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筵席之間
- 崆峒
- 舒穆祿遙
- 3728字
- 2013-08-03 13:00:00
第十七章筵席之間
待得眾人全部就坐,便有家丁將眾官員帶來的賀禮呈上,少侯爺不在,管家只好代收。敖千放奉上一只一人多高的大箱子,占了所有禮品體積的一半,滿滿一盒裝滿了避水珠,每一顆珠子都有拳頭大小,晶瑩剔透,是東海底采來的上等藍蚌珠,顆顆無價,被管家擺在了禮品正中。
聶人龍喝了幾杯酒,謊稱尿急,便兀自出了喜廳,健步奔來前院。他四下勘察了一番,見前后跨院俱都有兵丁把守,暗忖:“此去咸陽還有百里,須得搞一輛馬車才能保證行程。身上的銀子正好花光了,就問這貪官借點吧!”
念及至此,他壓低身形,施展靈蛇足,腳步無聲,躲開了各處巡邏的兵丁,來到后院的馬廄。見馬槽前一排排的寶馬良駒,聶人龍心念一轉,笑道:“直接乘馬趕路便是,又何須馬車那么麻煩?”他剛要去牽馬,忽聽得身后雜沓聲響,有人趕來,急忙欠身躲到馬廄后面,屏息不動,透過縫隙暗中窺瞧。
只見一行人馬從跨院的大門轉了進來,為首之人是個少年將軍,神情倨傲,一身驕縱之氣,左手持弓,右手臂上纏了一圈白紗布,直將他半條膀子都吊了起來。
聶人龍見到此人略有訝色,心道:“怎么會是他?”這少年將軍正是石保吉。
那日在崆峒山上,石保吉率兵圍剿李承逸,聶人龍雖未與之交手,卻也有過照面,知道此人是當朝虞侯石守信之子,行事跋扈,紈绔異常,對他端的無甚好感。
石保吉在廄前打馬停住,他身后還跟著一眾驃騎,俱都是外家功夫極強的高手。離他最近一人是個灰發老者,見石保吉意欲下馬,先一步來到切近,將他攙扶下來。
這灰發老者正是“關中四大神捕”之首的姬化鶴。他手中拎著一只通身潔白的雪狐,那雪狐身上中了三箭,全都傷到了皮毛。通常獵狐是為狐皮,而這雪狐又十分罕見,周身皮毛隨四季變化顏色,春褐、夏紅、秋黃、冬白。而在這立春之后,仍自通身雪白,未及換色的雪狐更是難尋,如此反季罕見的白狐皮被箭獵損,實為焚琴煮鶴,大煞風景之事。
姬化鶴恭然道:“少侯爺帶傷狩獵,只三箭就獵來這早春雪狐,手段高明,這下三少奶奶定然歡喜,要好好犒勞少侯爺一番了。”
石保吉聞言面露喜色,笑道:“雖說她這個要求是無理了些,竟在這大喜之日要我為她獵狐。好在我大難不死,定有后福,那‘天魔子’都殺不了我,一個女人又豈能難得住我?”
姬化鶴當即揖道:“少侯爺文韜武略,福祿雙至,將來定是大展宏圖,揮斥方遒之人。”
石保吉十分受用,將姬化鶴手里的雪狐接過,輕撫兩下便即扔回了馬背,倏爾問道:“姬捕頭,你可知這人生四大喜都有哪些?”
姬化鶴眼珠一轉,面露難色,嘆道:“屬下不知!還望文韜武略少侯爺不吝賜教!”
石保吉哈哈一笑,說道:“人生四大喜分別為: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姬化鶴忙道:“原來如此,少侯爺高見。”
石保吉又道:“可對于本侯來說,這四件事情卻也是一件。”頓了一頓,見姬化鶴凝神傾聽,一動不動,頓感欣慰,得意道:“皇伯父雖因我遭‘天魔子’襲擊受傷,免了我定遠將軍的職位,將我從云南調至長安,卻也重新冊封我為少虞侯。等我爹死了,我可就是堂堂正正的大虞侯了,與那金榜題名的狀元相比,哪個高,哪個低?”
