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叛軍擂臺

軍帳后面竟是一間書房，四周堆滿了書籍，墻上著許多字畫，倒像是文人雅士的寢居。一旁的地上擺有幾只酒壇，在那帳子中央，高掛一幅潼關的地圖，上面各處險要之地，都用不同色的筆跡標注了出來。

李承逸訝道：“你們真是叛軍？”

唐王一怔，躬身笑道：“英雄請上座。”將李承逸迎上了左首位置，又喚人將美酒搬來，親自為李承逸斟了一碗，他笑道：“軍中簡陋，唯有這四十年的汾酒，可供英雄一嘗。”

李承逸端起海碗，一口氣將酒喝干，說道：“這下可以說了吧？”

唐王贊嘆道：“夠豪氣！”隨即又替他將酒斟滿，嘆了一口氣，說道：“不瞞英雄，在下李煜，是大唐李家之后，也就是朝廷所謂的叛軍。這五人皆是我后唐李家的小將，也算有點本事，可在英雄面前，唉，實在不足一哂。”

李承逸訝道：“你就是‘后唐李家’的唐王李煜？”從前在衙門時閑來無事，眾官差好賭，李承逸不參與，就在一旁聽解師爺講些軍中軼事，其中經常提起一股勢力極強的叛軍，便是這“后唐李家”。

唐朝滅亡后，華夏大地陷入了五代十國的戰亂之中，很長的一段時間里，各地諸侯割據，局勢混亂，群龍無首。其時宋太祖趙匡胤不過是后周一名樞密使麾下的軍官，前途渺茫。而在唐朝后裔中，始終有一支隊伍自強不息，秉承盛唐意志，那就是南唐王李璟，也就是李煜之父。

隨著后周逐漸勢大，李璟審時度勢，決定削去帝號，韜光養晦，并招攬了一批江湖義士，厚積薄發，不聲不響連滅楚、閩二國，后唐李家的聲威愈來愈響。后因宋太祖趙匡胤因勢利導，陳橋兵變稱了王，李璟心懷憤慨，嘆天不公，自知復國無望，又身患頑疾，郁郁寡歡而終。

后唐李家原與后周實力相當，若非趙匡胤拉攏十余名后周大將參與兵變，鹿死誰手當真難說。

待后唐李家傳到李煜手上，大宋天下甫定，一切俱臻完善，可李煜心懷盛唐霸業，比他父親有過之而無不及，連年對大宋用兵，手下更有李家五虎將，個個驍勇善戰，都是將帥之才。

李煜將身后五名虎將一一介紹，李承逸這才知道，這五人全都是大唐李家的將相后裔，那為首的虬髯客名叫李伯寬，最擅馬術、花槍，策馬從刀口下救走李承逸的，便是此人；另一名使霸王槍的瘦長漢子是李仲之；那掘地洞的黑臉人叫李叔工；擅使弓箭，百步穿楊的嗜酒之人是李季柯；能夠聚石成拳的清秀少年名叫李少德，也是李家五虎中年紀最小的一個。

李承逸嘆道：“以前解師爺常說，后唐李家軍驍勇善戰，最擅跋涉奔襲，是打游擊、突襲的好手。如今天下甫定，可番邦軍隊不時來襲，他們無不以馬上作戰見長。唐王若能歸順朝廷，李家軍的作戰風格正好可與之一較長短，保天下人的太平。”

李煜嘆道：“英雄所言極是，可大宋早已視我李家為叛軍，就算我有意降他，也無非是明月照溝渠罷了……除非英雄肯助我一臂之力！”

李承逸黯然道：“可是我……我太沒用，我誰都保護不了。”

李煜劍眉佇立，端起海碗一口將酒喝干，說道：“大丈夫生于亂世，當帶三尺之劍，立不世戰功！”繼而站起身來，虎目生威，叱道：“李英雄一身絕世武藝，如何這般自怨自艾？同僚被殺，就該挺身為他們報仇！心愛的女人被搶走，就要不顧一切，重新奪回來！還要讓仇人知道，咱們姓李的都不是好惹的！”

