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黑炭啼泣
- 援明傳
- 不必嘗
- 3027字
- 2023-09-21 15:45:41
無論從哪個角度分析。
應天城,在不知不覺當中,居然成為了一座孤城。
攝政王恨得咬牙切齒,這群廢物!
招過來一個太監。
“去,把城里所有的三品以上官員,全部喚來議事。”
“嗻!”
半個時辰之后,幾十人齊聚文華殿。
跪伏一地大臣們,此刻也膽戰心驚,更有幾人全身黑透、狼狽不堪,這是從北城府邸中僥幸逃脫的。
炮擊后,全部在自家廢墟上翻找。
其中,最顯狼狽的一個老漢,兀自落淚不止、嚶嚶哭泣。
因為,他的紅粉佳人,自炮擊之后,就下落不明了。
這幾個時辰,他已經把府邸內外翻了個遍,依然生不見人、死不見尸。
又突然被召喚至此,越想越是心疼難耐,忍不住哭出了聲。
眾人也大多一副如喪考妣的死樣。
那種炮彈,威力實在是太過恐怖,即使離開老遠,依舊被炸翻幾個跟頭。
端坐上首的攝政王,見眾人這副模樣,不免心中哀嘆。
盡量壓抑自己的情緒,溫柔的勸慰道。
“好啦!錢愛卿?!?
跪在下首的老漢,聞言,趕緊止住了哭聲,壓低了頭顱。
攝政王接著說道。
“關于今天的炮擊,眾位愛卿都說說,各抒己見,孤絕不怪罪?!?
眾人鴉雀無聲,自然不會有人率先開口,多說多錯。
見沒人發言,攝政王只好點名。
看看跪在前排的貝勒貝子,他輕搖了下頭,這些大多是莽人,打仗還行,出謀劃策還是算了。
關鍵時刻,還是得仰仗漢臣。
掃視一眼,見全身漆黑的老漢,兀自在那抽噎。
于是開口道:“錢侍郎,你先說說?!?
被點名的名叫‘錢謙益’,是原弘光朝廷的禮部尚書、江南詩壇盟主、原復社領袖。
江南淪陷之后,他曾想效仿前人‘屈子’,投河自盡,為國盡忠。
只是當時正值秋冬之交,沾水后他便爬上了岸。
大呼“水太涼”!
終究再不敢下水,后來投了清廷,任禮部侍郎兼管秘書院。
也算得上治學一生,只因‘水太涼’三字,被士林文人,嘲笑了三百余年,這老頭也是冤的慌。
而他的紅粉佳人,卻是個真正的愛國主義者。
文采風流,詩畫雙絕。
曾因老錢投清,而表示過強烈的不滿。
更是被現代國學大師‘陳寅恪’,評價為:‘女俠文姝’、‘文宗國士’。
名柳是,字‘如是’!
大名鼎鼎的秦淮八艷之一。
同時期的八艷中,還有一位比她更出名。
就是‘沖冠一怒為紅顏’的陳圓圓。
今日的老錢,顯得十分的萎靡,但攝政王吩咐,不敢不說。
只好收斂情緒,緩緩說道。
“回王爺,奴才觀今日之炮彈,倒是像極了我朝..呃。前朝嘉靖年間的,八面旋風吐霧轟雷炮,還有點像,龍云霹靂猛火炮。極有可能,是兩種炮的結合?!?
攝政王不由訝然。
孔有德獻上的紅衣大炮,已經足夠犀利,沒想到還有更猛的,于是說道。
“錢愛卿詳細說說。”
“據‘武備志’記載,前朝孝宗年間,造毒火龍炮,熔鐵為子,虛其子而實之藥,用母炮將子彈打出200步外后,炸碎傷人,落地開花。所以又稱開花彈。”
“后來到了嘉靖年間,又得到改進,子彈炸碎后,二十步以內,無不糜爛也?!?
攝政王疑惑更甚。
“前明...既然有如此犀利的武器,為何從未使用過?!?
“回王爺,萬歷年間張居正實行一條鞭法,而其實三大輔臣,面和心不和,勾心斗角,相互傾軋?!?
“神宗皇帝貪圖享樂,到處搜刮民脂民膏,軍營也被上下其手。是故有‘明亡于崇禎,實亡于萬歷’的說法。”
“至天啟崇禎年間,軍營中連副新制的鎧甲都沒有,又何談威力巨大,靡費甚巨的開花彈呢。”
攝政王沉默思索,今日所見之炮彈,自是當得起吐霧轟雷、龍云霹靂之稱。
來回踱步間,終是不得其法,于是試探著問道。
“錢愛卿對此知之甚詳,可知,有沒有法子克制此炮?”
老錢不由吐槽,你也太看的起老子了,若是有比這還好的東西,還不早就獻給了弘光朝廷,輪得到你!
但是攝政王問,又不敢不回,索性趴伏于地,聲音怯怯。
“回王爺,奴才無能。”
攝政王也知有點強人所難,于是柔聲說道。
“錢愛卿年事已高,平身吧!諸位也請起?!?
