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釜底抽薪
- 援明傳
- 不必嘗
- 3072字
- 2023-12-01 03:42:37
“楊嗣昌回城之后,督爺曾去信賠罪,約定以大局為重,楊嗣昌答應了。”
“可是清使隨后就進了城,督爺預感到不妙,叮囑我等,謹慎行事,我等自然處處小心,高起潛幾次相召,我等都未赴約,于是老太監開始抽調軍力,先調走了陳新甲,然后王樸也被調走,督爺麾下只剩下了七千人。”
“最后還是黃良忠提議,不如去求求老太監,所以我們才去赴約。讓督爺身邊只留下了五千精銳,嗚嗚…。加上雜牌軍…后勤,才堪堪…兩萬人。”
說到這里,沈楚大哭出聲。
“虎大威將軍…欲掩護督爺突圍,早就對楊嗣昌失望的督爺…選擇了死戰。督爺…其實是…有機會突圍的。”
嗚嗚的哽咽聲中,最后幾句話已經說的斷斷續續、泣不成聲。
敘述的跟盧傳廷預想的差不多,于是他問道。
“楚帥可知,當年代表清廷和楊嗣昌談判的是何人?”
哽咽中的沈楚止住了哭聲,細細的回憶,不是很確定的答道。
“應該是寧完我。”
輕聲安慰了幾句沈楚,讓警衛把他送了回去。
望著越走越佝僂的楚帥走出建極殿,盧傳廷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團團的迷霧后面,定然隱藏著一個重量級的人物。
招來沈不浪,吩咐了一番,沈不浪拱手離去。
細細的推敲,一個個問題浮現在腦中,敵人為何會盯上黃良忠?
這次刺殺看似直接威脅到自己,其實不然。
以當時的距離,若不是正好與香兒互生情愫,走到了紫金山腳下。
刺客最多只是掃射一輪。然后拼殺一陣。
丟下那把編號257的沖鋒槍。
因為他不可能再往前突破,小林子便是埋伏的極限距離。
上演如此拙劣的刺殺,絕不是表面看起來這般簡單。
定然有著更加深層的圖謀。
鋪開地圖。
銳利的眼神如同鷹隼,收斂鋒芒的少年,只是不愿給人太多壓力。
若是認為他是善類,好欺負,那就是大錯特錯啦。
無數次在風浪中的搏擊,與絕望中的求生,早已使他心堅如鐵。
海員的韌性常人無法理解,但是大多數常人都使用過一個形容詞。
“見過大風大浪的人。”
海員當然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因為這句話本就是形容他們的。
何況盧傳廷,還是海員中的佼佼者和首領。
隨著目光的移動,盧傳廷整理著思路。
漢家軍崛起的太快,以至于清廷毫無防備,輕松被奪了應天,更是折損了攝政王、多鐸這樣的猛將,如今反應了過來,必然視江南為…心腹大患。
奪江先奪淮。而兩淮往南擋住去路的是...!
滁州!
清軍的目標是滁州?
不對,不止滁州,一定還有別的地方。
揚州已經失去了戰略意義,再往下游更不可能。
眼睛閃耀,繼續在地圖上梭巡。
黃良忠是不是被陷害的?滁州又和黃良忠有什么關系?
黃良忠不止和滁州有關系,還有...
和州,巢湖。
和州被掩在巢湖和滁州后面,基本上可以排除。
巢湖呢?
拿下巢湖能干什么?
長久的巡視,毫無所獲,脖頸有些酸漲,胸口的傷口也隱隱作痛,不經意間抬頭,一個地標映入了眼簾。
拍了拍腦袋,一直盯著黃良忠的地盤,居然把這么重要的地方忘了。
安慶!
對,就是安慶。
只要清軍在巢湖渡江,安慶許久溟一部會立刻變成孤軍。
清軍若真是這個心思,拿下巢湖后,左夢庚順江而下,安慶彈指可定。
敵方的布局終于有了一些思路,但是還不夠明朗,定然還有別的沒有想到的。有心找黃良忠來問問,可是一軍之主帥,怎能輕動。
特別是在這個敏感時期,更不能有任何動作。
何況黃良忠于民于軍,都功勛卓著。
盧傳廷揉了揉脹痛的腦門,已經三天沒有合眼,必須要睡一覺,才能理清思路。
第二日清晨,匆匆趕來的沈不浪,叫醒了沉睡中盧傳廷,把一份供詞,遞到了盧傳廷的手中。
看完供詞后的盧傳廷輕聲的念叨。
“高起潛?黃良忠?”
思考了一番后,盧傳廷收起了供詞問道。
“審問時有沒有旁人在場?”
沈不浪搖頭。
盧傳廷:“是他自己提起的,還是你問的。”
沈不浪:“我問的,亂問了一夜,他始終沒有提起,直到天明時分,我才問起了以前的事情。”
盧傳廷:“他怎么知道,高起潛和黃良忠勾結在一起?”
