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風華絕代

奚長生蒼白的臉上掠過一絲殺氣，冷冷道：“崆峒山上沒將你殺死，今日一并算賬！”說著挺劍而上，將導魔劍舞成了一團紫光，劍氣把對方三人全部籠罩在內。

李承逸揚手揮劍，炙陽劍氣噴薄而出，天火凌空滑落，形成一道火墻，奚長生心下暗驚，忙運轉真力催動導魔劍吸納魔氣。怎奈火夭里的元神乃是上古火種，加之天罡正氣不在五行內，游離六道之外，導魔劍無法吸他真力，奚長生登時落了下風。

但他畢竟是成名的御捕，見自己稍露敗相，馬上變招。驀地向后一縱，與對方拉開距離，持劍在自己手腕上割了一道。李承逸略微一怔，不知他要干什么，只見那導魔劍經主人的鮮血澆灌之后，晶狀劍身內發出嗡鳴響聲，異芒再現，強盛萬分，似是劍內有了靈氣，變得極為興奮異常。

奚長生在四大神捕里任職魔捕，常年跟妖魔邪歲打交道，氣色不好，身上難免也沾染魔氣，他的血自然也與常人不同。導魔劍感應到這鮮血的異常，故而異芒大彩，劍氣暴漲。

火夭劍里的火種似乎懼怕這亦正亦邪的劍氣，驀地暗淡了許多，炙陽劍氣逐漸被紫光吞沒。奚長生的血從手腕的傷口里汩汩流出，不斷浸入導魔劍的劍身。李承逸收劍入背，怒叱一聲，周身金光大盛，變“亢金龍”相萬掌齊發，奚長生揮劍斬幻手，卻又如何擋得住天罡正氣的霸道無倫？李承逸不待招式變老，驀地收掌，鏘鏘一拳打出，這一拳挾帶無上真力，只一擊便將對方震得口噴鮮血，導魔劍脫手掉落。

奚長生捂住胸口，癱在地上，蒼白的臉上也驚出一絲血色，憤恨道：“你助紂為虐，幫這千面魔人脫困，危害蒼生……我們大宋軍民再不容你！”

李承逸嘆道：“她成魔出于無奈，我剛才下手重了些，也是出于無奈，望你見諒……”

奚長生啐道：“呸！成王敗寇，你少在這里假惺惺的，要殺便殺，姓奚的皺一下眉頭，枉為御捕！”

李承逸苦笑著搖了搖頭，回身攙起氣息微弱的蘇妙，替她輸送了一些天罡正氣，她的面色這才微微紅潤，半晌終于轉醒。

蘇妙見楊飛環癱軟在地，神情呆滯，笑容凄苦，大有癲狂之意。她急忙從李承逸懷里掙脫，撲到楊飛環身上，柔聲道：“楊媽媽，你怎么了？”

見楊飛環訥訥不動，蘇妙心下十分害怕，急忙搖了搖她，又伸手撫摸養母的臉頰。她的手心是涼的，楊飛環掛淚的臉龐也是涼的，兩個冰涼的人靠在一起，豈非也可取暖？

楊飛環微一抬頭，見是蘇妙，嘴角蠕動幾下，顫聲道：“他，他不要我了……他和那賤人飛仙快活去了……”

蘇妙啜泣道：“楊媽媽，你還有我，我永遠是你的女兒。”

楊飛環嬌軀一抖，怔怔地望著蘇妙出神，驀地一把將她推倒，怒道：“連你也來可憐我！我是魔人……我有千面身姿，萬般嬌態！我用你這撿來的小妮子可憐么？”說著一揮白袖，那湖中的碧水立時升騰而起，停頓空中，化作萬丈冰刀。

楊飛環抬頭望月，凄然一笑，隨即白衣飄飄，飛身入湖，自語道：“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哈哈，哈哈……”她將自己比作了虞姬，平生最后一舞，身如素娥撲火，在風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隨她的霸王去了。

楊飛環方一縱入湖中，冰刀颯然落下，如狼牙咬合般將她吞噬，冰湖又變回湖水，淡淡的月光灑在湖面上，一切歸于平靜。

蘇妙怔忡了半晌，沒命地撲到湖邊，珠淚滾滾而下，幾近泣不成聲，李承逸將她拉住，不停地安慰，苦于口才欠佳，毫不管用。蘇妙啜道：“媽媽一直說男女情愛靠不住……男人都是騙子！”

李承逸無心反駁，只得連連稱是。蘇妙又道：“所以我只相信這世上唯有親情是永恒不變的。”

李承逸道：“當然……當然。”

蘇妙頓了一頓，極為傷心，痛哭道：“可是連楊媽媽都這樣對我……我今日才知道，人情都是靠不住的！”

李承逸驀地愣住，無法反駁，卻也不愿承認。蘇妙啜泣道：“難道就因為我是撿來的，而她是魔人，我們就注定要這樣悲慘？”

李承逸苦笑道：“魔人也是人，其實，其實……大家都有錯。”他實在不知該如何安慰，又想將過錯一并承擔，減輕蘇妙的悲痛，怎奈這件事情跟他毫無干系，只得說成“大家都有錯”。

蘇妙仍自哭泣，望著湖心出神。忽聽得山寨外面傳來陣陣女子笑聲，那聲音宛若天籟，俏如銀鈴一般，似從天邊飄來。

只聽一個輕柔的女聲說道：“母親將畢生絕學都傳給女兒，還把偷來的法器留給她護身，她卻說自己的媽媽待她不好，真是淘氣。”另一個脆如黃鶯般的聲音接道：“就是嘛，這世上哪有比媽媽還疼女兒的？說這種話的人，可真不懂事。”又一名女子嗔笑道：“青娥，你想拍姐姐的馬屁，也不該將她比作母親，姐姐哪有這樣老？”青娥咯咯笑道：“姐姐是西王母傳人，比作母親又如何？好啊，你敢說姐姐是馬。”

