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焉心里卻是還有另外一件事呢。
“娘,我每個月是不是有零花錢?”
富貴人家的小孩,每個月都有零花錢。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自己的年紀,夠不夠領。
“有啊。父親定下的規矩,每個小孩一出生就有。男娃一緡,女娃半緡?!?
趙氏隨口答道,答完就覺得不對勁了,“你問這個干嘛?”
韓焉也不隱瞞,說出了自己的心思,“我想找個人,幫我做事。得給人開工錢?!?
“小孩子要錢干嘛?”趙氏白了韓焉一眼,她覺得韓焉一定說謊了,“府上仆人奴役多得是,還不夠你使喚的?”
“娘,我得找個體己的,府上的人,不合適?!?
心腹、家臣、私兵……這些東西,在這個朝代太正常不過了。只要稍微有點實力的,都會有自己的小勢力。
對此,趙氏也能理解。但是趙氏有些舍不得。
這些錢,她是留著給韓焉娶媳婦的。盡管是弓高侯的孫子,但他們是庶出一脈,家中又沒有男人,趙氏也只能用節流來積攢些錢財。
母親的猶豫,讓韓焉有些愧疚。盡管吃穿用度都是府上的,但一個單身母親,養著兩個小孩,那點錢財,是她唯一的安全感了。
“娘,我就只要這個月的就行?!?
趙氏也松了口,“好吧,吃完飯我拿給你?!?
韓焉突然又道,“弟弟是不是也有?”
趙氏怒道,“臭小子,你弟弟才幾歲。你就打他的主意,告訴你,沒門!”
韓焉笑瞇瞇的看著自己的弟弟,如同狼外婆看著小紅帽,“弟弟,把你的錢借給我好不好?”
“錢?”正在吃飯的韓說眼睛一亮,“不要,我要買飴糖?!?
韓說的嗓音,字正腔圓,哪有平時的口吃。
韓焉愕然,這丫就是一吃貨。平時口齒不清,沒人聽得懂他說什么。可一提到吃,簡直就是神童附體。
趙氏也跟著大樂,“你讓你弟弟答應,我就給你。”
“弟弟,我用飴糖換你的錢,好不好呀?”
“好?!痹陧n說的小腦袋里,錢就是用來買飴糖。
韓焉得意的看著自己的母親。
趙氏急了,“不準給你弟弟買飴糖。牙吃壞了怎么辦!”
“不要,我要飴糖?!?
韓說怒氣沖沖的揮舞著手中的勺子,伴隨著勺子飛舞的,還有勺子里的飯菜。
韓焉擦拭著臉上的米粒,“乖乖吃飯,哥哥明天給你飴糖?!?
“好。”
勺子終于安靜了下來。
第二天清晨,卯正時刻還未到。韓焉的房門前又聚集了一群奴仆。
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他們已經習慣了來到這里,來看一眼韓焉今天有沒有按時起床。
雖然他們知道韓焉不會讓他們失望,但是他們卻總是不自覺的過來看一眼。
等他們來的時候,卻發現韓說小少爺已經在這里了,正靠坐在一根廊柱子上打盹。
“小少爺,小少爺?!奔屹仔≈裢菩秧n說,“小少爺,回房間里睡,不然會著涼的。”
韓說看到他們到來,頓時不困了,“打賭,打賭……”
小竹和身后的幾個奴仆對視了一眼,有些納悶。
還是小宋比較聰慧,馬上明白了過來,“小少爺是不是要和我們打賭,你哥哥今天有沒有按時起床呀?!?
“嗯嗯。”韓說不停的點著小腦袋。
“小少爺要賭什么呀?”
“飴糖,飴糖。”韓說揮舞著小手。
這時大伙才發現,韓說的手上竟然還拿著一塊絹布。
看到絹布,韓說也想起來哥哥的交代。
“給你?!?
識字的小宋接過來一看,臉色變得古怪起來。
“上面寫了什么呀?”
小宋哭笑不得道,“這是焉少爺寫給我們的?!?
“給我們的?”
