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獅虎斗

上岸之后，拓跋牧匆匆辨明了方向，一指前方青藤蘿密的樹林，喘道：“過了這片森林……就找到星月郡了！”于是三人顧不上片刻的休憩，倏又發足狂奔，朝林中跑去。

穿過一株株蒼松翠柏，剛跑了沒幾步，忽聽得獅吼震天，從前方叢林中驀地鉆出來一頭通身烏黑，鬃毛獵獵的雄獅！它目如火炬，鋼須戟立，四顆長齒如刀，其余獸齒鑿鋒般上下排列，鮮舌帶刺，不住地在嘴邊舔舐，涎水連連，喉中發出慍怒低吼。在那頭雄獅背上，衛天遜赫然站立，他竟然后發先至，提前堵住了眾人去路。

拓跋月雖是苗人，常年在深山中采露覓藥，對山野猛獸原也并不陌生，但這頭雄獅的體積明顯比尋常獅子大出一倍，況且黑獅子極為少見，兇險異常，她不由得嬌呼道：“小李哥哥當心，這餓獸可難對付。”

衛天遜一腳踩在獅頭上，將它身形壓低，那黑獅子憤怒不已，卻又不敢發作，口中嗚嗚低吼。他朗聲笑道：“既然你不知好歹，不肯聽我號令，那就只好讓你葬身獸腹，參加不了‘崆峒論道’！”衛天遜粗中有細，不愿親手殺死這軒轅傳人，以免授人以柄。相傳蚩尤乃亂世蠻主，不僅神力天下無雙，更身兼馭獸神通，世間兇靈猛獸皆可調遣，上古涿鹿之戰時，蚩尤擊敗炎帝，逼得炎黃部落聯合，便是憑借“萬獸兇陣”取勝。衛天遜身為蚩尤傳人，自然也掌握了這項神通。

只見他口中呼哨幾聲，輕叨了幾句獸語，那黑獅子驀地仰天長吼，俯首稱臣，任由他踩踏自己頭顱。衛天遜倏爾從獅子背上躍下，口中低叱，那黑獅子立刻昂首挺背，咆哮著朝李承逸撲了過去。李承逸急忙運轉帝心術，試圖壓制這黑獅子的野性。

帝心術原本只能操控戰馬，乃是軍中作戰的上乘心法，但李承逸身負天罡正氣，如此使出更不一般，可以超越界限，駕馭眾靈。那黑獅子受他帝心術影響，驀地一愣，頓在了原地，懶懶打了個哈欠，形同一只大貓，再無兇相。衛天遜微微皺眉，口中又不住地念起獸語，一番嘰里呱啦過后，黑獅子忽又怒吼一聲，撲將上來，然而剛一躍起，又被心術控制，乖乖落了回去。

但見它被呼來喝去，受兩種不同力量的驅使，時而兇惡、時而溫順，堂堂林中之王，在兩人身前逡巡翻轉，宛如花貓嬉耍，半晌便已大汗淋漓，口吐白沫，喉中發出哀嚎，只怕是再這樣繼續折磨下去，它竟要率先猝死了。

李承逸不忍那黑獅子遭罪，嘆了口氣，不再對它用帝心術，黑獅子心中枷鎖一消，耳畔只聞獸語聲，方才的恥辱、憤怒一并涌上，統統發泄在了眼前眾人身上，四爪飛奔，怒吼著朝李承逸撲咬而來。

便在這時，身背后的林子同時傳來一聲獸嘯，直震得林木紛飛，花枝亂顫。黑獅子被這聲音一擾，略顯怵怒，低吼幾聲，俯身朝著四下呲了呲牙，宛如打哈欠一般，從嗓子眼里發出挑釁意味十足的嘶吼。

拓跋月暗自驚呼，柔聲問道：“那是什么聲音？”李承逸皺了皺眉，囁喏道：“這個……我也不太清楚，會不會是另外一頭獅子？”拓跋月搖頭道：“不會的。獅子是群居動物，一群獅子里只有一頭雄獅，它一旦離群，其余雌獅就會解散獅群，另覓獅王，絕不會回頭找它。”李承逸道：“那雄獅萬一只是迷了路，晚些回到獅群，卻見眾雌獅已經離它而去，豈非太糟糕？”拓跋月妙目流轉，想了一會兒，柔柔笑道：“那最好的辦法就是，不管它去哪里，都帶著雌獅子一起，永遠不分開。”

卻見從后邊林中緩緩踱出的，竟是一頭黑白相間的成年白額虎，毛發潔白如陽春白雪，黑紋斑斕，隨虎軀行走顫動，變換著不同形狀的花紋，一雙眼睛炯炯發亮，縱是在白天，也傲然如天上寒星一般。

白額虎見了黑獅子，態度依然慵懶優雅，閑庭信步，但目中光采懾人，大有咄咄之意。黑獅子見對方公然挑釁自己，憤怒不已，將注意力轉移，全神貫注著白額虎，不再管李承逸等人。

李承逸當機立斷，迅速運轉帝心術，將那白額虎控制在心念之間，白額虎本就對黑獅子充滿敵意，李承逸的號令不過是順水推舟，乘那推波助瀾之勢。兩獸對峙，喉嚨中發出滾滾低吼，宛如怒濤決堤前的惡兆。

衛天遜仰天長笑，朗聲道：“都說獅子、老虎皆為‘百獸之王’，可究竟誰怕誰，從未有人親眼得見。今日一戰，人斗完了斗獸，哈哈，端的有趣！”

