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磊落玉齋行
- 崆峒
- 舒穆祿遙
- 3737字
- 2013-06-15 14:20:55
第五章磊落玉齋行
柴玉雙和陸柏青既謝過李承逸,又重提通書衙門,提拔他升遷一事,卻被李承逸拒絕。他向來磊落熱腸,為人忠厚,絕不行那趨炎附勢,陳倉暗渡之事。
平時別人私收賄賂,縱犯疏監,他卻不收。丁裘和大老姜買通仵作,往死尸里或塞贓藏兇,或徇私舞弊,賺取犯人黑錢,幾次拉攏他入伙,他也不肯。他雖然管不著別人,卻始終將自己置身事外,本分無為,問心無愧。別人笑他傻,他也不在乎。
柴玉雙實在勸他不動,也就不勉強,只留他在莊上多住幾日。李承逸道:“那帶著我飛的白絲,又是什么?”
柴玉雙嫣然一笑,命蓮心端來一只銀盤,盤中之物細若銀絲,竟與盤子同色,放在一起獐鹿難辨。柴玉雙素手牽起一根,李承逸定睛觀瞧,居然是一根極為細膩的蠶絲!
柴玉雙的素手輕輕一拉,那蠶絲韌性十足,居然有金粉彈出,金粉隱藏在銀絲中,半點也看不出,其柔韌度可見一斑。
蓮心道:“它叫做‘天蠶絲’,乃是昆侖山天蠶瀝血而成,金刃不斷,水火不侵。你抓住不放的那條白絲絳,便是由它纏織而成的。”又用小指尖挑了一指金粉,說道:“這金粉是天蠶的血,春蠶到死絲方盡,縱是天蠶也不能例外,血干了流進絲里,變成藥粉,有強筋韌骨的奇效。”
李承逸道:“難怪這蠶絲這么結實!真是多虧了它救我一命。”
蓮心小嘴一撅,笑道:“其實你該感謝的人是我。”見李承逸不解,撲哧一笑,又道:“我逗你呢,我有一個小姐妹,家里世代養蠶,若不是她賣給我們天蠶,哪來的這救命蠶絲?因果循環,你說你該不該謝我?”
李承逸連聲笑道:“當然,當然。真應該多謝那位姑娘才是。”想起自己當時狼狽的模樣,又道:“果然是件寶物,上天入地,無所不能,千里姻緣一線牽。”
見柴玉雙和蓮心的臉上都有些緋紅,他自知讀書不多,說錯了話,趕忙分辯道:“不對,不對,我是說……我跟那金元嬰才是千里姻緣,哎呀,如此神物,我又豈可褻瀆。”
柴玉雙想到金元嬰的怪模樣,忍不住咯咯嬌笑:“這不過是死物一件,又算什么寶貝了?真正施手救你的人,其實是七哥。”
李承逸問道:“六哥,七哥……那有沒有八哥?”
蓮心憨笑道:“八哥是學舌鳥,你欺我們不知道么。八哥沒有,五哥倒有一個。”
柴玉雙瞪了她一眼,嗔道:“你別打岔。”又對李承逸說道:“咱們莊上的三位家臣,各有所長。七哥以天蠶絲練成‘流星飛羽’,能夠千里之外以蠶絲馭人。本打算用這絕技來救六哥,卻不料六哥被你所救,七哥倒救了你,也算很好。”
李承逸道:“我真該好好謝他才是。”
柴玉雙道:“七哥知道六哥沒事,已去追查被劫鏢物的下落了。”忽然正色道:“李公子,你可曾在那些被劫的鏢物當中,見過一只玉匣?”
