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瘋狂卷過，地上的落葉飄然而起，在他們身后形成一股巨大的枯黃漩渦，如要把一切都吸進去，把夜色的暗和惑盡情展示。

墨華毅微微瞇眼， “看來我小看了你。”

柳梓顏冷眸里帶著恨意，“你所謀的事與我無關，但是你選擇利用我傷害我，這事兒就不能這么算了?！?

墨華毅凌厲的雙眸看向她，“你拿什么跟我說這句話，就憑你私生女的身份？”

“這就動怒了？”柳梓顏冷笑，“我只想問你，為什么是我！老夫人說我在獄中產子，話里話外無非是想說我骯臟，可你是知道的，那是墨夜擎的孩子。殺子之仇我可以算在你頭上。”

墨華毅眸色微閃，冷厲的面容松開了些，“你入獄的時候，沒有人知道你懷孕了，如果我知道......”

“你知道就會放了我？”

墨華毅皺眉，“我會派人讓你好過一些，至少會保住孩子?！?

柳梓顏好笑的看著他的眼睛，露出淺淺的微笑，眼眸里卻是極致的冷，“所以還是我，可為什么不是柳如夢？僅僅因為我與孤女無異？”

墨華毅眸色一閃，“我知道你的身手，這件事她做不了?！?

柳梓顏心下一驚，“你還知道什么？”

墨華毅抬眸看她，眼里帶著復雜，“我還知道你患有人格分裂，非常嚴重。”

柳梓顏胸膛中的那股憤怒，如一把錘子狠狠砸在骨頭上，鈍痛，卻極為尖銳。“你是故意要泄露機密，可這件事不能由你和瑾年做，柳如夢雖然好利用，卻沒那本事，所以你想到了我，是這樣吧？”說到這里她停住，心里的那根弦陡然斷裂，“你見過她？”

所謂她，兩人都懂，那個潛藏在她體內肆意妄為的黑色的她。

墨華毅深深的嘆了口氣，沉默了許久方才沉重的開口：“正因為見過，所以我才選中你，柳梓顏，你隨時會被她取代而變得黑化，沒有善惡的人最后只會墮入成魔，這樣的你......”

“只配被墨家拋棄，是這樣嗎？”柳梓顏接過她的話，眼中帶著殺意。

繁星點點，她的斂水雙眸也似天幕中的寒星一般，遙遠，清冷，疏離，冰寒。

墨華毅沒有出聲，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

“你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連墨瑾年也不放過，說什么墮入成魔，魔就在我眼前，誰比誰更可怕？”說完他看向墨華毅的身后，眼眸陡然變得妖艷，“大哥，五年沒見，原來你還是喜歡待在這里啊?！?

墨華毅陡然睜大眼眸，猛然轉身，月光下的墨瑾年，如一座冷凝千百萬年的冰雕，五官線條分明而冷硬，挺拔頎長的背影冷然如霜，沉穩如山。

墨瑾年緩緩走近，每一步都似踏在墨華毅的心間，墨瑾年眼眸赤紅的看著墨華毅，帶著不可置信，“她說的，是真的？”

“是她說的那樣。”

柳梓顏搖頭輕嘆，“大伯，我和大哥都是死過一回的人了，真與假，我們看的比旁人更清楚?！?

墨華毅不理，眼睛只是看著墨瑾年，“我們去書房，事情的來龍去脈我都會跟你解釋清楚?！?

“我不需要知道那么多細節，我只想知道泄露軍機事件是不是你故意而為之？”

墨華毅想要反駁，可看著墨瑾年臉上的哀傷，他卻感覺失去了辯解的能力。

“是？還是不是？”墨瑾年再次詢問。

“是?！?

夜，瞬間深了，如濃稠的藥汁，最后一點光亮也被覆滅，只遺留淡淡的凄涼。

墨華毅高大的身子卻是一晃，筆直的背好像也突然間彎曲了，眼里的猩紅也慢慢散去，直至黯淡無光。

“人活著最悲哀的事情，或許就是現在這樣，連恨都變得無力，所有受的苦與罪竟是一場來自我父親的陰謀。明明是該死之人，三年前為什么又要救我？”

柳梓顏聞言心里一酸，她轉過身，沒有再去聽墨瑾年的哀鳴，到最后，她和墨瑾年都只是一枚棋子。

她走去樓上，身后突然傳來快速走近的的腳步聲，她聽出那是長期訓練過才有的沉穩呼吸，來自于墨瑾年。

而這一刻卻有些絮亂。

“梓顏！”墨瑾年喚。

柳梓顏轉過身，目光沉靜的看向墨瑾年，“大哥有事？”

墨瑾年又走了兩步，樓道里很安靜，他的腳步聲卻沒有再發出一點聲響，他站臺與她同一道階梯上，目光復雜。

柳梓顏說不上是什么滋味，五年前的墨瑾年剛毅而陽光，他的眼眸純正而美好，完全不是現在的孤冷和無光。

不知道為什么，她突然就透過墨瑾年看到了墨夜擎，這份孤冷與寂寞是那么相似，而她從未見過墨夜擎眼眸里的那份純真，從第一次相識，墨夜擎的眼眸就透著一股覆滅，還有擦拭不走的悲傷。

“我該跟你說聲對不起?！蹦甑纳ひ粲行┐挚穸蛦?。

柳梓顏蹙眉，眸色微斂，她平靜的開口，“你不欠我，對不起也不該是你來說?！?

