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得另一位參謀名叫曹振業,于是對沈不浪說道。
“盡快傳信石臺的特種兵,查一查曹振業的下落。”
“是。”
沈不浪離開后,盧傳廷叮囑了孫叔敖幾句,讓他率領另一支警衛連伺機而動,順帶調鯤鵬營入應天城。
盧傳廷直接指揮的軍隊并不多。
陳世忠的水師遠在錢塘,孫、蕭、王三部已經護衛內城,特種兵只有一個營在應天,李軍警衛連只有三百人。
其余部隊皆屬于軍部,若是強行調動,難免會打草驚蛇。
這與他示人以弱的計劃不符。
唯獨鯤鵬營可供調遣了。
安排好后手,結合手中的得到的線索,盧傳廷在紙面上畫圖,寫字。
這樣做,能把敵人的陰謀更加直觀的呈現在眼前。
當高起潛的名字出現時,盧傳廷想到了還有一個可能。
當年出賣天雄軍的人若是許久溟!
那么他和自己也會水火不容。
不對!非但只有自己!
還會和大部分天雄軍老將,以及他們的遺孀都不共戴天!
可能性越多,謎團更多,靜靜沉思的盧傳廷突然抬頭,匆匆往建極殿趕去。
金聲三人還未離去,因為督爺的異常,三人無心飲酒,各懷心思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匆匆趕來的盧傳廷,趕緊拱手賠罪。
“讓三位久等,臨風真是失禮。”
“督爺客氣。”
神態自若的盧傳廷繼續敬酒,笑意盈盈。
“金先生來一趟應天不易,便多盤桓幾日,莫要擔心前方戰事,傳信回去!讓家鄉父老們好好休整,一切都有漢家軍。”
“恭敬不如從命。多謝督爺關照。”
一番客套之后,不能讓他們久留的盧傳廷,匆匆的把他們打發走。
今天當著文武大臣的面,唯獨召見金聲等人,本就會引起猜測,若是逗留的時間過長,難免會引起許久溟的警覺。
把人送走后,盧傳廷回到后宮繼續推敲。
重重謎團后面的面紗已經被揭開了一角,敵人的算計雖然沒有全部掌握,但大致的意圖已經能夠猜測出來。
拔掉江北黃良忠這顆釘子,奪下巢湖。
里應外合,把應天上游全部掌控在手中,接下來許久溟是佯敗?還是直接反叛呢?
反叛不需要講道理,沒有必要這般隱藏。
佯敗的有可能嗎?
若是斷絕了彈藥的補給,敗!就變得有可能。
難道自己的釜底抽薪,也被算計在其中?
佯敗之后又能干什么呢!趁我不備,殺入應天?
或者引我北上,設伏襲殺、葬我主力。
這未免太天真了吧!
天真?!
對啊!我還是個少年,給人的印象就該是天真的啊!
計策非常完美。
至少,他們認為是完美的。
如此的老謀深算!不像高起潛那個死太監能夠駕馭的。
是洪承疇嗎?
戰略統籌者,難道也擅長陰謀詭計?
或許這兩者本就相通吧。
計策環環相扣,伏筆層出不窮,經營日久,卻從未露出破綻。
如此手段,不太像清廷的作風。
難道是潛伏在漢家軍中那個幕后大人物的手筆。真是這樣,是該高興,還是該氣餒。
不能為我所用的人才,也是人才。
來來回回的推敲中,盧傳廷眼眸如同深淵。
惡狼已經張開了巨口,露出了尖利的獠牙。
是騾子是馬,是時候拉出來遛一遛了!
元宵節的喧囂剛剛落幕,應天城又迎來了一件盛事。
多日不曾現身的總督大人,定在今日舉行冠禮。
清晨,由盧象晉率領的文武眾臣,操持冠禮前的準備工作。
正禮選定的吉時是上午九點,陳服器、就位、迎賓及贊者,依次進行。
始加、再加、三加、賓禮冠者、見長。
等等禮節。
加淄布、鹿皮、雀弁三冠。
正禮之后是諸儀。
前來觀禮的民眾,擠滿了太平街兩旁,文武官員同時出現的數量,也達到了頂峰。是成軍以來最熱鬧的一次聚會。
神態莊重的盧傳廷,任由盧象晉擺弄。
喧鬧了一上午,禮程終于結束。
下午便是飲宴慶祝,相互交流。
皇城中極殿,長長的餐桌幾乎擺滿了大殿,各種美酒菜肴輪番上場,讓外部征戰的各部首腦,狠狠的見識了一番應天風華。
珍饈美味,精烹細煮。
宮女們裙裾飛揚,舞軟歌柔,聲聲的吟唱為酒宴增色不少。
一直持續到天色暗下,才宣告結束。
溫柔鄉真是把剔骨刀。
文臣武將、各部大員醉眼迷離,走起路來變得搖搖擺擺,勾肩搭背。
望著殿中神態各異的大臣,盧傳廷深深的嘆了口氣。
道路千萬條,他選了最難走的這一條,任重且道遠啊!
有理想的人,真該值得尊敬,堅持理想者,更應該大敬特敬!
