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桃子小巷的早晨,依舊忙碌。
徐良和李富貴躲避著雞鴨鵝狗等各種家禽的排泄物,像趟雷似的走向巷子最里頭的那座長滿青苔的泥墻矮屋。
還隔著三四丈距離,他們就看到一個腳踩草鞋的灰衣少女堵在路上,她看起來只有十五六歲,頭發枯黃,像稻草似的,還亂糟糟,顯然是疏于打理,皮膚呈小麥色,感覺很健康,但是整個人卻很瘦弱,站在那里,仿佛一塊特大號的搓衣板。
她雙眉如刀,眼眶稍稍凹陷,這就顯得她的眉骨以及鼻梁都要比尋常女子高兩分,整張臉更有立體感。
她身上的衣物都是用最便宜的粗布縫紉而成,但是很干凈。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褲頭上掛著一把鐮刀,刀柄銹跡斑斑,刀身卻雪亮如新,尤其是那刀口,亮得刺人眼。
她第一眼看向李富貴,這個教書先生一樣的老人讓她警惕。
李富貴背著手,面無表情,暗中也在打量這個草鞋少女,對方給他很危險的感覺。
“你就是徐良?”草鞋少女的視線移向徐良,目光里藏著掂量之色。
徐良以為這個古怪少女是來找李富貴麻煩的,先前見到兩人隱約露出臨陣對敵的苗頭,為了不遭池魚之殃,正打算偷偷溜到一邊,此時聽到古怪少女問自己,心里莫名一陣緊張,本來抬腳準備遠離李富貴的動作立刻僵住,然后在李富貴冷漠的目光下,厚著臉皮往回挪了挪。
接著,他干笑一聲,對草鞋少女拱拱手,文謅謅道:“正是在下,不知這位姑娘如何稱呼?找在下又有何事呢?”
草鞋少女點頭,不是對徐良致意,而是在確認某件事,平靜開口道:“我叫翠花,來殺你的,你準備一下,我要拿你人頭回去交差。”
徐良一聽,整張臉立刻黑了,媽的,光天化日攔路殺人也就算了,竟然還叫小爺準備一下?當小爺是什么?一盆菜嗎?
“我與你無冤無仇……”徐良才發現原來這種時候的對白都是一樣的,可是他的話才出口一半,就被草鞋少女打斷了。
“你是豬嗎?沒聽到我說是拿你人頭回去交差?很明顯,我是一個殺手!”草鞋少女用稚嫩的面孔鄙視徐良,在說到自己是一個殺手時,臉上又立刻浮現滿滿的驕傲,仿佛當一個殺手,是她很引以為傲的事情。
徐良氣到差點吐出一口老血,要不是李富貴在,他早就催發在精神宮殿里的短劍赤芒,一道劍氣滅了這野丫頭。
“誰指使你來殺我的?”他強忍怒氣,想知道背后的主謀。
“白癡!”名字叫做翠花的草鞋少女翻白眼,再次鄙視徐良,帶著教訓人的口氣說道:“虧你還是楊府的家丁,職業操守都不知道?我翠花既然立志要當天下第一殺手,自然要職業操守,無規矩,不成方圓,知道不知道?”
徐良無語問蒼天,現在的小孩都怎么了?那么多職業不當,非要當殺手?
家教,絕對是家教問題。
他強忍著殺人的沖動,黑著臉道:“小朋友,當殺手是沒有前途的,像你這樣的年紀,還是應該在書塾里好好讀書,天天向上,懂不懂?”
“有病!”草鞋少女用白眼還擊。
徐良惱怒交加,跳到李富貴身后,探出半個頭來對草鞋少女挑釁,“有本事你就來殺我,有我們楊府的管家在,豈容你一個野孩子放肆!待會看我怎么打你的屁股!”
說完,又急匆匆在李富貴耳邊低聲說道:“管家,捍衛楊府聲威的事就交給你了,我在后面幫你壯聲勢,精神上支持你!”
李富貴一臉冷漠,沒有出聲。
徐良管不了那么多,蹬蹬蹬往后跑了七八步,躲在一戶人家的院門邊上。
草鞋少女看著李富貴,皺眉道:“你要攔我?”