李承逸點了點頭,將阿波羅酒樓劫鏢,馬仕遠遭害等事說了,又自責道:“只怪我武功太差,捉不住他。”
柴玉雙柳眉微鎖,頓足道:“這個馬仕遠,成事不足敗事有余,既已到了南京,不趕緊護鏢入莊,還去吃喝作甚!丟了這么重要的東西,一死謝罪當真便宜他了。”
李承逸心道:“他們那時還說要去逛妓院來著,看你這么生氣,我還是別告訴你了。”又想:“那酒樓和鏢局都是北冥山莊的產業,何以馬仕遠跟陸柏青互不認識?”卻因是別人的家事,沒好意思問出口。
他自然不知,這正是柴家高明之處。北冥山莊產業龐大,坐擁南京城百十家店鋪,為防止各家互相勾結,聚財倒戈,通私瞞主,柴楓從不告訴下屬哪些店面歸北冥家所有。這樣一來眾人只知自己,不知別人,自不能聚眾反上。
陸柏青作為柴楓的心腹,管理北冥山莊大半的生意,自然識得馬仕遠,馬仕遠卻不認得他。再加上馬仕遠行事驕縱,陸柏青怕違逆主人規定,旁敲側擊的提醒過他快走,卻被當做耳旁風,最終送命,這當中的經過外人自是無法得知。
接連半個多月,李承逸就住在北冥山莊。每天都有蓮心陪他吃吃喝喝,游山玩水,好在莊內觀園龐大,奇景無數,沒個一年半載也看不完。閑來便和陸柏青山呼海吹,把酒言歡,二人均是爽朗之人,說起話來毫無顧忌,頗為投機。
一次酒后,李承逸想念衙門,便吹噓宣和府里捕快眾多,都與他交好,幾十人親如一家云云。陸柏青也不甘示弱,說他也有兩個厲害的把兄弟,一個能頂一百個,兩個能頂一千個。
李承逸不解道:“既然一個能頂一百,兩個應該頂二百才是。”
陸柏青想了想,道:“他們兩個頂二百個,我自己能頂八百!”說罷二人哈哈大笑,摟著脖子又喝了起來。
陸柏青告訴他,自己那兩位義兄,一個叫戚洋,便是使“流星飛羽”救他那人;另一個名叫伍福,上通天文,下曉陰陽,學富五車,大有狀元之才。
李承逸瞪大了眼睛,問道:“這位伍先生有這么厲害?快帶我去拜見一下。”
陸柏青喝了口酒,笑道:“老五陪莊主上天姥山,為小公子求圣水去了。你要見他,恐怕得等幾個月以后。”
伍福、陸柏青、戚洋,三人中以陸柏青年齡最大,只因他三人的姓氏湊巧暗合“五、六、七”的諧音,因此陸柏青雖然年長,卻排在第二。李承逸不禁大呼:“有趣!”
陸柏青洋洋得意道:“老七擅長打斗,老五擅長天文星術,我最擅長的,就是賺錢!所以咱們三兄弟當中,莊主最喜歡我。”
李承逸道:“那為何去天姥山洗圣水,卻不帶著你?”柴楓中年得子,大有感懷,于數日前攜幼子去天姥山求圣水洗禮,以慶百歲,此事南京城人人皆知,就連宣和府的衙內大人,在上京協查“天魔子”案之余,都要為其備上一份賀禮。
陸柏青支吾道:“不過是去天姥山洗洗山泉而已,去與不去,也沒甚意思……不如喝酒來的痛快!哈哈。”
李承逸以前讀書不多,每次聽陸柏青長談,都學到不少書經上的知識,想起自己過去做事莽撞,缺乏圓融,不禁心下自嘲。他也講了不少律統刑法,官商案例等給陸柏青聽,陸柏青提筆記錄,熟知律法之后,只覺得運營經商更有把握,倒也樂得和他攀談。
日復一日,又是十多天過去,李承逸這一個多月來既不用巡街,也不用辦差,每天錦衣玉食,美人、好友陪伴,過得雖然逍遙快活,可時間一長,但覺無趣。
期間解師爺曾來過一封書信,說是收到了柴小姐的通文,宣和府上下受寵若驚,一切悉聽北冥山莊安排,待衙內大人回府后定當親自登門拜訪。對是否召回李承逸,卻只字未提。
這一日,李承逸在院中練了幾招鐘馗劍法,陸柏青見他身手平平,眉頭緊鎖,問道:“李兄弟,怎么不開心?我讓蓮心來陪你說話。”
李承逸道:“唉,如此平靜無為,卻叫我如何開心?”言下之意是悶得太久,想要離開,只是礙于北冥山莊上下一番好意,不知該怎么開口。況且柴玉雙近日不在莊上,若就此擅自離去,多有不妥。
陸柏青卻會錯了意,心想:“嗯,身為捕快,你這劍法太也平常,跟鬼畫符似的,恐怕連半個小毛賊都對付不了,無為的緊。難怪不開心。”
便在這時,從李承逸的懷中傳出一聲震天巨響,宛若雷鳴。二人俱都嚇了一跳。陸柏青見多識廣,聽聲便知不是凡物,興奮道:“那是什么?”
