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傳廷咬牙切齒,厲聲喝問。
“博洛現在已經到哪里了?”
奴才們見面前的小將發怒,趕緊趴伏在地上,身軀更是瑟瑟發抖。
生怕這位大人再來一次隔山打牛!
“回...回稟大人。大部已經抵達江陰,還有一些分散在沙洲和梁溪。”
梁溪是指無錫,沙洲是指蘇州的西北部。二十幾萬大軍齊至,無論內圈外圈,江陰城都陷入了層層包圍。
聞言!
盧傳廷掏出了地圖,確定下自己的位置,此地離宜興不遠,既然如此,不如弄出點動靜,吸引清軍的注意,說不定能給江陰分散一些壓力。
有了決定后,盧傳廷神色變得陰沉,對跪地的奴才們說道。
“你們想死還是...想活?”
七人立即磕頭如注,異口同聲。
“大人饒命,奴才想活。”
盧傳廷神色有些鄙夷,淡然開口。
“很好!帶上你的人,速去拿下宜興城,我給你們一條生路,能不能做到?”
奴才臉上露出了有些怪異的神色,輕聲答道。
“那個,回稟大人,宜興的守軍...早已被調去江陰。城里,如今只剩下了知縣和十幾名捕快。”
盧傳廷有些不可思議。接著問道。
“哦!竟有此事!那么湖州呢?”
“回大人,都是一樣的,各城守軍全部被劉良佐調走了。”
這是什么操作!劉良佐瘋了嗎?
難道是炮擊清營,讓花馬劉嚇破了膽?
也可能是因為得來的太過容易,才會拋棄的這么草率吧!
管他呢,這么多城市空著,不要白不要。
何況決定這些城市的歸屬,始終要看江陰的勝負。
盧傳廷自信絕不會敗,倒不如先收入囊中。
揮揮手讓人把這些奴才們帶了下去。
吩咐胡大牛帶人把他們捆了,全軍改道宜興。
剛剛安排完畢,花二娘率領的醫務營已經出現在視野中。
雖然都是女子,但是每日的艱苦訓練,讓她們箭步如飛,又是第一次出征,雖然是負責醫務,但是積極性一點都不比男兵差。
被救的女子們終于停止了哭泣。
相互之間開始攀談起來,鄉音親切,又都是年輕人,洋溢著蓬勃朝氣的臉龐,更能拉近彼此間的距離感。
心防已開,說話也漸漸流暢起來。
盧傳廷也怕這些女子經歷這樣的事,會有心理陰影。
只是他低估了這個時代里人們的耐力,百姓生活過于艱難,早就學會了忍受。
比這惡劣、難堪十倍百倍之事他們都經歷過。
亂世人命,賤如草芥。
女子更是命途多舛,飄如浮萍!
何況這些清兵只是抓了她們,并沒有辱她們的身子。
畢竟是要獻給上官的禮物,奴才是萬萬不敢胡亂伸手的。
看著她們漸漸綻放的笑顏,盧傳廷覺得自己做的事很有意義。
辛苦是值得的,總有一天,世間終會滿是笑顏!
真是個苦難深重的年代啊,中原腹地早已是十室九空。
自己做的還不夠好,不夠快!得再快一些,更快一些。
做這世間最快的男人。
對,最快!
想著心思,醫務營已經趕到,花二娘清脆的報告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報告少帥,醫務營到達,請指示。”
盧傳廷神情有些低迷,擺了擺手。
“你們不是戰斗部隊,不用學男兵搞的這么嚴肅。”
堅毅的部隊生活,讓花二娘褪去了青澀,軍禮也比男兵端莊周正。
“不!他們能做到的,我們也能做到!”
或許是那次的夜談,讓她悟到了什么,量變引發了質變。女兵們颯然的的風姿...別具一格。
醫務營雖然出現了暈血的糗事,但龍生九子,各有不同,雖然大部分還是弱不禁風,卻也有十來個很彪悍的隊員。
半個月前,花二娘找到了胡大牛,硬是磨去了十來把沖鋒槍。
當然也是經過盧傳廷默許的,女性天生細膩,耐心其實也超越男性,輕便的機槍在她們手中,完全可以駕馭。
所以這次行軍,并沒有派戰士保護她們,十五名身背機槍的女戰士,自保足以。
盧傳廷見花二娘一副公事公辦的做派,很是贊賞,指了指被解救的女子,吩咐道。
“你去安排一下,做好登記,明天進了宜興城后,派人把她們送回家。”
“是!”