姬化鶴不假思索道:“當然是虞侯比狀元官大!”
石保吉滿意的點了點頭,倏又道:“像三少奶奶那般標致的美人兒,既是本侯的故知,又是久未遇過的甘霖,如今更要與她洞房花燭。哈哈,你說這四大喜是不是一回事?”
姬化鶴笑著附和道:“當然,當然。”
眾人有說有笑,喚來馬夫牽馬入廄,石保吉將獵弓交給姬化鶴保管,單手提著雪狐,喜滋滋地準備拿去給心上人復命。
卻見那管家保爺一溜小跑而來,見到石保吉急忙俯身下拜,急切道:“少侯爺,你可回來了!喜筵在即,可三少奶奶的嫁衣還沒做得……”
不等石保吉發怒,姬化鶴搶先呵斥道:“飯桶!你們是怎么辦事的?”
那管家見石保吉臉色陰沉,當即誠惶誠恐道:“小人連日為三少奶奶選取嫁衣布料,跑遍了長安各大綢緞莊。可,可三少奶奶竟沒有一件看得上眼的。小人實在無能為力。”
石保吉嘆了口氣,無奈道:“這個賊女子,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兀自搖頭嘆息了片刻,問道:“客人都到齊了?”
那管家俯身道:“眾位大人早已恭候多時。”石保吉點了點頭,趨步往前廳走去,眾人畢恭畢敬地緊隨他后。
聶人龍心道:“這長安城里張燈結彩,原來是為了他石保吉娶小妾而造的聲勢。”他從馬廄后面轉出,一躍上了屋檐,避開所有巡邏兵丁,徑自回到了喜廳。但想國難當頭,咸陽戰亂,長安本該與咸陽形成掎角之勢,共御外敵,可這手握兵權的紈绔子弟卻如此荒唐,對戰情不聞不問,如此興師動眾,只為娶個小妾。聶人龍暗忖:“看著吧,我非把你這紅事給攪黃了不可!”
梁琴見他久去復返,終于長吁了一口氣,身旁的侍女替她斟酒,她本不勝酒力,幸得袖內藏有花粉,使個手段往那酒中一抖,奇效花粉便將酒勁散去,化成一杯清水,她再舉杯一飲而盡,宛如海量雅士一般。
眾人正自閑聊飲酒之際,卻見石保吉已經換了一身新郎官的衣服,從堂上走了出來。所有官員起身賀喜,口中的說辭大同小異,石保吉右手受傷不便,伸左手壓了壓聲,與眾官員寒暄一番。不多時管家上廳回稟,石保吉問道:“怎樣,三少奶奶對那雪狐皮還滿意?”管家囁喏道:“她,她只看了一眼,沒說好也沒說壞,卻點名要穿裳羽坊的鳳冠霞帔。”
石保吉聞言面現慍色,不悅道:“那裳羽坊遠在汴京大都,我現在如何給她弄來!”眼見賓客皆至,喜筵即開,那三少奶奶卻偏在此時對嫁衣挑三揀四,分明是有意為難,石保吉不由得暗自咒罵,心忖:“賊妮子,等待會兒入了洞房,看我怎么折騰你!”
