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進浮香殿出塵便看到淑雅帶了幾個妃嬪已在那里等我。一見她，淑雅便站了起來。出塵趕緊對她輕輕的搖了搖頭。她張了張嘴又坐下了。

出塵微微屈了下膝：“見過皇后娘娘。”

她一把拉過出塵的手臂：“姐姐，你回來了。”她明亮的眼睛一閃一閃的寫滿了依戀。

出塵有些傷感，她天真的表妹還不知道她回來是要拿走這正宮之位的。她并沒有說話，威嚴的掃了一眼站在淑雅身后的幾個嬪妃。

群妃立即跪倒在地：“妾身見過娘娘，娘娘千歲千千歲。”

出塵抬了抬手：“起吧。”目光依次掃過眾人，竟無一人識得。離京三年，昔日的閏秀們想是早已為人妻為人母了吧。目光微黯，又復揚起頭，饒兒的后宮，看來不簡單啊。

“幾位妹妹看起來有些眼生，不如都報一下各自的封號吧。”出塵坐在淑雅側首，不緊不慢的掀著茶蓋。

左手第一個穿嫩黃色宮裝的妃子站了起來：“回娘娘，臣妾麗妃，現居永春殿。”

“倒是個可人的，的確當得起一個‘麗’字，你叫什么名字呢？”出塵笑著問道。

“臣妾張子嬌，家父乃吏部尚書張行。”

出塵點點頭，輕輕的一個“賞。”字滑出。便聽得身后的方式唱道：“尊塵娘娘賞麗妃玉如意一對，定窯瓷器一套，南疆貢緞十匹。”

只聽得一片抽氣聲，定窯瓷器乃景朝御制品，前朝滅景時，定窯毀于戰火，現存世的定窯瓷器不過千件，成套的已不足十件，其價值不言而喻。可是她偏要把它放在一對玉如意的后頭，困為她要眾人知道，在這后宮中，她擁有著絕對的權力。

麗妃面上掩不住的喜色：“謝娘娘恩典。”

出塵示意她起身，眼光又掃向右首的女子。

“妾朝露殿婉妃雷悅見過娘娘。家父是兵部尚書雷震。”

“哦，我記得了，有一次去家雷家找你姐姐子音，在她房里畫畫的女孩子可是你？”

“回娘娘，正是妾。”婉妃回道。

“你我也算故人了，賞。”

婉妃謝了恩，繼又是麗妃下手的女子，只見她盈盈笑著走上前來：“妾淅雨殿柔妃段楚楚叩見娘娘。”

段楚楚？可不就是當朝太后的侄女，工部侍郎段軻的女兒么。看來這個女兒可不像她爹那般老實啊。

接著，是元妃、靜妃、宋婉儀、寧嬪，到最后，是一個爽朗的女子，太師元廣之女白倩倩，她位份最低，僅是一個才人。

出塵一一賞賜了下來，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一個尖銳的聲音：“喲，我說這宮里怎么這么安靜呢？原來都是來看貴妃了呀。”說著，進來一位紅衣麗人，只見她膚色白的如剛凍的滑脂，朱唇若四月里熟透的櫻桃，微挑的眉毛下一雙靈動的丹鳳眼，比之明媚的麗妃更是艷麗幾分。她知道，這便是太后的親侄女，當朝左相的嫡女宸妃段貞兒了。這樣美貌的女子的確有第一寵妃的本錢。可是，饒兒不會喜歡的。出塵心中暗笑，太后為了阻她勢大，還真是用心良苦啊。

下首的妃嬪們紛紛站了起來。

“何人如此大膽，竟敢在我浮香殿喧嘩？”出塵沉下臉問道。

“放肆，竟敢對宸妃娘娘大呼小叫。”宸妃身后一個宮女喝道。話一說完，出塵身后的青鳶已走到她面前，只聽“啪啪”兩聲，兩個響亮的巴掌已落在那個宮女臉上：“沒規矩的東西，娘娘面前，豈容你大呼小叫！”

出塵回頭向淑雅道：“司禮監這幫人，越發的沒用了，好歹也是宸妃，怎么這般沒規矩的人也送來近身伺侯了？”又向方式道：“回頭讓王進過來一趟。”

宸妃哪受得了這委屈：“漠染塵，你居然敢打我的人？”

方式頭也沒抬，應了聲“是”又道：“要奴才把安公公請過來嗎？”出塵這才想起王進已被太后換成了安奉先。

“也好，那就明天再讓他們一起來。”