接到任務的花二娘,似乎有些喜悅,行禮后轉身離開。
當醫務營的女戰士們,出現在了那些女子面前時。
讓眾女全身一震,世界觀隨之崩塌。
女子還能當兵?還能做到如此整潔、英姿卓越。
手中端著的武器,居然和男兵的一模一樣。
她們剛剛可是親眼見證了這些武器的威力,想起一地的碎肉,她們依然覺得有些惡心。
花二娘帶著幾個識字的女兵,挨個給她們登記,當知道她們的遭遇時,更是溫柔的勸慰。
終于有一個女子忍不住了,一把抓住了二娘的手。
怯聲問道。
“我也能像你們一樣當兵嗎?家里已經沒人了,回去也是個死路,家人早被清狗殺光了。”
花二娘含笑點頭,聲音也軟糯了一些:“當然可以的。”
少女的眼神開始變了,不再怯弱,有了情緒,有了怨恨。
恐怖的夢魘浮現在眼前,粉拳握起,銀牙緊咬唇瓣,身子微微的戰栗!
花二娘見她神情異常,趕緊輕輕拍著她的后背,把她的頭倚到了自己的肩膀上,軟言安慰。
“可以,當然可以,只要你愿意。”
少女抬起了眼眸,真的嗎!
她本來已經學會了忍受,接受這不公的命運。
突然有一天,她看見和她一樣的人,過著完全不一樣的人生。
她們自由、健康、樂觀、積極!
仿佛來自于另一個世界。
她覺得這不可能,這肯定是幻夢。
于是她試探著伸出手指,要把這個幻夢戳破。
告訴她們,這個世界是多么的骯臟可恨!
沒想到幻夢里面伸出來一只玉手,將她拉進去靠在了肩頭。
一切都是這么的溫暖真實。
輕拍的手掌很有節奏,仿佛母親的懷抱般令人踏實。
仙音更是溫潤動聽,繞耳纏綿。
噩夢已經離她遠去,靈魂正在接受洗滌,人的情緒又回到了身體。
她說可以。
只要你愿意!
“我當然愿意!我不但愿意,并不惜為之付出所有,也無悔無怨,甘之如飴。”
“好!”
母親的聲音突然變得清脆干凈,充滿了朝氣。
“我馬上幫你登記,以后你就是我們醫務營的戰士了。”
眉眼彎翹間,花二娘接著問道。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陸清。”
“名字真好聽,人也好看。”
陸清的臉上紅霞涌起,眼中變得色彩鮮麗。
乍然間,已經脫胎換骨!
周圍的空氣也變得清爽,這是新生的氣息。
隨著花二娘和陸清的一問一答。
被救下的女子全都炸了鍋,嘰嘰喳喳的問這問那。
花二娘耐心的一一作答。
她們中有一部分人,是和陸清的狀況差不多的,還有一部分是家里為了討好縣太爺,主動獻出來的。
總之都是些苦命的女子。
如逐光的浮塵,失去了光線就會隱形。
等到哪天容顏老去,或者遭了老爺們的厭棄,多半就是被棄尸荒野。
唉!
亂世紅顏多薄命!不許人間見白頭。
胡大牛終于把兩千多名俘虜捆綁完畢,一共繳獲了馬匹400余匹和上千擔的物資。
其中騾馬兩百七,戰馬一百八。
清點完畢。
他帶著四個連的戰士,押著俘虜往宜興方向而去。
宜興城據此十五里左右,夕陽已經西斜,估計只能明天入城了。
盧傳廷隨后下達了暫時改變行程的命令,通訊組一一傳遞給后面的干部隊伍。
隨著戰士們的離去,一直被圍在中央的盧傳廷終于現出了身形。
瀟灑昂揚的身姿,立即吸引了眾女的目光。
即使在一群豐姿卓越的戰士當中。
還是那么的奪目,那么的突出。
直看的眾女心神搖曳,秋波蕩漾。
一位膽大的女子沒忍住當先開口。
“小郎君可有婚配,要不要姐姐和你‘白相白相’。”①
醫務營女戰士聞言俱是驚訝的抬頭,咂舌不已,齊齊對她豎起了大拇指。
花二娘的聲音悠悠傳來。
“他就是我們的少帥,老督爺之子。”
女子當即臉色煞白,隨后轉成粉紅,呆愣片刻后,她撩開眾人,雙手叉住了小蠻腰,大聲說道。
“這兵老娘當定了,孫猴子來了也攔不住我!”
眾人皆都捂嘴嬌笑,‘咯咯’之聲一片。
盧傳廷也是嗶了狗,居然讓個小丫頭給調戲了。
可是真的不怪他啊,兩世為人都這么帥!
首領的人設塌了一地。
以后要不要學學蘭陵王,弄一個猙獰的面具帶上,以震懾敵軍!
還是算了,那東西弄不好捂一臉的痱子。
盧傳廷把后續的事情安排完畢,天也漸漸黑了。
前面的胡大牛已經扎營,兩千多名俘虜席地而坐,沒有水喝,沒有飯吃。
女兵營中卻是歡聲笑語,一片祥和,笑意盈盈的迎接新的生活。
白天還是他們押著她們。
晚上卻是她們押著他們了。
世事無常。
轉眼便是攻守易形,滄海桑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