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的初春的季節，就算是晴空萬里，也不會絲毫覺得熱，反倒是一種曖昧的黏糊不清的陽光膠著在身上，讓人從心底里生出一種無所適從之感，好像被悶在一張網里頭。

這樣的天氣最適合做的事情就是到戶外走動走動，輕提裙裾，蘇環環臉上得笑容美的無與倫比，看著李懷瑾的眼神也多了一份活潑，“怎么樣？今日泛舟湖上，可算是選了個好日子吧！”

見蘇環環這樣的開心，李懷瑾也就只有微笑。

蘇環環也不多說什么，有些時候，有些話可以說，有些則不可以，她不是沒有看到他眼里的愧疚，也不是沒有看到他緊握著的雙手，她知道這個男人此刻對那個成惠詩有多么的愧疚，他對那個女人并不是沒有留戀的，他們相處了這么多年，終究還是有一份感情的，不管這感情到底是親情還是別的什么。

但是蘇環環知道，這是李懷瑾的權利，就算是此刻他已經娶了她進門，就算此刻她才是他的妻子，他仍然有這個權利。而且他做到這樣已經算是對她蘇環環最大的尊重了，所以，她應該感激他。

那么要怎樣將他完完整整地留在身邊呢？這才是蘇環環要好好思考的問題。

她不是那些大小姐，她原本就是從青樓里出來的女子，這個標簽對她來說實在是沒有什么壞處，別人都將她想的那樣壞了，難道還有什么地方做出來會更壞的么？

所以，她要讓他開心，看到她的好，讓她對她同樣的也有一份內疚，那么要比過那個女人就只有愛了，很明顯在這愛上面，她蘇環環贏定了。

這個時候的湖面還沒有長出來荷葉，整個湖面一片光潔，除了偶爾吹過來的一陣小風，激起粼粼的細浪，看上去像是打碎的眼淚。

靠在李懷瑾的懷里，任由風將她的頭發吹得凌亂，蘇環環輕聲道：“我竟然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可以過上這樣的日子。”

她的聲音那樣的輕柔，輕柔的好像是一個夢，又好像是生怕把她自己的夢給砸碎了一般。聽著她這樣無意間透露出來的小心翼翼，李懷瑾的心里突然一緊，自己竟然不由自主地將手換上她的腰，“放心，以后我一定會讓你生活得很幸福。”

甜甜地浮上一個微笑，蘇環環在他的懷里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你知道么？從前在天香樓的時候，最害怕最害怕的時刻就是黃昏，因為那代表著天香樓新的一天又要開始了，我又該帶上我的微笑，去到那些男人的面前出賣我的喉嚨，侮辱我的舞姿，可笑的是，這竟然也有人妒忌，那是一個永遠都不安平靜的地方，也是一個永遠都不愿意停歇的地方。”

坐在她的身后，李懷瑾低下頭，剛好可以看到她停留在眼睫上的淚水，泫然欲泣，原來古人說的“梨花帶雨”便是這樣的美麗，可是這樣的美麗卻讓他感到一陣陣的心疼。

“我都以為自己的這一輩子就在天香樓里度過了，年輕的時候，可以為那些客人唱歌跳舞，人老珠黃的時候，就開始為著那天香樓打理些雜物，趁著年輕為自己攢下一筆養老的錢，倒也還是可以的，當時也不覺得這樣的想法究竟有什么不對，反倒是覺得是自己最明智的打算。”微微揚起頭，蘇環環看著遠處的天空，一抹笑意漸漸地襲上嘴角，“直到你來到，直到你說你想娶我的時候，我甚至于不能夠聽明白你在說什么，可是，媽媽再一次告訴我，你要娶我了，你愿意娶我做你的妻子，從此以后我就不是一個人，有一個男人愿意護著我一輩子。我當時的心情實在是無法言表，只是在想著，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發生的呢？這件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它代表著什么，但是我什么都沒有想明白，就來到了這里。這個我從來都沒有觸及過的地方。”

李懷瑾靜靜地聽著她的話，心里柔軟成一潭清水，她是這樣的害怕，害怕到當自己告訴她這件事情的時候，竟然還都不相信，還不敢相信，是不是自己給她的安全感太少了呢？手上不由緊了緊，李懷瑾將頭埋到她如瀑般的秀發間，“就算你從來都沒有想過你會來到這里，就算是你從前從來都未曾觸及過這里，但是要記得，這里從現在開始就是你的家，這里就是你的一切，再沒有其他。”

蘇環環轉過頭，兩只大眼睛里蓄滿了淚水，“當真是這樣么？我可以放心地將自己交到這里，交到你的手上，你會一輩子都不放開我么？”