只見敖千放起身揖道:“少侯爺不必為難,那裳羽坊的嫁衣確是一流的工藝,名震華夏。在下恰好在他店中有股,此行便帶了一套來,備作賀禮。還請少侯爺賞臉哂納。”
石保吉聞言大喜,高興道:“敖先生可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敖千放當即將那鳳冠霞帔呈上,果然是裳羽坊制品。眾官員面面相覷,暗自扼腕,均覺此人巴結功力甚高,如此一著,這廳上所有禮品頓時黯然無光,少侯爺定然只念他一人的好。
沈棄自斟自飲,不多時已有酩酊之態,笑道:“神機妙算海龍王,果然見識超前,心似淵海,不見兔子不撒鷹。”
敖千放緩緩坐下,目斂精芒,淡然道:“彼此,彼此,蒼龍殿主過謙了。”
倏爾兩人目光一對,均自笑而不語,隨意歡飲。聶人龍暗忖:“此間席上高手如云,看來今日之事頗有難度!”他一心想在石保吉的喜筵上搗亂,但見那三少奶奶行事刁蠻,諸多要求,不禁也想見上一見。
石保吉差人將嫁衣送去三少奶奶廂房,又傳來司儀,廳上即刻奏樂起舞,鳳燭塵香一并點亮,整個少侯府一片喜氣洋洋。但見堂中十六名舞女共跳一曲《鳳求凰》,身姿婀娜,裊裊娉婷。一名侍郎跟身旁一人附耳道:“聽說少侯爺新娶的這位三少奶奶,不僅摸樣生得勾魂,國色天香,舞技更是一流!”那人神往道:“少侯爺已經有兩個美人兒在房了,如今又添新寵,真是艷福不淺……唉,我等幾時能有這般造化。”
石保吉掃視廳上一眼,起身道:“慧通大師貴為國師,竟也為小侄的俗事費心,小侄真乃天大的面子。”說著將離他最近的位子空了出來,讓給慧通大師。
慧通大師微微點頭示意,沉聲道:“石虞侯是貧僧的至交,少侯爺客氣了。”卻不移步,仍自坐在靠最外的末席上,雙手合十,唇齒微動誦經。
石保吉眉頭一皺,暗忖這老和尚不知好歹。席間俱都是三品以上的官員,他頓覺大有面子,倏見沈棄、聶人龍、梁琴三人,心中疑惑,對方既不是官場中人,看裝扮也非達官顯赫,一時想不起自己幾時曾和他們結交。
忽見姬化鶴從門外匆匆跑了進來,徑到石保吉身邊附耳幾句,石保吉聞言大喜,興奮道:“快去請!”姬化鶴領命退下,過不多時,便有兩個粉裝侍婢,攙著一名雪裙少女款款走上廳來。
聶人龍一見之下,登時大吃一驚,原來這少女不是別人,正是蘇妙!
只見她身穿一襲雪白光緞羅裙,腰系玉柳軟絳,青絲披肩,高堆云鬢,髻端戴著一支梨花落屏簪。面色白皙,幾如寒霜,星眸璀璨,脈脈含情,竹腰忸怩翩然,腳上一雙繡水鴛鴦鞋,款動蓮步,經過堂上時,眾人只覺得陣陣香風撲面襲來,眼望美人,心曠神怡。
石保吉大喜過望,竟也不顧身份,從座位上跑了下來,到得蘇妙身前,吃吃地打量了她一番,嬉笑道:“你終于來了,險些誤了吉時。”見蘇妙神情冷淡,兀自走到偏席入座,石保吉一怔,急忙跟了上去,諂媚道:“今天是你我大喜之日,你怎么能坐在這里呢……你要了裳羽坊的鳳冠霞帔,怎地又不穿?”
蘇妙瞪了他一眼,秀眉微挑,輕啟櫻唇,冷冷道:“我就是這樣,你若不喜歡,大可反悔。”
石保吉連連擺手,誠惶誠恐,諂笑道:“怎么會呢?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我還想與你做那長久夫妻呢。”倏爾示意奏樂停下,命那司儀趕緊走完流程,速開喜宴。
只因石保吉在蘇妙之前,另有延慶公主和柴玉雙兩個妻子,故而這第三房便不必太多繁縟禮節,加之蘇妙本也不在乎瑣碎事宜,那司儀只報了個吉時,就宣布筵席開始,眾官紛紛舉杯賀喜,石保吉三杯酒下肚,便不再招呼來客。眾人心照不宣,各自吃喝,也都不去打攪。
石保吉望著蘇妙嬌滴滴的俏臉,玲瓏有致的身姿,聞著她一身醉人香氣,不由得心猿意馬,目中大有淫猥之意,暗忖:“老子費了這么多的功夫,終于能在今晚得償所愿了!”迫不及待地朝蘇妙走了過去,狠狠一把抓起她的手腕,就要將她抱進后廂房。
忽聽得一人厲聲喝道:“吉辰有誤,鴻漸于陵,實為大兇之兆!我看新郎、新娘不太適合,還是早早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