攝政王就是這一點值得表揚,一旦遇上了挫折,便會禮賢下士!
但是如果得勢,那必須得‘燥’起來。
比如前后不同的‘剃發令’。
沉默了許久,他最后還是決定,必須仰仗這些才思敏捷的漢臣。
但是又不能挑明應天城已經被圍,怕引起恐慌。
難保這些降臣聽聞后,不會蠢蠢欲動。
于是揮手道。
“錢愛卿,范愛卿還有貝勒們留下,其余人跪安吧。”
“嗻!”
隨著眾人退去,余下的五人,也聚到了攝政王近前。
兩位漢臣,三位貝勒。
攝政王把應天周圍的情況,以及他的分析和猜測,大致的說了一遍。
“如今形勢復雜,眾愛卿可暢所欲言,說說心中的想法。”
正白旗下的貝勒。當先開口,他是攝政王的親侄,英親王之子。
“王爺請允我五千兵馬,待我殺出城去,為兄弟們報仇?!?
正白旗麾下,今天炸死了三千,傷無數,他自然比誰都氣憤。
這些可都是清軍精銳,經歷無數勝利的百戰之師。
又是直屬攝政王的正白旗。
真正的滿人。
攝政王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嗶嗶。
然后看向了兩位漢臣,姿態放的極低,語氣溫柔。
“兩位愛卿有何看法?!?
范文程沉默思考,結合剛剛王爺透露的信息。
一種不好的念頭在心頭產生。斗大的汗珠出現在腦門。
趕忙跪倒在地,大聲請罪。
“奴才該死。請王爺恕罪。”
攝政王被他突然的舉動,弄得有些莫名其妙。
“愛卿請起,有什么話慢慢說,本王恕你無罪?!?
范文程這才起身,說道。
“我等怕是中了敵軍的調虎離山之計了,這炮擊早不來,晚不來,恰好是紅衣大炮被調離江寧后才來,不可能如此巧合。”
攝政王覺得挺有道理,眼中精芒閃爍,不詳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張巨手,在操控著一切!
他的臉上現出了一絲恐懼之色,轉瞬即逝。
毫無疑問,這支敵軍,是專門沖著他來的。
范文程接著分析。
“以敵軍炮火的威力,若是他們不想讓我們把這些大炮調走,完全有能力在江對岸將其摧毀。為何他們不阻止呢。”
老錢一時沒管住嘴,怯懦的說道。
“敵軍會不會就是希望,我們把大炮送去江陰。”
其余人皆都疑惑的看著他。
“為什么要這么做?!?
老錢真想抽自己兩下,可是既然已經開口,不說也不行了。
“真是這樣的話,只可能有一種解釋。”老錢很慎重,很有智囊的形象,堪稱最佳輔助:“把我們的大軍...拖在江陰?!?
此言一出,晴天霹靂。
在座的絕非庸人,即便是三位貝勒,也是精通兵法的。
一切都對上了,攝政王終于撥開了層層迷霧,直指要害。
這群癟犢子玩意,果然是對老夫動了歪心思。
敵軍的炮火犀利,若明天攻城,難保應天城不失。
最重要的一點是,根本沒弄清楚對方究竟有多少人馬。
未知!才是最令人恐懼的東西。
攝政王再沒有半分的猶豫。
相比于應天,江陰不過是雞肋一般的存在。
“速速傳令,讓博洛率大軍回援江寧。”
“讓黃木生,吳勤山不要再管徽州,速速進兵蕪湖,護衛江寧。”
“讓尼堪也帶著大炮回來?!?
可是,這帆板船順流而下容易,一天多就能到江陰。
今天初十,最近又是西風,等到潮信能把江水頂回頭,至少五天以后。
逆流逆風而上?呵呵!
攝政王又指了指三位待命的貝勒。
“速速加強城防,日夜巡邏?!?
“去江北傳令,命滁州的劉澤清,火速進攻和州?!?
“嗻!”
貝勒們也聽明白了怎么回事,收起了輕視之心,領命告退。
等眾人跪安后,攝政王眼神陰郁,怔怔出神。
山雨欲來風滿樓。
四方楚人圍江州。
胡虜不知霸王勇。
小爺自把命來收!
清晨的天空萬里無云。
太陽剛剛冒出了一線圓環,霞光就鋪滿了天穹。
四散的光線,幻化成五顏六色的氤氳色彩,照耀著大地。
在清風撥弄下,滋養著萬物。
披滿了露珠的花兒、草兒,神情雀躍,隨風起舞。
揮灑之間、溢出的氣息。讓空氣變得、沁人心脾!
盧傳廷端坐內堂,神情悠然的看著報告。
無錫城的繳獲,已經全部清點完畢。
有糧食兩百多萬擔,絲綢錦布上千匹,麻布更是無數。
戰馬500余匹,其他各種牲口,加起來足有四千。
刀槍鎧甲兩千余副,其余各種物資,也堆積成山。
再加上宜興、湖州兩城送來的物資清單,加在一起,已經是天文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