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今安和文希剛從驛站出門，便遇到了等在一旁的五皇子。

今安勾起唇角，促狹笑問道：“五皇兄是要成為護花使者吶。這般寸步不離？”

五皇子厚著臉皮說道：“安平可別嫌棄我，今日我是特意來為你們作個向導的。”

“啊……我倒忘了，五皇兄是來過此地的。本來我們還發愁去哪里觀景，這下倒是省了力……阿昱，你覺得呢？”

文希挑眉和今安對視了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說：“好呀，當我不知是誰向五皇子透露了我們行程未定的消息？”

今安眨了眨眼故作不知，文希無奈將她放過，轉而對五皇子說道：“如此便勞煩你了，晚些時候由我做東，咱們找家酒樓聚上一聚。”

五皇子笑著拱手道：“如此我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今安打量著二人，促狹說道：“好了，五皇兄現下想帶我們去哪里游玩呢？”

五皇子想了想，說道：“不如便去城南的金谷園吧，此番時節，最適合踏秋觀景。”

三人商議既定，隨后各自上馬，一路來到金谷園正門前。

將馬拴在園林附近的馬廄內，今安好奇地打量著眼前的林園。

方才遠遠看來，只覺此園依著山形水勢而建，亭臺樓榭高低錯落，美不勝收；現下近看，又覺園林每一處的建筑都格外精致耐看，溪流縈繞穿流其間，水聲潺潺，輕靈悅耳，處處景致皆透著一股靈氣。

三人一路緩步而行，漸入佳境。

前方映入眼簾的，是一座修建得極其輝煌的鐘情閣。

今安抬頭仰望片刻，對兩人說道：“鐘情閣，這倒是個好名字。”

她有意給兩人留下相處空間，于是不等他們反應，便一馬當先進入閣內：“你們慢點走，我先去探探究竟。”

看著今安的身影一溜煙消失在閣樓入口，文希搖頭嘆道：“真拿你沒法子……五皇子，我們慢些游覽，左不過一會兒在門口等她。”

五皇子笑著應是，隨后說道：“文希和安平郡主的交情比我想象中還要好。人生在世，能得一交心摯友，應該是很多人的心愿了。”

文希的嘴角不自覺上揚，是啊，交到真心摯友，誰說不是她此次大雍之行最大的收獲。

兩人走入鐘情閣，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

“五皇子可知，這金谷園是何來歷？”

五皇子有些不好意思道：“差點忘了你來自西涼。其實說起這金谷園，還要提到本朝圣高祖的母舅歐陽樂。據聞歐陽樂此人很喜歡游山玩水，且時常不乏奇思妙想。于是某一日，他召集了時下的能工巧匠，讓他們依著自己的構思，將城北別苑翻修擴建。”

“當時有人登高眺遠，得以隱約一窺此別苑的全貌。據聞在夕陽之下，那人眼中的樓閣皆散發著一片金光，如此奇景被一傳十，十傳百后，變得更加夸張，眾人自此只道那別苑內的亭臺樓閣是鍍金而建，所謂的金谷園也是由此得名。”

文希有些疑惑道：“如此這般，豈不是太過招搖，不會引來上位者猜忌？”

五皇子點了點頭：“確實如此，歐陽樂本人雖不在意，卻也因此被晉安帝有心疏遠，最后索性退了官職，只在洛陽做個閑散人士，整日里吟詩作賦，倒也樂得自在。”

“真是位奇人。”文希贊道，“不過，我很好奇，這金谷園是如何成了大雍的皇家園林？”

“這便要提起歐陽一族了。”五皇子低聲說道，“據聞很多年后，歐陽一族逐漸沒落，歐陽樂的后人在合議之下，將此園贈與皇家，以謀得皇室庇佑。”

“不整頓內部腐朽，即便是百年望族也有一朝傾倒之時。這么簡單的道理，為什么父皇卻不明白……”文希有些失神地說道。

五皇子看著文希，沉緩說道：“在我看來……如果一個王朝，已經腐朽到無法以一己之力拯救。……那便是時候將它，推倒重建了。”

文希抬頭看向五皇子，在他眼中看到了某種與自己極其相似的情感。

那是自己內心壓抑了太久的野心。

是啊……她想要擺脫這腐朽王朝的桎梏，她想要為母親復仇。

而在五皇子的回望中，她仿佛聽到了他在對自己說：“你想做的事情，我會陪你一起完成。”

一種復雜的情感在她心底生根發芽。

如果我要行的路，是常人不敢涉足的禁忌之地，你還敢陪我一起嗎？

如果我的理想，注定與你，與大多數人背道而馳，你還會一如既往的與我同行嗎？

五皇子堅定而溫暖的眼神給了文希答案。

——我會無條件陪在你身邊，哪怕面對的是口誅筆伐，哪怕與所有人逆向而行，你想做的，我也定會陪你一起完成。

文希垂下眼眸，心中的情感幾乎要壓制不住。

兩人就這樣看著彼此，周圍一時靜謐無聲。

終于，文希回過神來，對五皇子說道：“后來呢？皇室就這樣接手了？”

五皇子搖了搖頭，“皇室本是要拒收這座園林的。晉安帝認為這園林內的景致樓閣太需要時時打理，倘若供養著它，耗費的金錢太多，且園林在洛陽，皇室在長安，只當做避暑行宮，也未免太過窮奢極侈。”

“晉安帝倒是位明君。”文希挑眉說道，“可后來他到底還是收下了園林，是有什么變故嗎？”

五皇子點了點頭：“文希果然猜到了。因為皇室與歐陽一族對園林的歸屬一時未定，這片地界便荒廢了一段時間。直到洛陽鴻儒周文崇不忍見此園林不存于世，于是稟明圣上，愿與其他學者一起出資修繕園林，并且在其內開創了崇禮書院。”

他站在窗前，遙遙往東南方向看去：“據說以周鴻儒為首的一批治學者，時常會在此園內談論時政，吟詩作賦。也因為此，他與其他一眾開創書院的鴻儒們，被后世并稱為‘金谷二十四友’。”

文希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果然在東南角看到了隱在山林深處的一幢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