沈不浪:“高起潛幾乎日日擺宴,招待清使。黃良忠每次都在場。”
盧傳廷沉思了一陣,試探著問道。
“你是說...清使不止寧完我,還有范文程?”
沈不浪點點頭。盧傳廷來回踱步,細細的思量。
沈不浪躬身問道:“要不要馬上把黃良忠抓回來。”
盧傳廷擺擺手。很肯定的說道。
“不急,我敢肯定這是個圈套,只是我還沒能夠看清全局。容我細細思量思量。”
沈不浪躬身站在了身旁,靜靜的等待小爺的吩咐。
“手雷查的怎么樣了。”
盧傳廷突兀的問道,沈不浪搖了搖頭。
“毫無線索。”
沉默繼續,思想翻騰間不得其門而入,盧傳廷咬咬牙,既然看不清楚,那就釜底抽薪。
等了許久的沈不浪,終于等來了小爺的命令。
“除了蕭風霆,王驅燕,孫德勝三部外,在應天所有的部隊,槍支彈藥全部上繳入庫。另外命這三部人馬,立刻進駐內城。”
沈不浪覺得很有必要這樣做,拱手領命而去。
三天之后,盧傳廷給軍部下達了命令,彈藥告急,新式子彈還沒有研制成功,所有的部隊,暫時停止彈藥補給。
在外征戰的各部,開始打造長矛大刀,沒有彈藥,漢家軍在清軍面前,完全失去了優勢,再無進軍的可能。
唯有據城而守。
初八是新年里的第一次大朝會,除了少數幾個人外,依然延續了去年的歡騰,全場喜氣洋洋。
唯獨龍椅上的少年,收起了稚嫩,眼神變的冷冽且犀利。
隨著各部門一年的工作大綱匯報完畢。不怎么上朝的盧象晉出班奏道。
“江南動亂日久,廷兒一直還未加冠,昨日我與幾個老臣商量了一下,覺得應該把此事提上議程。”
加冠就是代表成年,可以主事、親政,盧傳廷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三爺接著問道:“正月里就有良辰吉日,你們看十六如何。”
眾臣開始議論紛紛,張國唯出班奏道。
“總督大人加冠非同小可,怎可倉促為之。”
一直端坐不動的盧傳廷終于開了口。
“漢家軍提倡簡約,如今百廢待興,不必把些許小事,弄的轟轟烈烈,就十六吧。”
張國唯見盧傳廷堅持,稱贊一聲,拱手退下。盧傳廷接著叮囑道。
“禮儀不用太過繁雜,更無須興師動眾,外面征戰的各部,只需主官到場即可。”
文武眾臣齊齊應是。
應天城繁華的背后,骯臟開始浮出水面,波瀾起伏的王朝更迭中,多少能人異士被淹沒其中。
貼近內城墻邊有一座巨大的府邸,花園中高臺厚榭、美輪美奐。雕欄玉砌、曲徑通幽。
一位老者背負雙手,在花園中緩緩的踱步,積雪雖融依然寒風冷冽。
似乎是走累了,老者扶住了假山微微的喘氣。
只是眼神四處掃視間,并非表面上溫吞吞的模樣。
手掌微微用力,假山緩緩的移動,一條甬道出現在眼前,黑暗幽深,不知盡頭。
隨著假山緩緩閉合,花園中好似從未有人來過。
一個小男孩在草埔中探出了頭,吸溜一下唇間的鼻涕,轉身朝后門跑去。
只是走的太急,忘記了剛剛挖泥的小鏟子。
進入甬道的老者,沒來由的背脊發涼,回頭了看了一眼。
并無異常。
靜靜站立使他心安,緩緩挪步,沒用多久便來到了一間密室。
面壁而立的斗篷男子,轉過身來直視老者。
“你們到底派了個什么廢物,連這點事都辦不好。”
一見面,老者便雙目冒火,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斥責。
斗篷男子露在外面的眼睛,陰沉的滴水,聲音依舊尖利刺耳。
“誰知道盧傳廷突然靠近埋伏點,這么好的機會,誰不心動。”
“愚蠢。”
老者怒不可遏,厲聲呵斥。
“現在殺了他有什么用,我現在還沒有把握能吞下他,而且一旦他死了,他那犀利的武器,會跟著他一起消失。”
斗篷男子桀桀怪笑起來。
“吞下他?那你還不連我們一起吞下了。”
老者自知失言,趕緊往后找補。
“說好的劃江而治,決不食言。”
“你失不失言都無關緊要,只要我們把你干過的好事抖出來,我相信,盧傳廷不可能放過你。”
老者哼了一聲,不屑的說道。
“乳臭未干的小兒,我會怕他?”
“桀桀桀...哈哈哈,你最好不要...”斗篷男子玩味的看著老者。笑的有些放肆:“...這么狂妄!”
老者似乎并不怕他,咬牙切齒恨恨的說道。
“如今讓他起了疑心,把全部的彈藥,都收回了庫房。都是因為你們的愚蠢。”
斗篷男子愈發的玩味。
“真是乳臭未干的小子嗎?怎么一出手,就能命中了你的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