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關算盡的老者不但禍水東引沒有成功,還引火燒了自身。
只是開弓沒有回頭的箭,何況老者現在還在洋洋自得,根本沒有意識到有兩個攪動風云的小人物已經給他挖下了一個巨坑。
原本安和的江淮戰場,是因為老者和清軍有約在先,才會井水不犯河水。
在利益的交換中老者已經主動讓出了懷寧縣。
遲滯的行動和雙方的權益分配全靠嘴上功夫,難免有些小家子氣。
而清廷還需時時提防這些投清的大將會不會反水,談判的余地就會變得更加逼仄。
口舌上的拉扯若是沒有伴隨實力上的博弈,雙方自然都顯得十分傲慢,談判怎么可能會有進展。
目空一切的老者顯然已經失去了耐心,才會調兵遣將準備給與他們當頭棒喝。
志得意滿的許久溟親率大軍準備拿下懷寧,先頭部隊的一萬余人自從讓出懷寧后,由守將張啟率領一直掩藏在離懷寧不遠的破罡湖附近,此次出征充當許久溟的先鋒。
而增援的清軍是以盧光祖為主帥,從廬江趕赴桐城。
隨著左夢庚的失蹤,清軍陸地上的三路大軍也有將近四十萬人馬,由副將李率泰做主。
他是努爾哈赤的包衣奴才,十二歲就已經入侍,后來得到了老努的賞識,皇太極時期就已經擢升為正藍旗梅勒額真。
去年跟隨多鐸進攻揚州,是揚州十日的實際操刀手,八十萬軍民至少有一小半是死在他的手里。
隨著多鐸和多爾袞的失敗,李率泰在朝中的勢力大減,淪為了這一支偏師的副帥。
為什么四十萬人馬只是一支偏師呢。
因為大部分都是強拉的壯丁,而真正的戰兵只有左良玉的精銳一支十萬余人。
清廷為了防備左夢庚坐大,早就把這支精銳拆分成了十余部,除了新近調回來的郝效忠一部有一萬兩千余人,吳學禮一部兩萬人之外,還有盧光祖一部和金聲恒的一部。
余下的李國英、徐恩盛、張應元、徐勇等部,全都被調往了四川圍剿張獻忠或者進攻湖南和陜西。
所以李率泰手下根本上就沒有精兵悍將,可是懷寧城又是軍事重鎮,牽一發而動全身,只得派遣原左良玉麾下最厲害的盧光祖前去增援。
兩邊的目標都是懷寧,可是等到了懷寧城下一看,全都傻了眼。
遠遠望去,這條要道上面最堅固的城池,如同被十八個大漢輪流糟踐了一番的黃花大閨女般,顯得凄楚可憐且殘破不堪。
城墻如一道被人暴力撕扯后隨意丟棄的破布,不但參差不齊還形狀不一,無數的豁口如同嘲笑他們的巨嘴,扯著尖利的牙齒和這兩路軍馬遙遙相對。
這樣的一座破城還沒有荒野里搭起的營寨結實。雙方都是忍不住一陣吐槽,之后不約而同的把目光放到了望江縣。
盧光祖經過桐城時休整過一夜,所以晚了張啟一步,等到達望江時守城的清將早就開門投降了,他實在被孫德勝打怕了。
張啟隨后加強了城防,等待許久溟的大軍到來。
望江城和宿松城并排而立,中間只隔了兩個小湖,而且宿松背靠著大別山,城前也有幾座小山,不像望江似的一馬平川,其實戰略位置甚至比望江要好上一些。
所以盧光祖直接掉頭趕去了宿松縣。
雙方各懷鬼胎不敢貿然開戰,于是陷入了詭異的平靜當中,而老者拿下此地的主要目標其實是江西和湖北,至于盧傳廷和清軍遲早都有一戰,能逼他們開戰最好,不開戰也無妨。
如今清軍在這個關鍵點上橫插一腳,讓趕到的許久溟心急如焚。
可是惡狗咬人時總要先問過主人,萬一咬到了主人的朋友那還不是個被揍死的下場。
于是許久溟的使者又匆匆的上路,從而錯失了最好的戰機,隨著盧光祖的援軍越來越多,僵持就會變得遙遙無期,西直隸等待的金聲恒也急得上躥下跳撾耳撓腮。
今年的西直隸已經全線失守,而死守贛州的明軍是大書法家楊廷麟,他的麾下是大名鼎鼎的廣西狼兵。
年初時楊廷麟趕赴贛州與萬元吉會合,招募了當地的峒蠻張安等四個營,合軍四萬有余,賜名為龍武新軍。
張安驍勇善戰很快就穩住了贛州的局勢,隨后,各路明軍紛紛馳援,楊廷麟聲勢大增。
而盧傳廷的東路軍先鋒沈云英已經攻下了鷹潭,張煌言率部緊隨其后。
西路軍的先鋒莽夫則在洪都平原上面像條撒歡的瘋狗,逮誰揍誰。
城池雖然沒有拿下幾座,但是整個洪都平原的清軍已經被壓縮在城池里動彈不得,再加上百姓們的殷殷期盼,吳之番想控制也控制不住自己,于是撒歡撒的愈發肆無忌憚。
本來清軍依據九江之險還有一爭之力,可隨著金聲恒的反叛,清廷對西直隸的實際控制權喪失殆盡,整個江西的清軍,其實已經成為了甕中之鱉。
而三方角逐產生的政權真空,如同一塊香軟的蛋糕,無時無刻不在誘惑著老者。
沒想到在這關鍵的時刻,最為精銳的許久溟卻遭遇到了最大的難題,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占城七天后,日期夜盼的許久溟終于等來了回音,老者一如既往的毫無血性,不敢選擇和清軍一戰。
風卷黃沙,嗚咽中仿佛都在嘲笑老者的懦弱,兵強馬壯的許久溟氣惱的開始砸盤摔碗。
正在耍脾氣的時候,突然有孔元瑞的信使來訪,帶來的消息也讓他的精神為之一振。
信使在堂中跪倒大聲說道:“報告將軍,我軍在金牛渡大捷,連續擊潰了漢家五萬有余,把敵軍打的在山里不敢冒頭?!?