拓跋月心念一動，款款上前，嬌聲說道：“講好了是斗獸，人可不許插手。誰要是耍賴，誰就是癩皮狗。”

衛天遜見她率真可人，嬌美如花，憑空多了幾分好感，況且他本是江湖名宿，金仙傳人，一時來了興致，便也不急于殺李承逸，哈哈笑道：“小美妞說的極是，如此最好！”當即負手站在高處，觀這困獸之斗，口中一陣呼哨，那黑獅子便如弓箭離弦一般沖了出去。

這邊李承逸心念一動，白額虎低吼迎上，霎時間黑白兩團事物攪在了一起。野獸打斗與人不同，白虎、黑獅同屬貓科，固然看似優雅，拼殺起來卻是一味的撕扯撲咬，便如同街頭巷弄，潑婦之間的撕架伎倆一般。

過不多時，獅子便將老虎壓在了身下，老虎不停地翻轉，企圖揮爪擊打獅子軟肋，獅子欠身閃避，一口咬在了老虎眉角之際，登時虎眶綻血。白額虎吃痛暴怒，憑空生出大力，虎口一翻，怒咬獅子咽喉，黑獅子大驚之下只得放手，老虎縱身躍起撲上，二獸頓時又斗作一團。

拓跋牧觀戰片刻，眉頭緊皺，低聲道：“這白額虎恐怕要輸了。”李承逸順著望去，見這一雙獅虎的身手不相上下，一時難分勝負。但雄獅頸上的鬃毛卻著實為一大利器，每當白額虎撲來，黑獅子便順勢長鬃一抖，獵獵鋼鬃便如利錐似的在虎軀上劃下幾道口子。

如此幾番過后，白額虎已然傷痕累累，雪白毛發上血痕無數，不住地舔舐傷口，圍著黑獅子逡巡踱步，不敢再主動進攻。衛天遜譏笑道：“人無能，畜生也跟著折辱。哈哈，從今往后，這百獸之王便是獅子的稱號了。”倏爾狂笑不止，眼看這軒轅黃帝的傳人處處不如自己，心下大感寬慰，本可直接用獸語逼退對方，卻見那白額虎竟也不過如此，敗相頹露，也就不屑對它發令。

拓跋牧沉聲道：“老虎是林中之王，獅子乃草原霸主。如此平地搏斗，定然是獅子占優。”他是白苗族酋長，久居南疆深山，一生大風大浪經歷無數，一眼便已瞧出端倪。李承逸忙問道：“前輩，那要如何才能取勝？”拓跋牧沉思片刻，喚他附耳過來，叮囑了幾句，李承逸聽罷笑道：“妙極！”

拓跋月頓足道：“阿爹要說什么話，怎地還瞞著女兒？只跟小李哥哥一個人說。”倏爾小嘴一撅，微有慍色。拓跋牧愛撫了一下女兒的頭，笑道：“這老虎也不聽你的話，跟你說了又能如何？”

只見李承逸微捏氣訣，帝心術一成，與那白額虎再度心念相通。白額虎受他感召，本來已經喪失了斗志，蔫頭耷腦，驀地虎軀一震，毛發戟張，目中精芒再現，朝那黑獅子怒嚎一聲，口中噴出陣陣濁氣。

衛天遜朗聲笑道：“強弩之末，何足道哉？”隨即口中呼哨連連，黑獅子如一道黑電般撲了上去，它久在原野上生存，最擅近距離撲殺，突襲的速度更是一流，就連最敏捷的豹子都及不上它，乃是苗疆一代的獅子王。

那白額虎卻不避不讓，待黑獅子利爪將至，突然向上躥躍，“噌”的一聲，爬上了一棵參天大樹。只見它懷抱樹干，四肢齊動，更有鋼鞭似的虎尾平衡身體，三挪兩挪徑自爬上了樹頂，雪白矯健的虎軀瞬間隱沒進茂密樹冠中，再瞧不見。

黑獅子立時傻了眼，在樹下來回逡巡，苦于不通上樹法門，只能兀自著急，連聲怒吼。衛天遜眉頭一軒，哼道：“如此雕蟲小技，好不痛快！”繼而命令黑獅子繼續沖鋒，目標便是那棵粗壯的大樹。

黑獅子無法違逆，只得沒命地沖撞樹干，怎奈那林中的千年蒼柏，枝干如鐵，它直撞得頭破血流，哀鳴連連，才將樹干撞出一個缺口，獅爪猛烈一拍，大樹終于有些聳動。卻見樹冠中白影一閃，白額虎飛身躍到了另一棵樹上，黑獅子再度功虧一簣。

拓跋月笑道：“原來阿爹是告訴小李哥哥，老虎會爬樹，獅子不會。可這法子我也知道的。”說著沖父親撒嬌一番，盡顯溫婉俏皮。

李承逸見那黑獅子渾身是血，仍不得不受命撞樹，口中不住地哀嚎，但片刻也不能停下。他心下一凜，叫拓跋牧父子躲到林中，隨即衣袂帶風，飛身向衛天遜沖去，拓跋月手掩長草，輕聲嬌呼道：“小李哥哥，當心些。”

衛天遜見對方竟主動來襲，欣然道：“好啊，這可是你先動手，壞了斗獸的規矩，我要殺你，便是理所當然的了！”說著縱身迎上，接下李承逸來掌，瞬間二人斗在了一處。

衛天遜如此一分神，那黑獅子終得解脫，不再被人號令，轉身即走，倏爾四爪狂奔，頭也不回地跑入了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