趁著各部主官齊聚應天,將召開連續三天的大朝會,把一年之中的計劃明細,理出頭緒。
盧傳廷的大朝會已經完全改制,不似前朝那般的苛刻。
最起碼上朝的時間,就人性化許多。
以日出為界定,夏天要早一些,冬天基本上已經是七點以后了。
日出時入殿,日出三刻后開始朝議。
更人性一些的是,有蒲團、有暖盆,還能自由的如廁!
等盧傳廷到來時,文武兩班已經就位,隨著宦官的頌唱,大朝會在一派欣欣向榮之中拉開了序幕!
首先由各部提出各部的難題,然后進行討論。
盧傳廷則在聽取意見之后,一錘定音,辦事效率極高。
午時,皇極殿左右偏殿都可以用餐,若是事情多的話,下午就接著開會,若是沒什么事情,下午就散了。
其余時間的小朝會,則更加寬松,只有遇到需要幾個部門同時行動的難題,才會召開。
大朝會持續了三天,基本都只剩下一些小事了。
盧傳廷的神態也變得憊懶了許多,打著哈欠半倚在龍椅上面,只差沒有躺下了。
一副昏君的做派。
現在討論的是水利問題,用水泥修建的水渠,其功能和使用年限,和以前相比不可同日而語。
而有了水利大師張國唯的加入,水利方面,自然是要大刀闊斧的進行。
也要為將來的大型工程,積累一定的經驗。
殿中討論的很熱鬧,龍椅上的盧傳廷已經昏昏欲睡。
前面的大事都解決了,一個水利問題,卻因為盧傳廷遲遲不拍板,持續了討論了一個上午。
既然沒有解決,那么下午只能接著討論。
一直快到黃昏時分,大家耐心已經消磨殆盡時。
盧傳廷才睡眼惺忪的擺了擺手,開口說道。
“既然大家都拿不定主意,今日便到這吧,明天繼續大朝會。”
眾臣嘩然,連續有人出班推辭,各部自有各部的事情忙碌,卻都被盧傳廷堵了回去。
“水利事業關乎民生,更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大事業。潘大人、張大人也是為國操勞,自然要拿出妥善的辦法才行。”
“今日大家都累了,明日繼續吧。”
隨后不顧眾臣憤怒的目光,自顧自的走了。
文官們也不好說什么,水利是個只出不進的衙門,全靠各部賞臉,若是大朝會上不拿出完整的章程,一拖就是個爛尾的工程。
人力、物力的消耗也是個天文數字,統籌規劃缺一不可。
不修肯定是不行,任何事業要想發展,首先要解決的便是糧食的問題,地里沒個好收成,飯都吃不飽,談發展,豈不是個笑話!
指望年年風調雨順,就是個更大的笑話,幾年的干旱,就能葬滅一個王朝。
在這樣的拉鋸中,原本三天的大朝會,拖了六天。
煩躁的情緒已經蔓延,時不時的會有人抱怨兩聲。
第六天清晨,日已出三竿,卻遲遲不見盧傳廷上朝。
準時來到的眾臣,全部面面相覷。
吵吵嚷嚷之中,已經有人開始出言不遜。
閻應元只好主持討論。
直到九點以后,滿面寒霜的盧傳廷才來到殿中,匍一坐穩,便大聲喝道。
“全部停一停,先讓你們見一個人。”
文武大臣皆都一臉的懵然,可是看著盧傳廷怒氣沖沖的樣子,全都沒有說話。
一個戴著鐐銬,蓬頭垢面的人,很快便被押了上來。
正是清廷第一智囊范文程。
緊鎖的鐐銬讓他走的很慢,叮嚀當啷的鎖鏈聲,在安靜的殿中清晰可聞。
這里的文武大臣,幾乎都不認識他,全都詫異不已,甚至有人目光含霜的望著殿上高座的少年總督。
大朝會中,弄一個囚徒上殿,成何體統!
在眾臣煎熬的目光里,范文程終于走到了堂前,跪倒在地叩頭。
“哼!”
盧傳廷的神色陰沉如淵,緊皺眉頭的臉上滿布著陰霾,腔調也怪異非常。
“范文程,你說你認識那個人,你現在就把他指出來,若是認錯...”
少年人的神情愈發的猙獰可怖。
“...我一定把你剁碎了喂狗!”
范文程聲音顫抖,急忙磕頭。
“是,奴才這就指認。”
他被沈不浪一把拖起。
先從文官這一邊慢慢的審視,眾人弄不清怎么回事,全部無聲的看著。
一排從頭走到尾,被沈不浪連拖帶拽的,也用了半個小時。
再從武將的隊尾,往上首挨個的查看。
直到武將隊列快快到頭時,范文程才止住了踉蹌的腳步。
他朝著武官靠前的一人彎腰施禮,神情似乎有些放松。
“黃將軍,好久不見。”
被范文程呼喚的黃良忠滿臉詫異之色,只能微微的彎腰還禮。
“請問!?閣下是何人。”
范文程仰天狂笑。
“哈哈...哈哈!黃將軍現在位極人臣、如日中天,老夫卻淪為了階下之囚,你居然裝作不認識老夫,真是好的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