李富貴不作聲。
草鞋少女冷哼,目光銳氣逼人,道:“聽說你的宗師體魄在這座城里能擠進前五,讓我來領教一下。”
話音落下,她腳下的地面就崩出一個小坑,仿佛有千斤重的東西砸在上面一樣,嘭的一聲,她整個人像投石車投射出去的石頭,呼嘯著沖向李富貴。
徐良看到這一幕,震驚得目瞪口呆,這個像特大號搓衣板似的野丫頭,哪里來這么恐怖的力量?
不容他多想,草鞋少女和李富貴就狠狠地撞到了一起。
巷子里,仿佛有兩塊巨石相撞。
呼~噠!
兩人分開,各自倒退,分別在地面上犁出一條半尺深的泥溝。
咔咔咔!
兩側墻壁上出現龜裂,觸目驚心。
徐良的眼珠子幾乎要凸出來,背后冷汗直冒。
因為草鞋少女只退了五步的距離,而李富貴一直推到他身旁,足足有七八步距離。
高下立分!
他跟見鬼似的,艱難地咽下一口口水,目光死死地盯著草鞋少女,心想這野孩子難道是一只人形的妖獸?那么瘦弱的身體里,怎么可以爆發出這么強大的力量來的?
他無法置信。
“你的體魄也不過如此,看來傳聞也不見得是真。”草鞋少女拍了拍手,對李富貴驕傲一笑。
李富貴依然不作聲,對草鞋少女的譏諷視而不見。
“剛才只是熱身,好戲現在才開始。”草鞋少女囂張地笑著,然后開始邁步,殺氣騰騰。
徐良很緊張,幾次想要動用精神宮殿里的短劍赤芒。
噔!
草鞋少女一躍而起,像是一只大鳥,凌空飛到李富貴頭頂上方,雙手合掌作刀,朝李富貴的天靈蓋猛然劈下。
氣勢洶洶,凌厲無比。
這一刻,徐良產生一個錯覺,李富貴要被草鞋少女的掌刀劈開兩瓣了。
千鈞一發間,李富貴雙手交叉在頭頂上,擋住這致命一擊。
但是他的身體卻被擊飛,重重的砸在一堵墻壁上,整個人陷了進去,四周圍出現一條條裂痕。
草鞋少女嘴角一挑,沒有追擊,而是橫手朝徐良抓去。
徐良驚叫,踉蹌后退,卻因為緊張而一腳踩空,跌倒在地,模樣十分狼狽。
草鞋少女沒有下殺手,只是抓住他的肩膀,將他提起來,可是她的個頭才到徐良的胸口處,此時兩人的舉動看著就很怪異。
似乎是察覺到這一點,草鞋少女皺了皺眉,掌中發力,將徐良拍倒在地,然后彎腰俯視著徐良,冷笑道:“你剛才說什么來著,讓我有本事就來殺你?現在我這樣算沒算有本事了?”
被一個小丫頭片子踩在腳下,徐良感到很憋屈,泥丸宮里的精神宮殿嘩嘩作響,短劍赤芒震顫不已,恐怖劍氣蓄勢待發。
但是,他終究是忍住了,沒有對囂張到簡直不可一世的草鞋少女下黑手。
“女俠,饒命!”他開口求饒。
“饒命是不可能饒命的了,知不知道,你的人頭值千兩黃金呢,饒了你,我問誰要錢去?”草鞋少女搖頭,陰惻惻地笑著。
“我給,我給你錢,別殺我!”徐良叫道,暗中卻偷偷用手指去示意不遠處的李富貴,想讓李富貴趁草鞋少女不注意,發動偷襲。
結果,他示意了半天,手指都快搖斷了,李富貴卻無動于衷。
媽的,這老鬼不安好心,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心里罵著,希望李富貴趕緊滾蛋,那樣的話,他催發短劍赤芒射出劍氣,也少了一份顧慮。
“你有錢?有錢也不行,我答應了別人,要拿你人頭去換千兩黃金,做人不能失信。”草鞋少女的眼珠子轉了轉,然后很堅決地拒絕放了徐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