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長生墓

薛廣抬腿從靴底發(fā)射針蝗，將三棵參王逼退，颯然轉身避開了聶人龍來掌。這招“禪滅鬼神”固然兇險，出手即斷人經(jīng)脈，可聶人龍無法走動，變通受阻，真力又十分有限，掌力到得一半便即殆盡，薛廣冷笑道：“原來你這‘三生三滅掌’徒有其形不具其意，生硬的很。孫老頭真是所傳非人。”

三生三滅掌分為生字訣、滅字訣兩式。那生字訣掌法柔和虛靈，如風拂柳；而滅字訣恰好相反，誅滅鬼神，毀動天地。聶人龍只見過孫思邈使出其中幾招，他不過是依葫蘆畫瓢，能勉強使將出來已實屬難得，薛廣只說他掌法生硬，卻是高抬他了。

聶人龍一把將三棵參王斂到身后，卻見薛廣已然搶到切近，舉針刺他身上各處大穴，手法如電。他只覺得周身氣血一滯，有種說不出的窒悶感，驀地一口鮮血噴出，薛廣堪堪五十余針扎完，正對人體五十道經(jīng)外穴，收針后又在聶人龍頭側補了一腳，將他整個人踢翻，輕笑道：“死吧！臭小子。”

薛廣朝甬道望了一眼，皺眉道：“掃把星、喪門星，你們兩個快去追孫老頭。”掃把星唱了個喏，低聲問道：“恩公，那小琴怎么辦……”薛廣目若冷電，斜睨道：“那個賤人敢背叛我，就地正法！”二仆頓了一頓，欲言又止，領命匆匆奔進了甬道。

薛廣負手而立，又問道：“那群廢物呢？”黑無常躬身道：“回恩公，他們被大肚王領來抵御外侵，現(xiàn)下不知去向……”薛廣反手打了黑無常一記耳光，這一下出手極重，直打得他口鼻流血，黑無常頭昏腦脹，誠惶誠恐道：“恩公恕罪，恩公恕罪。”

薛廣怒道：“去把那幫麻風病狗給我找回來！留他們還有用，一個也不許放跑。”兀自平息了一會，接口道：“把那臭小子分尸，埋進尸毒潭里。重新找個女人來打理花卉。”

黑、白無常各自領命，黑無常拖著聶人龍往那花圃之處走去，此時毒煙已散，但失去了西紅花和海芋花遮蔽的尸毒潭，不時發(fā)出陣陣惡臭，令人望而卻步。

黑無常倒提著聶人龍腳踝，正欲往那尸毒潭中投去，驀地手腕一緊，竟被對方雙腿纏住！黑無常知道不妙，想要拔出手來，但靈蛇足腿法何其精妙，一旦纏住對手，便如森蟒加身，不死不休。

聶人龍嘿嘿一笑，借助黑無常的身體驀然翻轉，一下子將黑無常放倒在地，他自己卻騰空而起，落在了薛廣的面前。

薛廣大驚失色，訝道：“你，你怎么沒死？”不由得倒退了好幾步。

原來，聶人龍被天乙歸元功洗髓，又身中花毒，雖然經(jīng)孫思邈指點，修煉八氣心法驅逐了體內(nèi)毒質(zhì)，但因鐘離簫在他體內(nèi)種下的陰勁過猛，聶人龍自身真力不足，難以抗衡。但薛廣的“妙手仁針”所扎人體五十處經(jīng)外穴，正好替他打通經(jīng)脈，使受阻氣血暢涌，因禍得福，逐漸驅散了九九歸原的陰勁。這套針法若是扎在別人身上，那就是致命的死針，但扎在聶人龍身上，就成了以毒攻毒，救死扶傷的仁針。加之針法奇異，不僅替他驅逐體內(nèi)陰毒，恢復了雙手，更是奇跡般的保存了靈蛇足的神通。

聶人龍笑道：“我的孝順徒兒，真是多虧你了。還想聽什么口訣？叫聲前輩，我都說了給你知道。”