墨瑾年站得筆直，靜靜的看了她半晌，方才緩緩出聲，“始終是墨家欠了你，我問過夜擎了，你之所以會產生人格分裂，最初也是因為當年救夜璃。我說的對不起，還有在未了解真相前心里對你的憎恨。你吃了太多的苦，說到底，其實是墨家欠了你。”

柳梓顏感覺喉間發堵，因為自身的經歷，她對墨家人已經沒有任何好感，可是她忘了墨瑾年其實與她一樣，他在滿腔熱血去完成任務時，卻不知自己早已經注定了是一場失敗，掉入黑海生死不知，存活下來后被夏中天找到，為了逼迫墨華毅給她減刑，夏中天又在墨瑾年身上插了兩刀。

“墨家是墨家，你是你，我不會一概而論?！?

墨瑾年點了點頭，轉身離開，柳梓顏看著他的背影，眸色微閃。

回到房間，柳梓顏看到墨夜擎站在窗口位置，而那個位置，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庭院的場景。

月光照進來，地面上印出斑駁的影子，兩人都不說話，任夜風微微吹著，冷卻的，卻不知道是誰的心。

“你這次回來，便是想讓他們父子倆心生嫌隙？”墨夜擎打破寧靜，率先開口。

柳梓顏坐在沙發上，舒服的靠著靠墊上，“是我讓他們父子倆生的嫌隙嗎？墨瑾年有權利知道真相?！?

“可如果真相并不是全部的真相呢？”

柳梓顏側目，“你想說什么？”

墨夜擎坐在她對面，眼眸深邃，“政治上的陰謀你知道也無用，但是，大伯若是要把大哥當成棋子，便不會為了他給你減刑。其實一切原本只是一場計謀，只是最后有心人將計就計，讓其變成了斗爭?！?

“你的意思是，墨華毅原本是想設下圈套引出那人，結果被那人知曉?！绷黝佈垌锿钢恍牛澳侨巳绾螘獣?，又是怎么破了墨華毅的計？”

“墨華毅放在書房的是一份假情報，可是你交出去的，卻是真情報?！?

柳梓顏冷笑，“所以最后的罪過還是我，那個黑色的我，因為我沒有她的記憶，所以只能任由你編排？”柳梓顏湊近一些，眼眸里帶著冷意，“那她為什么要這么做？”

墨夜擎深深的看她，凝重的開口：“那個人答應她，只要幫他做好這件事，待你全身而退之時，讓她徹底替代你?！?

柳梓顏眼眸微閃，帶著異動，“你說了這么多，那個人到底是誰？”

墨夜擎輕薄的嘴唇抿的很緊，柳梓顏起身，“你不說我可以自己去查。”

“柳梓顏！”墨夜擎抬頭看她，眼里透著無奈，“是曹家?！?

柳梓顏睜大眼眸，帶著不可置信，“你說什么，曹家？曹毅家里？”

墨夜擎點頭，“曹家原本不如墨家，因為這次的失敗，現在已經在墨家之上，那件事曹家把自己擇的個干凈，根本沒有足夠的證據?！?

柳梓顏垂眸沉默半晌，方才緩緩開口道：“我會把事情查清楚，若你說的是真的，對于我來說亦是慶幸，因為我連恨都不用給你們墨家，算是可以徹底斷干凈了?！?

說完她深深的看了一眼墨夜擎，然后起身離開。

墨夜擎聽著漸行漸遠高跟鞋的聲音，眼眸緊閉，口中喃喃輕語，“連僅剩的恨都沒有了......”

樓下古煜見她出門，站在外面的古煜見她出門，疑惑的上前詢問，“少夫人，是有什么事嗎？”

柳梓顏側目，“你送我出去。”

古煜訝異的看了她一眼，“現在？”

“有問題嗎？”

古煜忙道：“沒問題，那少夫人在這里稍等一下，我去取車。”說完便離開去了車庫。剛上車，電話撥給墨夜擎。

“少爺，少夫人要出去，您不一起？”

“你送她吧，務必把她安全送到?！蹦骨娴穆曇艉芷届o，聽不出什么起伏，可古煜與他相處十余年，知道他越是如此平靜，越是心情極度不好。

“需要我勸勸少夫人嗎？”

“不用，她需要冷靜，你不要打擾她?！?

“我明白了，少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