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就好多了。你平日冷著臉,吉祥自然不喜歡……”蕭瓏說著,向后挪了挪身形,又故作訝然,似是才發現他對吉祥改了稱謂,“看看,今日你喚吉祥的名字,它也不和你淘氣了。”
龍九笑意更濃,“哪日做膩了江洋大盜,不妨去唱戲。”幾句話之間,她的神態、語氣變換幾次,甚是有趣,竟也不惹人煩。
“……”
就知道從他嘴里說不出什么好話!
拍拍吉祥的頭,龍九直起身形,向外走去,丟下一句:“用飯吧。”
蕭瓏擁被下地,關上房門,找出一個包裹。那是白日里有人給她送來的衣飾。
風逸堂對外人狠辣,對船上的人卻很周到,也很大方。衣飾皆是上好質地,便是京城名門貴婦,穿戴也不過如此。
用過飯,給吉祥洗了洗澡,又給它弄了個舒適的小窩,這才睡下。夢里都是被那人氣得暈頭轉向還無計可施的夢,第二日醒來,蕭瓏自是情緒不佳。
這日,龍九有客。
客人也是蕭瓏的熟人——容元。
離開時,容元那臉色,恨不得與他們此生再不相見,今日怎么就急急忙忙追到了海上?
蕭瓏想到了容元臨別前的那句話——用蘭琦的命換龍九想知道的事。
是什么事?
不會與她有關吧?
若被龍九知曉她的底細,那可不是災難二字可形容得了的。
看向容元,蕭瓏生出戒備之心。
青玉案上,一壺廬山云霧。龍九端起茶盞,垂眸抿唇。
客座案上,一壺紹興花雕。容元自斟自飲,眉目含笑。
蕭瓏抱著吉祥,坐在一旁,不飲茶亦不飲酒,意在聽他們說什么。
容元連喝了幾杯酒,才出聲道:“風逸堂主不喜飲酒么?”
“無事不飲酒。”
容元笑了笑,又問蕭瓏:“阿潯素來好酒量,今日怎的不喝?”
蕭瓏笑盈盈的,“看到你便不想喝了。”
“既是看到我不悅,便去歇息吧。”容元想要支開她。
“吉祥掛念九爺,不愿離開。”蕭瓏垂眸,將吉祥一雙前爪握住,又拂過它一身透著悅目光澤的皮毛。
吉祥沒奈何地打個呵欠。它倒是想跑,苦于跑不了。
“她輕功絕佳,想躲在何處聆聽旁人密語,最是輕易。”龍九放下茶盞,對容元道,“莊主有話,盡管直言。”
容元被酒嗆到,連咳數聲。
龍九數名手下現出促狹笑意,寒燁則命人又送上一壇好酒。他是好意,酒能壯膽。
容元苦笑連連,思忖片刻,道:“我與風逸堂主倒也沒什么背人耳目的話,不過是朝夕間聽到幾件奇事,在莊內又不得安寧,便趕到海上躲個清靜。”
這種鬼話,誰會信?蕭瓏腹誹著,耐著性子聽他一一說來。
“第一件,自然是江湖第一奇事——風逸堂主與雪衣盜聯手盜御馬、與天子為敵,之后又齊齊奔赴海上。”說到這里,容元別有深意地瞥過蕭瓏,“江湖傳言,兩位早就暗度陳倉,如今是雙宿雙飛。”
“什么江湖傳言?”蕭瓏瞪著容元,“分明是你散布的謠言!卑鄙!小人!”
“阿潯又冤枉了好人!”容元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龍九卻是不為所動,“往下說。”
容元避開蕭瓏要殺人的視線,看著手中酒盅,“這第二件,便是關乎天子。京都盛傳,若非番邦作亂分不出兵力,天子定要發兵海上,將風逸堂一舉殲滅。”
龍九報以淡漠一笑,滿臉寫著一句話:笑話。
這話連蕭瓏都不信,她只相信容元是在胡扯消磨時間。較之番邦作亂,風逸堂才是朝廷最大的隱患。想要一舉消滅,定要從長計議。
見兩人皆是無動于衷,容元頹然,硬著頭皮繼續道:“是因此事,民間盛傳,若有江夏王在朝堂,定能將風逸堂鏟除,天子又何須憂心。”
江夏王。聽到這三個字,蕭瓏肅然起敬,隨后,便是一縷酸澀難言的情緒縈繞心頭,揮之不去。
“江夏王,當世傳奇,蒼生心中頂天立地的豪杰,英雄二字,當之無愧。”容元說到此處,亦是面帶敬仰,語氣慨然,“十六歲便救家國于危難之間,十七歲封侯,十八歲封公爵,十九歲拜江夏王,只是可惜……”
龍九聽得不耐煩,輕拂衣袖,強行打斷:“啰嗦!”
蕭瓏卻正聽得入神,問道:“可惜什么?”
容元對龍九一笑,回答蕭瓏:“可惜,江夏王無意揚名,‘無名’便是他名諱,更無意為人所識,自來罩鐵面,從無人一睹真容。是以,江夏王又被稱為無名王爺、鐵面王爺。”
蕭瓏顯得有些失望,“我當是什么,原來都是聽過百千遍的舊聞。”
“所為何來,我總是想不明白。”容元喃喃嘆息,“莫非天妒英才,真如多人猜測那般,江夏王生得奇丑無比,或是幼年間容顏被毀?”
“那又何妨?人不可貌相。”蕭瓏白了容元一眼,又將他與龍九審視一番,笑道,“九爺是世人公認的絕世美男,莊主也是端端的美男子,試問二位能擔起英雄二字么?”
龍九啜一口茶,不作答。
容元卻是振振有詞:“英雄要心懷天下,不比江湖兒女自在瀟灑。便是江夏王,不也離開了錦繡朝堂?”
蕭瓏張口欲言,隨即現出沮喪。容元是強辯或是訴諸心聲都無關緊要,江夏王離開朝堂已成事實。
已有四年了,英雄無下落。
隨后,蕭瓏也嫌煩了,“你到底要說什么?我看九爺可以送客了。”
“嗯。”龍九漫應一聲,并不反對。
容元又連連倒酒、飲盡,末了將酒盅重重放下,下定決心一般,道:“我要說的重點,便是江夏王稱病去往民間求醫另有隱情。江夏王那時權傾朝野,不論身患何病,都不乏神醫自愿登門診治,是以,這不過是他搪塞天子的借口。”
龍九、蕭瓏同時看向他,前者目光犀利,后者隱有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