薛廣臉色陰沉，慍怒道：“臭小子不被針灸所傷，定是妖胎魔身！”倏爾呼喝一聲，協(xié)同黑、白無常，三人齊攻聶人龍。

那黑無常曾是一名云游僧，擅使齊眉棍法，是當年十三棍僧救唐王的其中一名棍僧。晚年因患腦癡，被薛廣所救，將紫線蟲順鼻孔放入腦中，食他顱內(nèi)淤血，以清癡癥，但那紫線蟲一天三產(chǎn)卵，繁殖極快，若無薛廣獨門蟲藥遏制，黑無常便會腦中積卵，爆顱而亡。

黑無常雖將過去遺忘，但一身精妙棍法卻早與他融為一體，現(xiàn)下通過招魂幡使將出來，威力陡增。聶人龍見對方來勢洶洶，不與正面硬拼，好在這地下墓穴十分開闊，靈蛇足空踏八方的優(yōu)勢彰顯無遺，他連使“靈蛇吐信”、“萬蛇來拜”、“靈蛇有腳”閃避黑無常那七十二路齊眉棍法。

白無常的離情鉤與他耳力配合，聽聲辨位，本該出鉤即中，怎奈聶人龍的靈蛇足太快，靈動異常，游歷狡黠。白無常雖能聽出對方此刻的位置，可不待他出鉤，聶人龍卻又閃到了另一邊，敵人方位與他出手速度總是不能統(tǒng)一，他目盲的弊端便也暴露出來，又怕魯莽出手，鉤到自己人，只得踟躕不前，耽在一旁成了擺設。

聶人龍心系孫思邈安危，虛踢一腳，晃開黑無常的棍幡，反手一掌“和風煦柳”，掌力綿綿，法度成渦，蕩開薛廣指間金針，回身沖入甬道，施展靈蛇足狂奔向前，去追趕孫思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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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琴扶著孫思邈一路奔走，不多時逃到了來時的石階前，孫思邈從藥兜中取出止血散，敷在了身體受針處，又服下幾顆靈丹，這才將傷勢平穩(wěn)。

“姑娘，你今年多大了？”孫思邈見她面色慘白，跑了幾步路便氣喘不止，實為體內(nèi)極度虛弱。

梁琴幽幽道：“十七。”

孫思邈嘆道：“正是桃李年華，怎地會窩在這死人墓穴中度日？”

梁琴嘴角微微抽動，一行清淚滾落面頰，啜道：“我從小身患怪病，手指扎破一點皮，就會血流不止。爹娘怕我受傷，就把我終日關在家中，后來恩人來了，治好了我的病，把我?guī)У竭@里為他打理花卉。”

那西紅花和海芋花圃下面是一座尸毒潭，平時毒氣被這兩種花根抑制，一旦將花圃移開，露出毒潭，便是抵御外人入墓的防御工事，極為兇險。孫思邈嘆道：“薛廣為人心術不正，他救人另有所圖，醫(yī)德敗壞。”頓了一頓，又道：“姑娘，你得的是障血病，薛廣以毒攻毒，只是暫時穩(wěn)住你的血脈，可這毒質(zhì)一旦入血，便會成癮產(chǎn)生依賴，叫你一刻也離開不得。”

梁琴恍然道：“難怪恩人總給我吃一種藥丸，時間長了若是不吃，心里還怪想的。”

孫思邈替她把了把脈，脈象還算穩(wěn)定，薛廣給她用的無非是天麻、罌粟之類的藥物，好在梁琴年輕血沸，并未完全被麻醉血液，產(chǎn)生不可遏制的依賴，孫思邈問道：“姑娘，離開了這長生墓，可就沒有那種藥丸吃了，你不后悔嗎？”

梁琴思索了片刻，幽幽道：“老先生，哪怕我只能活一天，也要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過我沒有過的生活。”

孫思邈高興道：“如此甚好！”二人隨即拾階而上，忽聽得身后雜沓聲響，掃把星和喪門星已經(jīng)持帚追來，他們將手中鐵帚捶地三下，根根帚絲徑自彎曲、開鋒，兩把大鐵帚登時變?yōu)獒敯遥f鐵刺戟張蓬立，狼牙舞爪。

