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狀似平靜的慢慢走著，到了拐角的地方才悄悄的回頭看，錢人龍還在原地左顧右盼，不知道在看什么，那個坐在我左邊的年輕男子正跟著我的步伐，于是暗自的給他使了眼色，然后就轉身佯裝悠閑的朝著街邊的一條巷子走去了，進了旁邊的一家雜貨店，假裝一邊看東西一邊就繞到了一排貨架的后面。

那個年輕人就也跟著我進了雜貨店，慢慢的移了過來，來到了我身邊的時候他就伸手取了貨架上的東西假裝翻看，放低了聲音說，“南京方面有個我們的人會下來協助你，代號‘銀狐’，如果不出問題，應該是十日后就會來同你會和了。”

我點頭，“知道了。”

“那我走了，你凡事小心。”

“等等，余……‘書生’他怎樣了？”

“‘書生’在北平那邊兒的事情還沒辦完，估計得兩個月以后才能回來。”說完話，年輕的男子就轉身出了雜貨店，漸漸的消失在了人流中看不見身影了。

我輕輕嘆息，止不住的想念著余默，雖然你走得那般的匆匆，甚至讓我感到了決絕的味道，可是，我還是很想你，很想很想。

皺眉無奈，然后轉身也準備走，恍然間看見了一個小佛像護身符的項墜，是暖綠色的石頭雕刻成的，卻又不似玉石，但是看起來色澤溫潤也挺剔透的，于是伸手取了下來，拿到柜臺上付了賬，心里想著，等‘書生’回來便送給他吧，進來了這么久也該買點東西才是，免得引起別人的懷疑。

出了雜貨店，我就叫了輛黃包車，去了就近的一家酒吧，我常去那里是因為那家酒吧的名字就叫‘夜來香。’

我進了酒吧，就找了個角落坐下，要了一杯白葡萄酒，就在那里靜靜的聽舞臺上的歌女唱歌，唱的是一曲《夜上海》：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個不夜城

華燈起，車聲響，歌舞升平

只見她，笑臉迎，誰知她內心苦悶

夜生活都為了衣食住行

酒不醉人人自醉

胡天胡地蹉跎了青春

曉色朦朧倦眼惺忪

大家歸去心靈兒隨著車輪轉動

換一換，新天地，別有一個新環境

回味著夜生活，如夢初醒

我就忍不住笑了，好一個酒不醉人人自醉，驀然的就又想起了余默，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那日，我和他坐在天臺上，看著天上遍布閃爍的星星，依偎在他的懷里，就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子了，那天，他第一次吻了我的唇，兩個人灼熱的呼吸帶著慌亂，卻是深情而充滿了眷戀，他的聲音那般的溫柔，說，“曼麗，我想娶你。”

我溫柔的笑，帶著臉頰上的的兩抹緋紅，像春天里盛放的一只迎春花兒，有著粉嫩而溫暖的味道，輕聲的應著，“恩……這輩子，只要你不棄我，我就只嫁給你。”

他就將我的手裹進了他的掌心里，十指相扣的時候，我就覺得是永恒了，那一刻，我多想就那樣和他天長地久了，驀然的，心里就閃爍過了一句話，就慢慢的念叨了起來，“……等到風景都看透，我會陪你看細水長流。”

沒有去花時間想自己是在哪里聽過這句話的，和余默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里，我也常常說出一些他沒有聽過的話了，我們一同的下了個結論，就是說那些都是我記憶里的東西，這樣越來越多的片段出現，很有可能是說明我離自己恢復記憶的時候已經不遠了。

嘆息著從回憶里醒過來，和余默在一起的那種溫暖而幸福的畫面啊，已經多久都沒有再出現過了，自從組織上決定了要我進入百樂門開始，就似乎沒有了吧，很多的時候，都是我們站在陽臺上，并肩靜靜的站著，各自端了一杯酒淺酌慢飲，彼此無言，酒水帶著清洌滑下咽喉的剎那，我看著遠處的黑夜慢慢的蔓延，月光孤獨而悠遠的墜落在大地上，一片一片，我的心里就彌漫開了大片的蒼涼。

余默，你呢？你可曾后悔過讓我加入組織成為特工中的一員？

因為著，我們的身上都多了那樣的一層身份，我覺得我們都已經不再擁有我們剛遇見的時候的那種簡單的快樂了。

也許，你是早就已經成熟了的，早就已經明白了成人世界里的規則，是你經歷過的那些一次又一次的任務教會了你孤獨、堅強、小心翼翼，甚至是爾虞我詐。

只是我遇見你的時候，我什么也不懂得，心里是滿滿的天真，在那樣的我面前，你不由自主的就放松了警惕，產生了片刻的幻覺，以為自己只是一個普通的男子，以為還可以單純的和我相愛，然后結婚生子，像所有平凡而幸福的夫妻一樣，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我想，這也就是每一次你離開我要出去辦事之前，眼神都格外的冷冽深沉的原因吧，其實，我早就想過的，也許那時候的你才是在這個世界中存在著的真實的那一個你，可是，我又告訴自己，我不要管哪一個才是最真實的你，只要你是愛我的，只要我是愛著你的，只要我們還能夠拉著彼此的手望著彼此微笑，就很好了，這樣，我便滿足了，真的就滿足了。

可惜，也許是上天的作弄吧，終于有那么一天，我也加入了組織，我也成為了一名特工，懂得了我們身邊的生活的現實和殘酷，我也學會了小心翼翼，學會了算計……和你成為了同樣的一種人物，想來，兩個同樣已經銳利了的人物在一起的時候，他們之間就不可能在存在那種簡單的快樂了吧。

于是，我們就都回不去了，就算心里的愛是真的，可是，它也許會慢慢的消弭，這讓我多么的痛恨那些被我遺忘了的關于自己的回憶，既然要讓我失去記憶，為什么不把我會跳舞的那段記憶也一同的拿走，若不是還記得如何跳舞，我和余默又怎會走到今天這樣的地步，看著彼此，眉間都有著憂傷，兩個人的眼睛都是那般的深邃看不見底，也許……我們都已經變了。

記得那日，我們忽然的都瘋狂了，喝了很多很多的紅酒，甜甜的酸酸的還有些澀澀的液體一杯一杯的滑入咽喉……然后我們就都放任了自己的醉，我們看著彼此，緊緊的相擁，在醉意里搜索著彼此滾燙的唇……以為過，那夜會沉淪，但是最終沒有，因為不管是你還是我都說過的，我們一定要留給彼此一個最完美的婚禮，我要等到那夜，才完完整整的成為你的新娘，成為你的妻，成為你專屬的女人。

于是，那一夜，我們只是那般瘋狂的親吻著，眼睛里有滾燙的眼淚落了下來，一滴滴打濕了彼此的衣衫，我不知道，那些淚水中，是不是有一部分是你的……一夜的微微放縱，是我們都壓抑過后的感情的爆發，我們的內心里也許都在恐懼著自己的改變，一日一日的流逝，我們就會離過去的純真越來越遠，和第二日我們醒來后一樣，我們再一次的陷入了沉默，繼續著那些特工訓練。

有時候我都會想，如果我安安分分的就不會去跳那一支舞了，如果不是因為那一支舞泄露了我的舞蹈根基，我們是不是還是會像一開始那般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