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論再強,若是不經(jīng)歷實戰(zhàn),依舊只能是紙上談兵!
而關于這點,方成漢顯然比其他連長都要優(yōu)秀。
大萁山殲滅清軍水師之戰(zhàn),如虎撲羊、給了水師雷霆一擊。
前些天伏兵五峰山,也是毫無破綻。
盧傳廷指定了他為攻城先鋒,其余各部,也做好了戰(zhàn)斗的準備。
等戰(zhàn)斗部隊來到東門時,率先進攻的炮營,已經(jīng)把東門城墻轟的支離破碎,再有一輪炮擊,就會全部垮塌。
方成漢一馬當先,靠近了城門兩百步內(nèi),狹窄的護城河早被填平,連隊也作好攻城準備。
炮擊停止,方成漢輕催駿馬,如一縷狂風朝城門席卷而去。
楊文亮部擔任掩護,也靠近了城墻,火力壓制城頭的清軍。
原本的東門已經(jīng)不復存在,連同周邊塌陷的城墻,缺口,已達到了七丈有余!
離著城門缺口還有一百步時,先鋒部隊的機槍端起,全神貫注的瞄準了缺口。
負責掩護的楊文亮部,游弋在缺口兩邊,伺機殺傷城頭上的清兵!
缺口處冒出的人頭已經(jīng)能夠看清,一騎當先的方成漢正要扣動扳機,突然眼中如遭針刺,駿馬在奔馳中被極速勒停。
狂嘶聲中,人立而起!居然在原地頓住。
跟隨沖鋒的戰(zhàn)士們也紛紛勒馬,人喝馬嘶聲中,戰(zhàn)士們雙目充血,憤怒到了極致。
營中金鐵之聲齊鳴,方成漢率部調(diào)轉馬頭,返回大營。
原來。缺口處冒出來的全是普通的老百姓。
盧傳廷在望遠鏡里最先發(fā)現(xiàn)了他們,所以趕緊下令鳴金收兵。
簌然之變,塵盡光滅!
百姓們被清軍用繩索繞頸,串成了一排。
衣衫襤褸不蔽體,眼失神采木然生。
他們在清兵的驅趕下,艱難的一步一步爬上了被轟塌的廢墟。
披頭散發(fā),行將就木。
如末世中失聰?shù)囊肮罚百v的還不如風中飄零的草絮。
隨著一排排的百姓被驅趕了出來,缺口處很快坐滿了人。
似乎是因為找到了敵人的軟肋,城頭上的清兵,開始了放肆的大笑。
小人得志便猖狂,眾將恨的咬牙切齒。
清軍并未高興太久,壓制城頭的槍聲,就猛烈的響起。
他們既然要驅民守城,就暫時不會對百姓痛下殺手,盧傳廷自然也無需手下留情。
果斷下令,只要敢冒頭、就打爆他們!
激烈的槍聲驚動了麻木的人群,跪坐一地的百姓,吃力的抬起了眼眸。
望著眼前的威武之師,一名老者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嘶吼出聲。
“不要管我們,殺進來。”
只是聲音干澀沙啞,除了他身邊的幾人、其余人根本就聽不見。
一遍遍的念叨之中,虛弱的老者漸漸支撐不住,就要倒下。
此時,身旁的百姓在他一聲聲的呼喚中,也終于從麻木中恢復了一點點精神,他們嘴唇顫動,跟隨著老者一起念叨。
傳播變得越來越廣,跟隨念叨的百姓也越來越多。
終于!
聚沙成塔,集水成海,呼喊、匯集成了聲音的洪流。
“不要管我們,殺進來。”
他們重復了一遍又一遍。
監(jiān)視百姓的清兵眼中露出了驚恐,領頭的把總、牛錄提著刀就是一頓亂砍。
胳膊被砍落,胸口被劈開,甚至是頭顱落地,他們都無動于衷,好似早已忘記了疼痛與畏懼。
唯有一遍又一遍的念著。
“不要管我們,殺進來。”
“不要管我們,殺進來。”
停止了射擊的漢家軍戰(zhàn)士,沉默的看著這一切,肅然無聲、眼眸含煞。
方成漢雙拳緊握,身軀也在微微的顫抖,他在極力的扼制著暴怒的內(nèi)心!
蕭風霆來回走動,破口大罵。
“畜生,畜生!”
其余眾將,深沉如水。
盧傳廷眼色陰沉,兩世為人,從未如此刻般想把一個人殺之而后快。
驅趕普通百姓攻城,是清軍慣用的伎倆。
野戰(zhàn)無敵的他們,現(xiàn)在不敢在荒野冒頭,沒想到守起城來,也如此的卑鄙下流。
眾人皆是一籌莫展,只得暫時收兵回營。
沉默間已至正午,警衛(wèi)班的戰(zhàn)士把午餐送了進來。
看著熱騰騰的大白饅頭,盧傳廷問道。
“哪來的面粉?”
袁長青回道。
“都是最近繳獲的,楊文亮部埋伏在長山口,清軍丟棄了輜重和糧食只顧逃命。打掃戰(zhàn)場的戰(zhàn)士還在統(tǒng)計,估計近幾天,就會有報告送上來。”
聞言,盧傳廷放下手中的饅頭,朝楊文亮問道。
“進入鎮(zhèn)江城的清軍,帶進去的糧食多嗎?”
