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從來沒有給予安如雪的溫柔。

真是太美好了。

美好到讓安如雪忘卻了過去她給予的所有苦痛。

終于可以像每個大家庭那樣——她也有爸爸媽媽了，多好。

為了不破壞這份美好，她甚至刻意忘記李婉身上的不對勁，試圖假裝那一切都是真的。

現在想來，在那個時候，李婉早就已經不是李婉了吧。

因為從前的李婉，在提起安國奇的時候，已經平靜的沒有恨也沒有愛了。

……

安如雪怔怔地看著哈拉曼。

哈拉曼歪頭微笑地看著她。

“滿意你所聽到的嗎？”惡魔身后的翅膀劃出優美的弧度，如同刀刃般閃著白光。

安如雪的眼里冒出一片水汽。

淚水不受控制地從她的臉頰滾落，如同斷線的珠子，啪嗒啪嗒地砸在地上。

“不過無論滿不滿意，你都必須付出代價——”哈拉曼愉快地說到。

然而下一秒，銀色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喬樂容握住刀柄的手微微用力，在哈拉曼白皙的脖頸上留下一條細細的血痕。

“你想死嗎？”惡魔不慌不忙地翹起嘴角。

“我想我們之間的合作怕是要無效了，”喬樂容瞇起眼睛，“你不該在講故事的時候放松警惕的。”

“你覺得我看來像是那種蠢貨嗎？”哈拉曼揚起頭，脖子離刀刃更近了，那條血痕在剎那間變得可怖起來。

然而他卻毫不在乎。

“縱然你知道許多關于惡魔的秘聞，但你依舊弱小的可憐。”惡魔憐憫地說道。

“放棄吧，現在的你還無法殺死我。”

喬樂容卻露出一抹奇異的笑。

“原來你真的沒認出來啊。”

惡魔一怔：“什么？”

他像是忽然明白什么似的，血紅的雙翼猛地張開，銳利的目光在四處尋找某個人的身影。

喬樂容：“晚了。”

一具殺氣騰騰的棺材從天而降，不知是什么材質的棺蓋直接完全打開，渾身纏滿繃帶的怪物從中走出。

“果然是……尸棺么？”哈拉曼微微挑起眉頭，“你居然把尸棺從姬家帶出來了——難怪封印突然削弱，若不是你，我恐怕現在還埋在那該死的地底呢!”

喬樂容咔擦一聲斬斷了哈拉曼的脖子，垂下眼簾道：“真是聒噪。

惡魔的頭顱與身體分離后并沒有死亡，哈拉曼的身體重新又長了一個頭，而那個仍在怪笑的頭又長出新的身體。

過程充滿血腥。

一旁的詩萌萌臉都白了。

尸靈射出鎖鏈，死死拉住那兩個一模一樣的惡魔。

“沒有用的喲。”兩個惡魔同時說道，蒼白的面孔上掛著完美的假笑，“除非催動真正的尸棺，否則即使姬家人也無法殺死我。”

喬樂容：“我們并不想殺死你。”

姬御鳴：“只是想請你入棺中一睡。”

無窮無盡的鎖鏈遮擋住被血月映照而成的緋紅天空，尸靈身上纏著的繃帶散開，如同無數只幽靈般在張牙舞爪。

惡魔睜大眼睛。

喬樂容豎起黑尺，眼中光芒璀璨。

……

暗世界，森精靈領地。

艾布拉姆看向坐在寬大樹葉上的賢者，顫著聲說道：“賢者大人，您剛剛說什么？”

“你被驅逐了。”賢者輕輕地說道，眼睛一直注視夜空之上的銀月，并沒有看著艾布拉姆。

“為什么？賢者大人，我不明白……我并沒有做錯什么呀……”男孩忍不住抽泣道。

賢者沒有說話。

那雙充滿睿智的眼眸在此刻，在紗霧般的月光下，是冰冷的，是漠然的。

艾布拉姆紅著眼睛問道：“您能告訴我為什么嗎？求您了！至少、至少讓我知道……我究竟哪里做錯了！”

賢者終于轉頭看他，聲音極輕地說：“沒有為什么，這是命令。”

“而且，你以為當初的格格麗婭又做錯了什么？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對與錯，只有強與弱。”

艾布拉姆如遭雷擊：“您、您是說，麗婭姐她是無辜——”

“夠了。”賢者起身，語氣逼人，“立刻離開這里，否則你將會承受整個精靈族的怒火，艾布拉姆。”

“賢者大人！”男孩身體猛地一顫，伸手想要抓住女人的衣角。

卻迎上賢者投過來的目光。

比天上的月亮更冷冽，更莊嚴，更神圣。

不容褻瀆。

艾布拉姆伸出的手如冰雪碰見火焰般，極快地縮了回去。

“賢者大人……”他委屈地小聲叫道。

賢者閉上眼睛，發出一聲低不可聞的嘆息：“所謂驅逐，只是情非得已罷了，若是可以，誰會想要將自己的族人推下深淵呢？”

艾布拉姆苦著臉說：“賢者大人你知道我很笨……您說的話，我都聽不懂，也不明白……”

賢者：“你并不需要明白太多。”

“現在，離開這里，去藍星，永遠不要再回來。”

艾布拉姆怔怔地看著賢者，不知道再說些什么才好。

黑洞在此刻悄然出現。

深邃的漩渦里沒有水波般的漣漪，只有一望無盡的黑色如同賢者半斂的眼眸，泛著難以言說的腐朽氣味。

艾布拉姆整個人都被黑洞吞噬了。

在最后的光明里，他看見賢者的銀發如流蘇般在空中舞動，在皎潔的月光下，透出祥和的光澤。

他看不見她的眼睛。

但他聽到了她的聲音。

“無論如何，請努力活下去。”

……

賢者抿了抿唇，抬頭看向天上的明月。狂風驟起，烏云涌動，一切又歸于黑暗。

“殿下，”她睜開眼睛，屬于精靈的眼眸在黑暗中散發微光，“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夏語清冷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

“我知道的——圣樹的第二枝干已經開始枯萎了。”

“即使是圣劍，也無法拯救圣樹了么……”賢者輕輕地皺起眉頭，“我們必須要離開這里了。”

王子殿下從暗處走出來，佩劍上鑲嵌的紅寶石光芒凌冽，如太陽般刺眼。

他說：“但是賢者，圣樹是不可能隨著我們遷移的，而沒有圣樹的精靈族無法在任何地方生存。”

賢者垂下頭顱，作祈禱狀，用堅定的語氣說道：“秩序神會幫助我們的，他承諾過。”

“但愿如此。”

王子殿下低聲道。

纏綿的烏云又散開了，只有微風吹拂，掀起賢者銀色的長發。

王子殿下抬頭看向孤冷的明月。

時隔多年，自獸人滅族以后，精靈族也再度面臨著相同的滅族危機——甚至更加危急。

賢者祈禱道：

愿圣劍庇佑，愿吾族不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