大伙更加奇怪了。
“焉少爺讓我們別等了,他卯初就出門了。還說讓我們愿賭服輸,每人要給小少爺買一塊飴糖。還特意交代,不要一次性全給,并且不能讓夫人知道。”
小竹道,“可我們還沒跟小少爺賭啊?!?
眾人看著在那里不斷“飴糖,飴糖”叫著的韓說。
心說,賭沒賭現在還重要么?
不給韓說飴糖,得罪的是兩個少爺。再說飴糖這種不值錢的零嘴,根本就不用買,府上就有。
伙計們有些哭笑不得,不就幾塊飴糖么,至于費這么多心思來算計他們幾個嗎?
焉少爺的名字果然沒起錯。果然焉壞焉壞的。
焉壞焉壞的韓焉此時已經牽著兩匹馬來到了太行山。
而衛青,比韓焉更早,已經等在那里了。
韓說的飴糖有了著落。
可衛青的去處,卻沒有著落。
昨天,衛青的母親衛媼看到衛青時,開心極了。
可在得知事情原委之后,先是罵了衛青一頓,接著又是長吁短嘆。最后告訴衛青,明早回親自把衛青送回鄭家。
衛青不愿意回去,更不愿意母親跟著自己回去。
事實上,在遇到韓焉之前,衛青自己就因為受不了虐待,好幾次從鄭家跑回母親這里。
可每次,母親都會把自己送回去。
送回去的過程,是衛青這輩子都不愿意看到的。
光是走在路上,母親就要受到村子里所有人的指指點點。
來到門口,更是受盡鄭季妻子的百般辱罵。
而鄭季,只會冷眼看著,除了讓母親趕緊走之外,不會多說一個字。
以前不明白,知道稍微懂了點人情世故之后,衛青才明白,母親為了自己,忍受著多么大的屈辱。
他不想回去,他不想母親被鄭家的人欺負。
哪怕當奴隸,他也要和母親在一起。
整夜沒睡著的衛青,在天還未亮就從平陽府里跑了出來。
城門沒開,他就等在城門口。
城門一開,他就跑到太和山下。
他在等他唯一的希望——韓焉的到來。
兩個熱氣騰騰的包子擺在了衛青的面前。
衛青抓過來就往嘴里噻。
吃的很急,卻沒有噎著,因為有眼淚。
兩個包子沒吃完,衛青就扯著嗓子嚎啕大哭。
“我不要回去。”
“那就不回去?!?
“我娘說,我不回去,她也不會養我。她要餓死我。”
“有我在,餓不死你。”
衛青抬起頭,滿臉淚水的看著韓焉,“真的?”
“真的?!?
韓焉挨著衛青坐下,解下背后的包裹放到地上打開,里面正是韓焉從母親那拿來的一緡錢。
衛青看的眼睛有些直,他從來沒見過這么多錢。
韓焉把錢推到衛青面前,“從今天起,你每天來這里陪我鍛煉。這五緡錢就是你的了?!?
“這太多了……”
衛青被這么多錢給震撼到了,一個成年奴隸的價格也不會超過一緡錢。
多么?本來韓焉是打算按一緡錢一個月給衛青開工資的。
韓焉試探性的問道,“那這就當做兩個月工資?”
“兩個月?”
衛青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你是說,后面還會有這么多錢?”
“還有那匹白馬。”韓焉指著和小紅馬站在一起的白馬道,白馬雖然纖瘦了點,但承受衛青這樣的小孩,還是沒問題的。
“我要回去找我娘。”
愣了半天的衛青突然像瘋了似的,拔腿就跑。他要告訴她娘,他不用回鄭家也能養活自己了。
注:緡即為串錢用的繩子。一緡(min)錢即一吊錢、一貫錢。在漢代,一緡錢一千枚銅錢。
還有一串錢,一般是一百枚。但是當國家的銅不夠用的時候,就會打折,比如后漢的時候,改以七十七為一串,當成一百來用。
以百數為一百者,稱之為“足陌”。不足百數為一百者,稱之為“省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