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婉自以為料到了一切。

她為自己打理好所有的退路，默默地等待重生。

她會離開這里的，就像那個男人說的一樣，不再回來。

可是。

她有孩子了。

醫生說，她的子宮很弱，這可能是她一生中唯一的一個孩子。

李婉再度陷入了茫然。

醫院里，她用雙手抱住自己，雙眼無神地盯著旁邊的人：“哥，你說我該怎么辦才好？”

李志手里夾著一支煙，沒有應她。

過了一會兒，他把煙按在墻上，咬牙說道：“媽的，什么鬼玩意也敢動我妹妹……”

李婉忽然站起來，走向醫生。

“你干什么去！”李志喊道。

“打胎。”李婉冷硬地回答道。

這個孩子……它是一個惡毒的意外。

她不會愛它的。

更不會生下它。

李志慌亂地叫道：“可，可那是李家的孩子，奶奶身體不行了，她那么想要一個孫子……”

李婉的腳步驀地止住了。

她回過頭，平靜的眼神像刀片一樣把李志一層一層地切開，直面人心最深處的暗黑。

“我知道了，我會生下他的。”

李志張嘴還想說什么，卻被那眼神定住了，怎么也開不了口。

妹妹大概是在外面受了太多太多的苦，所以才會變成現在這樣……可身為哥哥，他什么也做不了。

李婉沒說那個男人叫什么——她不肯說，李志也不想逼她。

但一定是很壞的人。

才會把他那么好的妹妹逼成這樣。

李志越想越氣，然后跑去砸了安教授家的門。

安國奇從臥室里走出來，皺眉看他。

李志張口便是怒罵，也不管安國奇有沒有聽，他一個人站在原地，噼里啪啦地說了一大堆。

“你知不知道……我的妹妹被你害得有多慘！”他幾乎是哽咽地說道，“你明明是她的老師！為什么不保護她，眼睜睜地看著她上當受騙！”

李婉告訴他，她被人騙了。那個人是一個年輕的富商，說著一口花言巧語，而且已經有了家室。

李志找不到那個欺負他妹妹的人，但他知道安國奇。

妹妹最喜歡念著這人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仿佛不知疲倦。

李志在社會里摸魚打滾，什么事情沒見過？他知道，妹妹喜歡那個叫“安國奇”的人。

很喜歡很喜歡。

所以他才如此氣憤。

“國奇，外面怎么了？”臥室里傳來女人柔柔的聲音。

“沒什么，鄰居家的貓過來串門了。”安國奇清冷的神色瞬間柔和下來，只是瞥向李志的目光卻愈發凌冽。

他壓低聲音說道：“有什么事就快說。”

李志瞪了他一眼，啪的摔了手里的碎木板。

“你……你要……”他斷斷續續地說道，心里的想法卻怎么也說不出口。

過了一會兒，他才僵硬地撂下狠話：“以后我看見你一次，就打你一次！”

安國奇抿了抿唇：“令妹的事，我一開始是不知道的……”

李婉便是在這時走過來的。

她的臉色依舊陰沉的發黑，哪怕見到安國奇也沒有絲毫的好轉。

她沉沉地看向安國奇，聲音不復之前的清脆。

“安教授，我是來道別的。”

許是李婉的聲音太大，傳到了屋子里女人的耳朵里。不久，一個膚白貌美的女子穿著拖鞋，啪嗒啪嗒地走出來。

“國奇……這是？”女子試探著問道，纖細的手自然而然地挽上安國奇的臂彎。

她看上去很年輕，皮膚光滑細膩，長長的秀發筆直地滑到腰間，又黑又亮。

她可真漂亮啊。

李志瞅了李婉一眼，有些暴躁地用腳尖碾碎地上的木屑，但卻一聲不吭。

李婉的臉上泛起不知是嘲諷還是冷漠的笑容。

她沒有再扎辮子，垂到肩膀上的長發因為主人沒有搭理而顯得有些枯黃。

“我要出國了，永遠不會再回來了。”李婉用沒有起伏的語氣說道，“安教授——你好自為之。”

說完，她拉著李志頭也不回地走了。

安國奇在那件事里充當了怎樣的角色一點都不重要，甚至連那件事本身都不重要……

她不在乎真相，但這并不代表她不想得到一個解釋。

但安國奇不會給她的。

林昀也不會，而他的姐姐——林璐就更不會給她了。

即使她貌若天仙，也無法掩飾她對自己弟弟的縱容所導致的一系列的惡果。

“惡心。”李婉冷冷地吐出兩個字。

比林昀那對狗男女還要讓她想吐。

……

李婉會離開這兒嗎？

答案當然是不會。

既然她已經痛不欲生，且無可救藥，那就讓所有人來陪她吧。

一個一個……所有人，她全都不會放過的！

濃妝艷抹的女人為自己涂上紅色的指甲，慢條斯理地笑了。

那是一個很俗很媚的笑容。

男人都會喜歡的笑容。

李志抱著幾個月大的孩子，有些惴惴不安地說到：“婉兒……”

“哥，奶奶的醫療費你籌到了嗎？”李婉先出聲打斷他。

李志低下頭。

“我們沒有辦法了啊。”李婉說，“奶奶不喜歡女孩，所以無論我去干什么，她都不會在乎的。”

“哥，奶奶說，你以后要當大官的，不能跟我這種人扯上關系……所以，離開這里。”

“那這個孩子怎么辦？”

“扔了。”

“可她還這么小……奶奶都已經給她取名字了！”

“你知道我不喜歡她的。”

“我不信我們兩個人還養不活一個孩子！”

李婉靜靜地看著他：“哥，你真想養她？”

李志點點頭，那是一條人命啊。

“她有名字……她叫李如雪。”

李婉扯出一絲諷刺般的笑：“好一個寂寞如雪。”

就這樣，他們兩個人把安如雪養到了十三歲。

直到末日來臨。

最初的地震整整持續了三十一秒。

安如雪清清楚楚地記得，那個時候，是李婉一把手把她推開的。

她仍舊記得那時李婉的表情，充滿釋然，就像一個真正的母親一樣。

于是，她得救了。

但李婉卻永遠地留在了那個廢墟中。

等到安如雪跌跌撞撞地找到她時，她的目光里除了那個叫安國奇的男人，什么也裝不下了。

“媽媽……”安如雪小心翼翼地叫道。

李婉沒有像過去那樣打她，反而微微地笑了。

她說：“來，小雪，叫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