“漠染塵，你也不過一介貴妃，憑什么打我的人？”宸妃不依不饒。

出塵看了一眼身后的慶姑姑：“慶姑姑，我在家里一向張揚慣了，實在不知我的身份這么低微，不小心動了宸妃娘娘身邊的人，這當如何懲處才是？”

慶姑姑微微彎了腰：“宸妃的品級雖與貴妃相同，但娘娘還有尊塵的封號，位同皇后，在這宮里除了太后和皇上，就是您和皇后最尊貴了。”慶姑姑是先帝留在我身邊的人，這話便是先帝的意思了。

“宸妃對我直呼其名，該是不該？”出塵轉動著手中的茶碗。

“回娘娘，宸妃不敬有三：一、未經通傳擅闖浮香殿；二、未曾參拜二位娘娘；三、對尊塵娘娘大聲呼喝。”慶姑姑不緊不慢的說。

“來人，宸妃不尊皇后，又對我不敬，勒令禁足一月，抄寫宮規一百遍。”

宸妃不敢再多嘴，被浮香殿里的兩個嬤嬤帶了回去。

“我乏了，先散了吧。”出塵揮揮手群妃便在皇后的率領下告辭而去了。她向青鳶使了個眼色，青鳶會意點了點頭。

出塵換了件衣服出來，淑雅已在內殿等她。

“春姑姑呢？”她問。春姑姑和慶姑姑都是先帝留的人，后來淑雅先她一步進宮，她便將春姑姑送來給了淑雅。

“春姑姑一回宮就病了，因是姐姐送的人，如今還在我那里養著呢。”淑雅說。

出塵忍不住嘆了口氣，難怪淑雅被宸妃不瞧在眼里，本來年幼，身邊又連個提點的人都沒有，被人欺了也不知道。

“青鶯，你先過去照顧一下皇后。”又向淑雅道，“我先去千秋殿見太后，回頭再去你那里瞧瞧春姑姑。”淑雅到底年幼，身邊又沒個得力的人，在這宮里早晚讓人吃得骨頭都不剩。

到了當今段太后住的千秋殿，剛到殿前時，早有太后身邊的掌事姑姑迎在門外。見了出塵便笑盈盈道：“早聽說郡主是個天仙似的人兒，今天總算見到了，可不正是落入凡塵的仙子嗎？”

出塵微微一笑：“姑姑謬贊了，我剛剛見了宸妃妹妹，那才是不折不扣的美人呢。”

說著就進了正殿，只見鳳椅上端坐著一個著鵝黃色宮裝的美貌婦人，看起來年紀也不過比出塵大一點點。出塵原是見過她的，七年前秀女大選時，她同景宜、長興偷偷來看過，當時便曾為此女驚艷過，其時，段太后還只是一個工部侍郎的妹妹。那時出塵卻是先帝和慧賢皇后嬌寵的出塵郡主，欽訂的未來太子妃。

“見過太后，愿太后身體安康，福壽綿綿。”出塵屈身行了個標準的宮禮。

“尊塵來了。快，賜坐。”太后說著。

好個段太后，只說賜坐，卻不叫起身，是想給個下馬威嗎？哼，可惜的很，這下馬威我先立了。出塵心中暗想。

若無其事的站起來，“尊塵”乃正宮之意，雖然皇帝現在未曾親政不得再立皇后，但，有這個封號就不吝皇后，她既行了禮，便是無令起身也算不得什么，況且這位太后還是說了賜坐二字的。

“太后。”太后身邊的一個女官低呼，“您還沒有叫起呢？”

出塵不緊不慢的坐了下來，似有若無的掃了那宮女一眼才道：“太后乃是皇上和本宮的母后，在太后面前，本宮可沒那么矯情，難道下次太后讓用膳沒說用筷子便要用手抓不成？再說，太后做事，哪里用得著你提點？”又看向太后道：“說來臣妾倒有一事回稟太后，方才宸妃擅闖浮香殿，見了我和皇后非但不行禮問安，還出言不遜。臣妾罰了她禁足十日，抄寫宮規一百遍。現在才想起來，那宮規那么多，要想抄完怕是要費時不少，臣妾一時口快隨口就說了，可憐宸妃妹妹這下要困在廣歡殿多時了，臣妾魯莽，自悔不及，況我初回宮，身邊需要打理的事也多，還煩請母后幫忙，讓宸妃妹妹寫完以后交給母后驗驗便是。”

太后銳利的眼光掃向她，她盈盈淺笑，太后收回眼風，一臉平靜無波的表情：“宸妃有錯，自然當罰。”卻不對她的做法多置一詞，算是默認了。

三年不見，太后倒是精明了不少，難怪能一路做上中宮、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