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洗髓

鐘離簫反手扼住了聶人龍的脖子，向上一提，將他懸在了半空，不屑道：“你是什么人？”

聶人龍幾近窒息，好在潛龍氣將對方手勁吸納不少，兀自強笑道：“你又是什么人？”

見他帶有幾分無賴氣，鐘離簫覺得好笑，揶揄道：“我是你小畜生的爺爺?！?

聶人龍突然“哇”的一聲，假意哭道：“小畜生的爺爺死的好慘啊……被人剜去鼻子，挖掉眼睛，澆了一身大糞，還在腌菜缸里泡了三天，最后沖入茅房，跟泔水屎尿為伍，小畜生的爺爺，你，你太也可憐??！”

他罵“小畜生的爺爺”，既表明自己非“小畜生”，又將鐘離簫罵了個狗血淋頭，還無從反駁。鐘離簫氣得直頓足，怎奈這“小畜生的爺爺”是他親口承認的，現(xiàn)下想矢口已然不能。

鐘離簫手上一緊，直扼得聶人龍噴出幾口鮮血，怒道：“臭小子，不找死就不會死，懂嗎？”

聶人龍?zhí)蛄颂蜃旖堑难Φ溃骸俺舭酌?，瞧你頭發(fā)都白了，還欺負女人，難怪娶不上媳婦。唉，像你這樣活一輩子，又比死強多少？哈哈。”

鐘離簫勃然大怒，狂嘯一聲：“小畜生！”一把將聶人龍摔在地上，掌力下崩，使出如意驚濤，直拍他心口。

聶人龍知道避是避不了，將全身潛龍氣調(diào)動掌緣。四掌相撞，險象環(huán)生，猶如驚濤駭浪，潛龍翻滾！萬里驚濤壁立千仞，直似一浪高過一浪，要將對手拍碎；潛龍游刃其中，欲一口吞掉驚濤，怎奈江大龍微，殊如緣木求魚。

只聽“?！钡囊宦暎缫饣煸獨獗q，將聶人龍連退數(shù)十丈，背后撞上一座山峭，這才停下。真力將山巖擊碎，落石紛隕，聶人龍喘息著粗氣，雙掌微微發(fā)抖，傷的倒也不算太重。

鐘離簫略有驚訝，疑惑道：“這是什么內(nèi)功，竟能吸取如意驚濤的掌力？”

聶人龍從亂石叢中站起，擦了擦額頭上的血，身形搖晃，笑道：“大爺這招叫做‘上方金仙掌，專拔白毛手’！”

鐘離簫不過四十多歲的年紀，方過不惑之年，只因久困碧霄洞中，害得他性情大變，須發(fā)全白，最忌諱別人以此取笑，當下咬牙憤恨道：“叫你嘴硬！”倏爾手指疾出，扣住了聶人龍的手腕，九股陰勁由鐘離簫指尖傳出，侵入聶人龍體內(nèi)流轉(zhuǎn)一周后，復(fù)又導(dǎo)回本體。

聶人龍只覺得渾身軟綿無力，奇經(jīng)八脈中奇癢無比，酥麻難耐，筋骨將斷不斷，氣血逆流，簡直生不如死，忍不住呻吟了起來。

鳳靈歡嬌呼一聲，花容失色，詫道：“這難道是‘天乙歸元功’？你，你好狠辣的手段！”

鐘離簫笑道：“鳳千金好見識。‘天乙歸元功’可以化人真力，重洗經(jīng)髓。嘿嘿，這小子如今已是廢人一個?！?

如意混元氣和天乙歸元功，便是朱雀殿兩大絕技，也是軒轅宮除了祖巫寶典之外，最強的武功。鐘離簫身為朱雀殿主，對這兩門神功的掌握自是已臻化境。

只見聶人龍渾身抽搐，冷汗直流，呼新吐納之際，再無龍象產(chǎn)生，顯是只練成一半的雙龍馭氣訣，已被盡數(shù)化去。

鐘離簫記恨他方才取笑自己，伸腳踩住他胸口，澀聲道：“臭小子，給本座磕一百個響頭，再叫幾聲爺爺，本座或許考慮放了你?！?