將他的手握到手中，李懷瑾用力地點了點頭，“你相信我，環環，我會一輩子都牢牢地牽著你，直到走也走不動了，直到我再也沒有了力氣了。不然無論到何時，我都不會放開你的。”

蘇緩緩認真地看著他的眼，從他的眼神里看到那樣多的真誠，突然之間心里有一個什么東西掉了，咕嚕嚕地不知道滾到哪里去了，眼眶突然之間就熱了，一串眼淚掉下來。

李懷瑾放開她的手，輕輕地捧起她的臉，吻去她的眼淚，嘴唇觸到她臉龐的那一剎那，忍不住心里一陣顫抖，這么多年了，從來都沒有過這樣的感覺，心里似乎有什么東西復活了。但是這樣的感覺并沒有讓李懷瑾感到那樣的喜悅，反倒是有些愣愣的。

可是蘇環環并沒有發現這些，她依舊安靜地坐在李懷瑾的懷里，依舊安靜地看著不遠處的風景，此時吹過來的風，還是帶著初春的寒意，但是太陽曬在身上，又不會讓人覺得熱或者是冷，反而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愜意。

由于有風，這只船就算是沒有人在劃，就算是沒有帆，但是它依舊可以行走在這一條水路上，這個時候，蘇環環才發現，這原來并不是一個湖而已，它的一段是連著一條河的，此時河水清澈，水流平緩。

暖暖的陽光落在李懷瑾的身上，蘇環環發絲的香味輕輕地傳到他的鼻端，一種說不出的誘惑向他襲來，忍不住地眼皮加重，只想要在這樣似夢的一般的美好的意境中沉睡。

蘇環環的嘴角忍不住露出一絲微笑，這如今是她唯一的依靠，她不能夠失去，無論那個人是誰，無論你她是為了什么，只要是擋著她的路的人，她沒有辦法假裝沒有看到一般地離開，無論是真實的，或者是虛幻的，只要是有可能阻礙她的人，她絕不會手下留情，她是什么人？不就是青樓的一個妓女么？不管是在誰的眼里，就算是她沒有服侍過客人，就算她從來都是賣藝不賣身，可是她還是沒有辦法改變自己身份。

反正都擔了這個名了，何必害怕做些應該做的事情？

小船繞過一處亭子，卻見前方突然間多了些茂盛的植物，竟是從岸上重重疊疊地蔓延過來的，河面被遮蓋了一大半。

剛想要叫醒李懷瑾，蘇環環卻看到對面的假山邊，站著兩個人，一男孩和一個女孩，男孩看上去比那女孩高上半個頭，女孩低著頭不知道在想著什么，男孩卻是一臉溫和的微笑，看上去甚至于和他的那一張小孩子的臉不搭。

突然之間，腦海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原來是這樣，這個將軍府里從了小梅嘴里的少爺，再沒有別的男孩子了，同樣那個女孩自然就是一直都寄養在這里的表小姐了，可是看不清那個女孩是個什么樣的面貌。

見到這樣一幕，蘇環環臉上的笑意更盛了，原來這里竟然還有這樣有意思的事情。

心里正想著，一回頭才看到那一團綠色的云已經向自己撲來，蘇環環往后一仰，馬上本能地一聲叫出來。

李懷瑾也并沒有坐穩，被蘇環環這樣從前面的一個沖擊，整個人便往后面倒，蘇環環更是兩只手不知道抓哪里好，只是亂晃，如此一來，船身就晃得更厲害了。

好在李懷瑾一直都是潛水的高手，并沒有讓蘇環環完全浸在水里，就將她給撈起來了，看到她也是一身落湯雞的樣子，忍不住好笑，“你的心思往哪里去了？怎么也不看前面，我剛剛都睡著了，完全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

蘇環環一聽，忍不住往那邊看去，哪里還有那兩個人的身影，只好笑道：“也沒有什么，只是剛剛看到一對鴛鴦在那邊戲水，忍不住就多看了兩眼，也就沒有注意到前面到底是邪神東西了，直到那些樹枝打過來的時候才發覺。”

李懷瑾聽到蘇環環的話，也忍不住往那邊看過去，卻哪里有什么鴛鴦的影子，但是還是覺得好笑，“環環，你也是這么大的人了，怎么還是這樣的愛玩呢？光是一對鴛鴦就可以將你所有的視線都吸引過去，完全忘記了自己身處何方，你瞧我們今日可算是好好地戲了一次水，還將衣服都給濕透了。”

蘇環環自然知道李懷瑾不過是說說，但是臉上卻也紅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