的啊，你用你的筆多寫一些膾炙人口的文章，我讓寧辰北幫你，好不好？四哥，你還不知道吧，我已經和寧辰北在一起了，他是青州少帥，他不久前還攻下了平臺，他一定能幫你實現你的理想的?！?

“恭喜小妹了，可惜四哥如今身陷囹圄，也拿不出一份像樣的新婚禮物。”

“四哥，我不在乎，你跟我走，我們出去之后再詳說好不好？小妹不會騙你的，你想想，我們認識這些年，小妹什么時候騙過你？”

洛川搖了搖頭，“小妹，你太單純了。寧辰北是軍閥出身，沒有一個軍閥會放棄自己的利益，更何況是已經手握重權的他。”

“不會的，我選的男人我清楚，四哥，他的心里也有一腔熱火在燒，他和平臺督軍、菱水督軍、涼城督軍都不一樣，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杜笙盯著沈初寒，眸中有未名的情緒在翻滾。

她就這么相信寧辰北？

洛川被沈初寒眸中的堅定震到了，等他回過神來，已經出了大牢。

沈初寒取下自己的圍巾繞在洛川的脖子上，她轉而對杜笙道謝，“杜龍頭，謝謝你，你能好人做到底，派一輛車將洛四哥送到涼城洛家吧?！?

杜笙正要說話，洛川搖了搖頭，拉出沈初寒的手，“小妹，我不回去，我一回去我爹就會把我關起來。那樣的日子生不如死。”

“那…四哥，你暫時和我們住一起好不好？大寶和他都在這里。”

“我不想連累你們。”

杜笙冷哼，對于這種不知天高地厚以為搖旗吶喊就能改變當今這個亂世的年輕人還是不屑。

說白了，杜笙根本就看不上洛川這樣的人。

“洛川，你已經連累他們了。若不是為了你，初寒可沒這么聽話。”

沈初寒狠狠瞪了杜笙一眼，挽著洛川的手，“四哥，你別聽杜笙亂說?！?

“小妹，我方才聽你喊了好幾遍‘杜笙’，這位兄弟是和青幫龍頭杜笙重名的嗎？”

沈初寒：……

“四哥，是小妹思慮不周，該給你們互相介紹一下。這位，就是青幫歷史上最年輕的龍頭杜笙杜龍頭；這位，是涼城商賈涼家小公子洛川?！?

洛川整個人都呆滯住了。

什么？

杜笙？

青幫龍頭親自到牢里來救他？

聯想到方才杜笙說的那句“若不是為了你，初寒可沒這么聽話”，洛川心里有了不好的預感，他慌忙地拉過沈初寒，從上到下看了看，“小妹，你答應了他什么？四哥不需要你救，你犧牲了什么？”

沈初寒搖頭，“你誤會了，杜笙是我大哥。”

杜笙眸中有微光涌動，望向沈初寒的眼神意味深長，“初寒，你確定？”

沈初寒甜美地喚他，“杜大哥，叫了這些年的大哥，也就差一個拜把子的儀式，你該不會不認賬了吧！”

“自然不會！”

洛川心里的石頭這才落了地，也禮貌地鞠躬致謝。

沈初寒想回菱水督軍派給他們暫住的那座小院，可杜笙嚴詞拒絕了，“初寒，你別忘了你答應過跟我走?，F在洛川也給你救出來了，你是想反悔？”

“杜大哥，寧辰北總會發現我忽然消失，他若是找來，事情可就嚴重了?！?

“所以…初寒，你是在用青州少帥威脅青幫龍頭？”杜笙忽然逼近，五官在沈初寒面前放大，她都能嗅到他衣裳上沾染的雪茄氣息了。

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起來。

這樣的杜笙太危險了。

或許…這才是青幫龍頭本來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