幾名女子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卻始終不肯現身，奚長生喜道：“哈哈，是西王母傳人到了，看你們這些犯人還怎么逃！”

李承逸不知對方是敵是友，沖空中一拱手，朗聲道：“幾位姐姐有何指教，煩請當面賜教！”

過得片刻，才聽那青娥銀鈴般的聲音傳來：“你一臉老相，我們才不是你姐姐。”

李承逸道：“是了，怪我不好。那就請幾位妹妹下來說話。”

青娥輕笑道：“誰是你妹妹？真不害臊！”

李承逸愣住了，竟不知該如何開口，心里又想了好幾個稱呼，都覺得不妥。那青娥似乎知他心思，咯咯笑道：“這樣吧，你喊我一聲媽，我就讓你見我一下。不過可說好了，只能見一下哦。”

李承逸稍有不悅，以他剛毅的性格，自不會喊這小女子為媽，更不愿跟她做那口舌之爭，但想對方喜歡裝神弄鬼，就隨他們好了，大不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難道還怕了他不成？

卻聽另一女子又道：“他若是喊青娥叫媽，那就該喊我姑姑。”那柔聲女子嗔道：“不對，他要是青娥的兒子，那就是你的外甥，該喊你作姨媽，而不是姑姑。”再一名女子笑道：“還是玉卮說得對。瑤姬你想當人家的姑姑，也得先嫁人才行，我瞧山下那賣餛飩的老頭就不錯。”瑤姬嗔怪道：“哎呀，媚蘭你最討厭了，你以后才嫁給老頭。”玉卮又笑道：“卻不知青娥是跟誰生的這傻小子？”青娥聞言啐了她幾句，空中傳來陣陣嬉笑，想是這幾個女子互相打鬧了起來。

奚長生以劍撐地，勉強站了起來，朝空中喊道：“在下奚長生，乃‘四大神捕’魔捕后人，還請西王母傳人一現金身。”

話音未落，倏爾片片桃花灑下，夜空中翩然落下一名女子，她三十不到的年紀，雙頰雪里透紅，標致的瓜子臉，一雙眼睛清明澈亮，卻又透著幾分肅穆，頭挽珠花發髻，身姿窈窕，羅襪緞鞋，一襲青色描綾長裙。

奚長生見她露面，無比恭敬地揖道：“聽聞西王母傳人狄英駐顏有術，今日一見，果然貌美如天仙，下官真乃三生有幸……”

忽而又是一陣香風掠過，在狄英身后出現五名女子，均作侍女打扮。那一身朱紅羅裙，身材修長的是媚蘭；身穿碧綠長裙，一臉俏皮，嬌小玲瓏的是青娥；瑤姬跟玉卮均外著梨色小褂，只是玉卮的抹胸邊上紋有一只鳳凰；華林站在四名侍女的最外邊，沉默嬌羞，一襲潔白如玉的紗裙，見到生人不由得俏臉生霞，低頭輕咬櫻唇。

這五名女子都是狄英的侍女，姿色各有千秋，卻是一般的青春靚麗，水靈可人。

青娥見奚長生一臉蒼白，身上又血漬斑斑，心生厭煩，脆聲道：“你方才說我家姐姐駐顏有術，言下之意就是說她老了？”瑤姬秀眉微蹙，也嗔道：“出門連澡也不洗，真不知你們這些臭男人都想些什么，臟死了。”玉卮也柔聲附和道：“我家姐姐肯露面，那是你們六生有幸，十二生有幸。華林，對不對？”她輕輕碰了一下華林，華林還未及開口，登時羞的一臉緋紅，囁喏道：“我，我可不知道……”

狄英款步向前，宛如瑤池神母，正色道：“你們五個胡鬧夠了沒有？”五名侍女見她臉色肅然，頓時閉嘴不再說話，乖巧地退到了后面。

狄英妙目流轉，將奚長生打量了一番，輕笑道：“四大名捕的后人，可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奚長生驀地尷尬不已，又不能反駁，只好訥訥呆立一旁。卻見狄英轉過身去，朝李承逸走來。李承逸吃過虧，不能叫她姐姐，更不敢稱她為妹妹，于是說道：“狄前輩好……”不料狄英突然一個斜身，伸手去扼蘇妙的手腕，李承逸一陣驚呼，傾身擋駕，狄英等的就是他這一著，反手一掌暗拍他心口。

李承逸下意識地出拳迎掌，天罡正氣神威凜然，但又顧及對方是女子，不便下此狠手，于是拳到一半，陡然變招，以星宿搜神手的巧式，出指輕點對方掌椽，將狄英掌力化去，使兩個女子都不至受傷。

狄英翩然落回，笑道：“軒轅黃帝的傳人，果然不一般，心腸也是同樣的博愛仁厚。”

李承逸懵道：“狄……女俠，何出此言？”

狄英撲哧一笑，清聲道：“你就叫我西皇姐吧，大家都是金仙傳人，大可不必過于客氣。”

奚長生見狄英待李承逸這般親近，心知今日再討不到任何便宜，又見青娥諸女對他冷嘲熱諷，頗不待見，只好尷尬地笑了笑，拄著導魔劍一瘸一拐地自行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