李少德也隨聲附和道：“是啊，俗話說一筆寫不出兩個李字，咱們唐王拿你當自己人，才跟你喝酒。”

李承逸只覺得這番話猶如穿石之水，點透了他的心，每一句都振聾發聵。他拊掌道：“不錯！我這樣自暴自棄，只會讓事情更糟……我若不去面對，什么都改變不了。”

李煜微笑道：“這就對了！”

李承逸心結打開，李煜又處處以禮相待，二人連盡二十大碗仍無醉意。眼見一壇汾酒喝干，李煜站起身來，握住李承逸的手說道：“小李兄弟，咱兩人頗為投緣，我有意與你結拜，不知你意下如何？”

李承逸訝道：“唐王貴為皇室后裔，我是什么人，豈可高攀……”

李煜笑道：“能與你這少年英雄結拜，本王求之不得！”當下命人擺下香案、青鼎，李煜比李承逸大了近十歲，自是兄長，李承逸從小無父無母，如今多了一個大哥，也覺寬慰。二人在帳中跪拜神明，又各自喝下歃血酒，完成了結拜。

李承逸問道：“方才那探子來報，說曹彬要來攻打唐家，卻不知唐王是否已有對策？”

李煜蹙眉道：“賢弟，咱們既然已經結拜，就該以兄弟相稱才是。”李承逸笑道：“是了，大哥。我曾聽說那曹彬治軍嚴明，從不濫殺無辜，是一支仁義之師。你既有意歸順，他卻為何還要打咱們？”

李煜支吾道：“這個，唉，軍國之事，也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說明的。眼下曹彬五萬大軍將至，賢弟若不幫我，恐怕我后唐李家就此亡矣。”

李承逸道：“你我既是兄弟，大哥的事我當然會幫。”

李煜大喜，當即招來各帳下的軍官、謀士，來帳中商討應對方案，更有不少奇裝異服的江湖群豪在側，李承逸放眼望去，見他們實力良莠不齊，真力有強有弱，顯然是未及甄選，匆忙組建的隊伍。

那曹彬是大宋的開國功臣，官拜南院樞密使，馬上作戰的功夫極其了得。之前李煜一直與大宋為敵，叛軍鋒芒太盛，此番惹來曹彬親自征討，自知兇多吉少，只得聯絡江湖上的朋友，希望劍走偏鋒，出奇制勝。

好在李煜交游廣泛，得知崆峒山有一處軒轅宮，集天下風水之靈氣，高手輩出，于是派了李家五虎傾巢出動，上崆峒山去請強援，誤打誤撞地救了李承逸，一見之下果然實力非凡。

眾軍官商議良久，均覺得潼關地勢開闊，以己方不足一萬的兵力，無論如何也抵擋不住兵強馬壯，又比自己多出五倍的曹彬大軍。李伯寬說道：“大宋財力強富，人員廣盛，咱們逃到哪里也是一樣。潼關若失，便如同落葉離枝，再無躋身之所。”

李季柯道：“不錯。潼關不能丟，依我看，除非能有一人把守進關入口，不放曹彬大軍攻入平原，這樣他的五萬兵馬拉不開架勢，也就不足為懼了。”

眾人齊聲稱贊，均說這個法子好。李少德蹙眉道：“可上哪里去找這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人？”

想到此事絕非易事，眾士官又都低下了頭，面面相覷。

李煜從虎皮將軍椅上緩緩站起，朗聲笑道：“千軍易得，一將難求。這把守關口之人不僅要身手高強，萬人難敵，更須有大勇之略。”說著，掃視了眾人一周，繼續道：“我手下的兵我最清楚，叫他們騎馬射箭，排兵布陣倒還可以。但以一擋百，殺雞取卵卻非他們強項，這項難事，恐怕要仰仗諸位江湖朋友了。”

群豪一聽，登時臉現傲氣，彼此顧盼間，相輕之色甚重。一個身高八尺，氣若斗牛的高大武士說道：“唐王既然看得起咱們，說不得，還是以武定論。大家都是江湖上走的人物，誰武功最高，誰就擔這差事，如何？”