許久溟大喜,一把奪過了信使手中的戰報,看完后高興的手舞足蹈。
只要孔元瑞勝了,他就可以不用在意江淮戰場的勝負,直接發兵西直隸就行了。
信使也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傳說中的許軍長,不由細細的打量,見他這副輕浮的模樣,臉上忍不住露出了一絲失望之色。
許久溟這時候才注意到這位信使從沒見過,但是眼神掃視之中顧盼自雄,雖然彎腰壓低了身軀,可是那股子英雄氣概卻怎么都掩蓋不住。
許久溟何許人也,立刻感覺面前的信使是個人才,于是讓他起身后開口問道。
“小兄弟叫什么名字,為何我從未見過你?!?
信使拱手答道:“回稟將軍,小的名叫顧秋紅,一直流浪江湖最近才跟的孔將軍。”
聞言,酷愛搜羅江湖異士的許久溟趕緊玩了一把禮賢下士,語氣溫柔的問道。
“你在孔元瑞手下任的是何職???”
顧秋紅忍不住一翻白眼,心道你瞎嗎,顧爺爺這信送的這么不明顯嗎!
腹誹歸腹誹,他還是恭敬的回答道:“小的是送信的!”
這時候站在許久溟旁邊的連長陳洪范卻大聲的喝道。
“你他娘的送信就送信,你在腋下夾把傘是幾個意思。”
顧秋紅滿臉無辜的答道:“下雨?。 ?
陳洪范見他這副表情,不由的滿臉無語,只能語重心長的教育道。
“你可知道,只有家里死了人才會在腋下夾傘送信,送的是喪信。”
“??!”顧秋紅聞言驚呼出聲:“你家還有這種規矩。”
陳洪范沒想到此人只是表面上看起來光鮮,實則是個草包,孔元瑞如此精明的人怎么會派來這樣一個憨子,于是搖頭退到了一邊不再管他。
許久溟見了這兩人的一番問答,也不由得興致缺缺,本來就不好的心情更加不好了,揮揮手滿臉疲憊的說道。
“你退下吧!”
顧秋紅哦了一聲紋絲未動,讓中堂里的兩人一陣詫異。
“你還有什么事情嗎?”
顧秋紅撓了撓頭說道:“孔將軍讓我問問,打下金牛渡之后再打哪里?!?
許久溟思索了一會,沒有老者的指示其實他也不知道,但是孔元瑞既然問了,不回答總歸是有失顏面,于是說道。
“打下金牛渡之后,與我合兵一處進攻江西?!?
顧秋紅繼續撓頭:“將軍是要進攻江西嗎,那為什么現在在這里。”
此時一旁的陳洪范實在看不下去了,大聲喝道。
“這是你該問的嗎?傳信回去了就行了?!?
“哦!”顧秋紅放下了撓頭的手問道:“來時孔將軍特意交待過,讓我問問軍中有沒有一個叫陳洪范的人?!?
兩人皆是一愣,陳洪范和孔元瑞一直不對付,如今聽他問起不由滿頭霧水的問道。
“他找老子干什么?”
顧秋紅老神在在的問道:“你就是陳洪范?”
“老子便是,想不到你這憨子還挺聰明?!?
聽到他這樣的回答,顧秋紅不緊不慢的解下了腰間的布袋水壺放在了地上,然后朝陳洪范拱手說道。
“孔將軍命令我找到你一定要揍你一頓,說你總是喜歡在他說話的時候插嘴插舌。”
“大膽?!?
陳洪范的話音未落,顧秋紅已經閃身來到了他的身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