喪門星執(zhí)耙喝道：“小琴，快跟我們回去見恩公，求他饒恕你的罪過。”掃把星也附和道：“咱們在這墓里有吃有喝，不是挺好的么，干嘛非要出去？”

梁琴退后幾步，躲到了孫思邈的身后，緊咬薄唇，道：“不行，恩人會殺了我的。”喪門星眉頭一皺，呵斥道：“咱們的命都是恩公救的，要死要活，當然也是由恩公說的算！”

孫思邈環(huán)顧四周，低聲道：“跟他們說不通，你先逃，我拖住他們一會兒。”怎奈梁琴卻沉吟道：“我跑不動了……”她長年生活墓中，又遭藥物侵蝕，身體十分虛弱，適才扶著孫思邈跑到此處，已然腿腳麻木，力氣用光。

喪門星與掃把星對視一眼，倏爾揮耙齊攻孫思邈，孫思邈傷勢未愈，全無還手之力，暗呼：“我命休矣！”

卻見一道青影從遠處迤邐而來，眨眼間已到了眼前，聶人龍人未至，腿風先至，凌空將二人的鐵釘耙踢開，倏又架掌拍擊掃把星肩頭，掃把星一驚，縱身退后閃避，不料聶人龍這一掌只是佯攻，中途換襲喪門星胸口。這一攻一變瞬間完成，喪門星根本來不及反應，只覺得前胸一悶，后背一緊，被那綿綿掌力推開向后，撞上了掃把星，二人一同翻滾、旋轉了數(shù)丈才停下來。

孫思邈欣喜道：“孩子，你沒事了？”聶人龍笑道：“嗯。孫先生，你們先走，我隨后便來。”他只身擋住了石階，佇立門口。

“凡入長生墓者，一個也休想逃走！”喪門星撐地站起，從懷中掏出一根金針，針頭烏黑發(fā)亮，荼有藥物，他舉針扎進了自己的期門穴，但見掃把星也拿出根一摸樣的針來，扎進了關元穴中。

二人穴位被激，再加上藥物的引導，身體漸漸起了變化。孫思邈眉頭一皺，訝道：“這是西域一種刺激經(jīng)絡，激發(fā)人體潛能的針法，有悖常理，極其兇險！我只聽道友長生子提起過，想不到真的有此異術！”

掃把星所扎關元穴，位于人體臍下三寸處，屬任脈，系三陰、任脈之會，真氣在此消耗，又為人氣墓穴。他以荼藥金針灸過之后，呼新吐納之息關閉，真氣只增不減，充盈體內(nèi)，直憋的一張臉發(fā)紫，身法卻比從前快了數(shù)倍不止！發(fā)足去抓聶人龍命門，聶人龍只見對方剛一抬手，自己的脖子就被扼住，好在他機敏，于千鈞一發(fā)之際猛踢掃把星柔軟小腹，逼他不得不守，這才逃過一劫。

那喪門星扎了自己的期門穴后，足太陰、厥陰、陰維之會遭封，六識閉塞，狂吼一聲撲向聶人龍，聶人龍見他出招雜亂，毫無章法，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只得先發(fā)足虛踢，試探對方有何變通。

但見喪門星只是沒命地進攻，被聶人龍?zhí)叩搅艘膊恍读Ψ朗兀鸪趼櫲她堃詾槭亲约撼鍪痔p，對方不以為然，當即腿上加勁，連使“響尾動魄”、“蛇神逆天”、“游龍在天”三招，招招都落在喪門星的周身要害處，喪門星卻如不知痛癢一般，仍自沖鋒向前，絲毫不受影響。

聶人龍不由得大驚失色。掃把星形如魎魅，鬼影重重，不住地突襲殺手，但他以靈蛇足相抗，尚有一絲周旋的余地。可喪門星身如鐵人，不痛不癢，一切進攻對他無效，聶人龍徒費氣力，仍被逼得連連后退，處在了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