話音未落，只聽一陣桀桀怪笑，屏風后面轉出一個妖里妖氣的女子，眾人大驚，均想：“唐王軍中怎么還有女人？”紛紛偷眼想李煜瞧去，但見李煜笑而不語，淡然而立。

那妖艷女子聘婷來到眾人前，一開口，卻是十分粗獷、沙啞的男子聲音：“這可是份要命的差事，單憑武功高強未必就能勝任。傻大個子，你以為曹彬的頭腦跟你一樣簡單么？”

那大武士面現不悅，剛要發作，卻見一名紅臉的矮道人捋須笑道：“原來是‘花無常’吳顏老弟，唐王的面子果然不一般，既能請得吳老弟這樣的角色，我瞧也不用比試了，定是你吳老弟的頭魁。”

“花無常”吳顏咯咯嬌笑，竟又變為女子的聲音，柔媚道：“赤松道人客氣了，江湖上高手如云，小女子不過是一介弱質女流，在道長面前又豈敢稱魁？”

赤松道人一臉慈和，微笑道：“你若稱花魁，那確是實至名歸的。”

吳顏又是陣陣嬌笑，聲音柔媚酥骨，跟之前判若兩人。那大武士眉頭一皺，不悅道：“不男不女，裝神弄鬼！”吳顏轉身用男子聲音學道：“四肢發達，頭腦簡單！”聲音竟跟那武士相差不多，一樣的粗獷低沉，惹得群豪一陣哄笑。

李家軍素來治軍嚴明，行軍有度，見這群江湖人士在軍中插科打諢，自是很看不慣。李仲之說道：“各位，軍中無戲言，大伙既是唐王請來的援手，還請食君之祿，替君分憂。”

那大武士名叫扈剛，不解道：“咱們也沒吃唐王什么祿……又分的哪門子憂？”

赤松道人輕捋長須，笑道：“終于說到點子上了。李二將軍所言不假，咱們幾個確是唐王請來幫忙的，可唐王的忙又豈是那么好幫的？曹彬堪稱趙匡胤麾下第一悍將，馬上馬下的功夫都是一流。且不說還有五萬大軍，單是曹彬自己就極難對付。既是要拼命的買賣，總得談攏了價錢再說。”

李少德不悅道：“我家唐王念你們是江湖義士，對你們以禮相待，處處高看一眼，如今有難了，你們反而坐地起價，講起條件來了？”

吳顏柔媚一笑，嬌滴滴道：“這位小將軍此言差矣，正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你們當叛軍，不也是垂涎那全天下的榮華富貴么？”說著竟伸出纖指去挑李少德的下巴，李少德慨然避開，若非顧忌軍威，早已大打出手。

李煜慢踱而來，哈哈一笑，點頭道：“富貴險中求，諸位說的一點兒不錯。江湖上哪位朋友若能幫本王抵擋住曹彬大軍，我愿出黃金一千兩作為酬謝。”

群豪一聽，紛紛愕然，一千兩黃金絕非小數，就算買下在場所有人的命，也綽綽有余。李煜頓了一頓，又道：“此外，倘若那位英雄不嫌我后唐李家廟小，還可來本王麾下共事，做我的駕前校騎長，專門統領李家五虎將，咱們一塊打天下。”

此言一出，就連赤松道人也連連點頭。李煜他們雖然是叛軍，但畢竟是大唐后裔，況且做了李家五虎的頭兒，要兵有兵要權有權！自是享福的時候多，拼命的時候少，比起在江湖上亡命天涯，簡直勝過百倍。

李煜見群豪再無異議，繼續道：“曹彬大軍明天將至，咱們現在就開始比武，勝者掛先鋒印，去潼關口迎敵。待那位英雄功成回營，本王親自為他燙酒壓驚！”

群豪登時一片歡呼，躍躍欲試，李煜回身跟李承逸說道：“賢弟，你不在我軍中編制，也可上臺比武。”李承逸點了點頭，隨群豪和李家五虎出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