李承逸茫然地搖了搖頭,從懷中掏出一只檀木圓盒,打開一瞧,盒中有一層玉罐,罐中赫然是一只長須巨螯,色澤青黝的大蟋蟀。
陸柏青驚喜萬分,激動地連說話聲音都有些顫抖,歡喜道:“唉呀!真是一條好將軍!可否讓我瞧上一瞧?”他生平除了經商做生意,另一項愛好便是收集天下珍奇異獸,甘愿為此花費重金,不亞于伶人嗜酒,武人好斗。那院中的金元嬰、仙侯七鶴還有昆侖天蠶,均是他花大價錢購來的玩物。
李承逸將那盒中罐遞了過去,陸柏青顫動著雙手,如獲珍寶一般,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里,口中喃喃道:“嘿嘿,莊主待我如兄弟,我待神獸如父子……”
那日李承逸在衙門里睡著了,自沒聽到大老姜是如何吹捧這“青天蟹王”的。當時大老姜把它說得神乎其神,什么一生未嘗一敗,乃是蟀中之王,又說它力大通靈,專咬別人的坐騎,一口斃命,是難得一見的神將。李承逸此時倘若把這些吹辭都說給陸柏青聽,只怕他捱不住激動,非昏暈過去不可。
陸柏青作揖道:“兄弟!官爺!好公子!六哥求你割愛,將這大將軍讓給我成不?”
李承逸為難道:“并非是我小氣,這蟲子不是我的,我不過是替人保管,等回到衙門,還要物歸原主。”
這“青天蟹王”確是大老姜輸給丁裘的賭債,丁裘怕私藏玩物被衙內大人發現責罰,欺李承逸忠厚老實,就讓他代為保管,等到用時再行取回即可。
陸柏青不明原委,只道是李承逸心疼寶貝,故意編造個借口來哄他死心。但見那“青天蟹王”實乃蟲中之帥,蟀中神將,他兩條腿便像是黏在了地上,再也動彈不得。
陸柏青朝四周望了望,見眾家仆沒注意這邊,一把拉著李承逸轉向屋后,低聲道:“我拿金元嬰跟你換它,如何?”他知道世間至寶物無價,是以根本不提金錢,而是提出交換。
李承逸兀自搖頭,心道:“這蟋蟀是丁裘的,中飽私囊之事我豈肯做?你未免也太小覷我了,就算拿座金山也不能換。”
陸柏青一連列舉幾十樣奇寶珍獸,甚至多物換一物,李承逸均不答允,并且稍有慍怒之色。陸柏青心念一動,突然拍了下腦門,暗忖:“他方才一直不開心,那是怨自己劍法平平,武功不濟,這小捕快心高氣傲,笨得很,只想憑本事升官發財,偏偏武功太差,辦不了大案,所以煩悶!嘿嘿。我只當我喜歡的東西他也一定喜歡,卻忘了投其所好!唉,我當真比他還笨!”
隨即拽住李承逸朝莊北一個偏僻的所在跑去,一路上左顧右盼,神秘兮兮。李承逸不解道:“六哥,咱們這是要去哪?”陸柏青笑道:“我知你心中所想,領你去個好地方,從那出來以后,保你再不煩悶。”
李承逸大喜,以為陸柏青看出他萌生去意,要帶他離莊。想到又能重回宣和府當差辦案,過回以前充實的生活,心頭愁云即刻散去,腳步也跟著輕快起來,緊緊跟上了陸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