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喝茶，有提神的效果。我和老楊，在床上輾轉反側，夜不能寐。我們平時在休息時，是不說話的，都怕打擾對方。只是，那天晚上不比以往。老楊把臉轉過我這邊，我能在黑暗之中，辨清他的輪廓。

他說，小凡，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好不好。

我有些疑惑，但總之是睡不下，就輕聲嗯了一聲。也是那晚，我聽了他平生只講過一次的故事。

時光追溯到，三十多年前。

那個食物都匱乏的年代，在赤城，更不例外。那時的赤城，有一所很出名的小學，叫德明小學。這所小學的校長，便是老楊。老楊本名，叫楊德明。

老楊在校內，是出了名的厲害。竹板之下，打過無數頑劣子弟，且都是“皮開肉綻”。唯獨有一人，在老楊的“嚴刑”之下，總是頂撞老楊，且總是把小事情，鬧的沸沸揚揚。那便是老楊的兒子，楊業。那時的楊業，只有8歲。曾經的我，有他一般的年紀，有他一般倔強。

他喜歡和老師頂撞，喜歡搶別的孩子的飯菜，喜歡對女生大打出手，總之，在別人眼里，他就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地痞。無論老楊怎樣管教他，怎樣訓斥他，他都不予理睬，且總是以對立的形式，和老楊較勁。但是，楊業的學習成績，一直是校內最好的。

老楊以為，他無可救藥，便想放縱于他。楊業的母親，整日在佛前懺悔，自己千百般的過錯，整日憂心忡忡。在一個秋日寂寥的夜晚，楊業的母親去世。

楊業覺得，他的母親，是這個世界上，最懂他的人。他的一舉一動，都不能逃離母親的雙眼。與只知道嚴厲管教他的老楊相比，他總是覺得，他的母親，也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能解讀他的人。如今，卻因為他而離去了。

在似乎看來，一切都不可能挽救的楊業，在脫離了老楊的管教之下，升入初中之后，竟然品學兼優。這對老楊來說，是他的妻子去世后，給他最大的安慰了。只是，楊業的性格，卻變得冷漠，不善與人交談，有輕微自閉癥的跡象。

隨后，楊業升入高中，大學一直如此。一直都冷冷默默，不善交談。老楊因為此事，辭退了校長，愁了滿頭白發。

楊業大學畢業，老楊便再未見到他的兒子，連他一點的消息都沒有。老楊為尋子，耗費盡了自己半輩子積攢的財物，最后，只能落魄的在這個巷子，開一家小商店。看守一個熱水供應點。

老楊說話蒼老的聲音，有些嘶啞，根本感覺不出他在抽噎。老楊已經很久，沒有去看過外面的世界了，一直窩在巷子，有了二十幾年。

在他的話語中，我可以感受到他尋子的艱辛。能在他抽噎的言語中，感受到為了見到自己兒子的急切。因為這個故事，那晚，我遲遲不肯入睡，一直在想，他曾經歷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