楊文亮拱手回答。
“進城的道路難走,清軍見到我們,就丟棄物資逃命,幾乎沒有攜帶糧食。”
袁長青接著說道。
“據(jù)一路上的繳獲來看,確有百萬擔糧草,清兵帶進鎮(zhèn)江城的糧食,應該十分有限。”
盧傳廷放下飯食,來到了營門口。
他瞭望著鎮(zhèn)江城,如今正是午食時分,城中,只有稀稀落落的幾處炊煙升起。
眾將也放下了饅頭,跟著少帥走到了營外。
盧傳廷此時計議在心,當即下令。
“令。”
眾將當即挺直了身體,等待命令,盧傳廷徐徐開口。
“孫德勝、蕭風霆、方成漢、楊文亮,各自率部看守一門,于距離城門一百五十步處設置戰(zhàn)壕,架設機槍,保證清軍不能在城墻上冒頭。”
“命所有炊事班戰(zhàn)士集合。”
然后又朝王公略一拱手。
“有勞王將軍,往每個門各派兩千義兵,輔助作戰(zhàn)。”
王公略當即抱拳應命,往南門軍營趕去。
命令發(fā)布完畢,各部自去準備。
盧傳廷也翻身上馬,帶著警衛(wèi)連來到北門。在距離城門,兩百步的地方下馬。
解開一直負在馬鞍后邊的包袱,取出了火箭筒。
十來名警衛(wèi)戰(zhàn)士,立即呈半圓形將他圍住,遮擋住外部的視線。
少帥身上的秘密太多,身為他最貼身的警衛(wèi),這點默契還是有的。
伴隨著‘嗖’的一聲,一枚火箭彈激射向城門,劇烈的爆炸把城墻震的都搖晃了幾下,城門已成齏粉,城頭上的清兵,更是驚惶不已,大呼敵襲。
盧傳廷收起炮筒,翻身上馬,除了被炸塌的東門,其余三門如法炮制。
等轉到了南門,王公略的部隊也集結完畢,一個時辰后,鎮(zhèn)江城被圍了個水泄不通。
城門被毀,遲遲沒有等來攻城的清兵,這時候也安靜了下來,組織民夫灌注沙包,堵塞失去了城門的空洞。
盧傳廷在離城門口兩百多步的地方、端坐于馬上。
他的身后支起了幾十口大灶,炊事班的戰(zhàn)士忙的滿頭大汗,一些會做飯的戰(zhàn)士也加入了進來。
蒸汽升騰,雪白的饅頭一籠籠出鍋。
喇叭響起,語氣依舊直白易懂。
“那個,中午啦,大家還沒吃飯吧。餓了的就到我這里來,咱這里有白面大饅頭,還有白米飯。”
“只要放下武器過來投降的,無論是兵是民咱都歡迎。”
“不要怕城墻上面的人放箭射你們,盡管跑過來,他們只要敢冒頭,老子就把他們的狗頭敲碎。”
正在堵塞城門的民夫們你望望我,我看看你,終究還是沒有勇氣逃跑。
隨著盧傳廷手勢揮動,戰(zhàn)壕中,噠噠噠的機槍聲響起。
城頭的清軍猝不及防,瞬間被撂倒幾人,其余人全都趴下,再也不敢冒頭。
門洞中的民夫,也轟然散去,躲到了城墻后面。
盧傳廷扛起火箭筒,嗖的一聲,民夫們摞起來還不足半米的沙包,被轟的粉碎。
沖擊波夾雜著火焰,呼嘯卷動著沙土、朝門內(nèi)撲去。
躲在城墻后面的人被震的一顫,身軀又佝僂了幾分。
半個時辰后,清兵又驅趕著民夫來堵塞城門。
盧傳廷的喇叭聲也再度響起。
“你們看。我沒騙你們吧,速速過來,城頭上沒人敢射你們。”
“鄉(xiāng)親們,這些清狗不是人啊,現(xiàn)在不跑,以后就沒機會啦。”
“城中沒有糧食,知道這些清狗叫我們漢人什么嗎?”
“告訴你們,他們叫我們兩腳羊,羊肉大家都吃過吧!”
“等到城里沒有糧食吃了,他們便會烹食人肉,還說什么人肉比羊肉鮮美。”
聞言!
一個民夫停下了手頭的動作,麻木的眼神中似有些驚駭,躲在人群中穿著普通衣衫的清兵,掄起了鞭子,狠狠的抽在他的肩頭上。
大聲的罵罵咧咧。
“別聽他胡說,老子早就不吃人肉了,抓緊干活。”
他不說話還好,年輕的少帥終究只是在自導自演了一場獨角戲,可是這樣的一句話語,無疑是承認了清兵吃人是真。
氣氛凝滯,駭然由心而生,一群人皆都抬頭驚恐的望著他。
清兵自知失言,趕緊解釋。
“老子以前也不喜歡吃,只有滿人才吃呢。”
不解釋還好,這一解釋,更加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哇啦”一聲大叫,一位少年再也顧不得會不會被清兵射死,連滾帶爬的往城門洞子外狂奔。
后面?zhèn)髁撕攘R聲,那名偽裝成百姓的清兵,在腰間拔出了短刀。
一百多步外的戰(zhàn)壕中,戰(zhàn)士們在瞄準鏡里,早就發(fā)現(xiàn)了這個行為不同于其他人的平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