聶人龍顫抖著雙唇，面色煞白，見鳳靈歡癱軟在一旁，胸口起伏不定，神色焦急地望著他，散落一地的金鈴經(jīng)風(fēng)吹拂，發(fā)出絲絲悲鳴。

他心道：“好妹子，也只能護你到這里了?！崩^而怪眼一翻，歪過頭來，對鐘離簫笑道：“你踩著老子，卻叫老子如何跪？”

鐘離簫將腿收回，覺得不解氣，又踹了他一腳，鄙夷道：“一灘爛泥，終究是貪生怕死之輩。”

聶人龍也不在乎他說什么，欠身向下，單膝方要觸地，倏爾一抬頭，將一口混雜著鮮血、口水、泥沙的混合物噴了出去。適才他趁著鐘離簫不注意，抓了一把沙子含在口中。

這一口混合血水、唾沫、沙礫的混合物，全部吐在了鐘離簫的臉上，紅黑模糊，粘稠惡臭，倒將鐘離簫的臉先糊成了一灘爛泥。

他肯叫鳳靈歡“姑奶奶”，肯給治好李承逸眼睛的老君猴作揖，都是出自心甘情愿，但若強迫他低頭，卻是萬萬不能。

鐘離簫生性桀驁，十分在意自己的相貌，如何受得了這種腌臜氣？當務(wù)之急卻是先奔到湖邊沖洗，聶人龍見機會來了，一把抓住鳳靈歡的手，向來時的回廊跑去。

鳳靈歡嬌呼道：“我的金鈴……”回身欲撿，卻被聶人龍強行拽走，喝道：“傻女人！命和金鈴哪個重要？”鳳靈歡又戀戀不舍的望了一眼，這才含淚奔走。

二人發(fā)足狂奔，剛跑過橋頭，就聽見鐘離簫的呼咤聲遠遠追來，聶人龍疾趕幾步，將鳳靈歡送入回廊，說道：“你先走，軒轅宮你比我熟，一個人好逃跑。”

鳳靈歡柔聲道：“那你呢？”

聶人龍道：“我不會有事。”

鳳靈歡還想說話，見聶人龍又要罵人，便委屈的低聲啜道：“你，你罵我……我也不走……我很小的時候媽媽就不在了，從沒有人陪我說話……我不想你死?！?

聶人龍輕撫她嬌美的臉龐，輕聲道：“好妹子，快走吧。你乖孫子福大命大，死不了。”說著握緊她的手用力一推，將鳳靈歡推了出去。

鳳靈歡頓時花容失色，伸手想要把他拉進來，門卻“砰“的一聲被聶人龍關(guān)上了。

他匆忙回到橋邊，使勁渾身力氣搬來一塊大石，對準橋椽連砸數(shù)下，將石板橋砸斷。他本就身受重傷，待一切做妥，早已經(jīng)累得上氣不接下氣。

一陣勁風(fēng)來襲，忽聽得鐘離簫高聲叱道：“小畜生，以為弄斷了橋，本座就過不去了？太也天真！”卻見一團紅光掠過湖面，只一瞬間，鐘離簫便已來到聶人龍面前，颯然而立，一臉的陰森。

“哈，從來沒人敢這樣戲弄我，小子，算你有種?！彼湫茁?，倏又嘆道：“只可惜，本座看上的人，偏生都要與本座為敵，那些本座瞧不上眼的豬狗，要來卻有何用？”

聶人龍笑道：“別人在你眼中是豬狗，你在別人眼里又是什么？”

鐘離簫拂袖怒道：“本座不在乎！我貴為朱雀殿主，得軒轅宮青睞，那是天人才能擁有的造化！凡夫俗子的評價，根本就一文不值！”

聶人龍哈哈大笑，一臉的散漫，揶揄道：“那你干嘛不早早升天，做個真正的天人?！?

鐘離簫冷冷道：“你當真不怕死？”

聶人龍道：“是人都怕死。老子爛命一條，若能換得別人安逸穩(wěn)妥，倒也值了。我在別人眼里是豬狗，但別人的命在我眼里，可都金貴的很?！毕氲嚼畛幸菅劬?fù)明，鳳靈歡得以逃脫，他便覺得心下安然，了無牽掛。只是對他有“一吻之恩”的女子尚未找到，不免有些遺憾。

鐘離簫突然一個反手，按住聶人龍小腹巨闕穴，此處是人體正中線，將他整個人托了起來。鐘離簫運轉(zhuǎn)天乙歸元功，勁力微吐，九道陰柔真力如涓涓細流，涌入聶人龍的周身經(jīng)脈，施展能夠洗人經(jīng)脈的“九九歸原”。

聶人龍只覺得適才那生不如死的感覺又回來了，奇經(jīng)八脈當中，猶似鉆入了九條蜈蚣，百足之癢，簡直癢徹心扉。

過得片刻，奇癢結(jié)束，周身恍如空空如也，寂無一物，心臟脾肺都墮入了虛空，身輕無骨。等那九道陰勁一撤，他渾身頓時一陣抽搐，像被雷擊一般，悶哼了一聲，暈厥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聶人龍慢慢醒來，見自己所處的地方不變，前方斷橋下，仍有湖水鱗波，清冽蕩漾。

鐘離簫負手而立，神情悠哉，澀聲笑道：“重獲新生的感覺，如何？”

聶人龍心中一凜，想要撐地站起，可手臂無論怎么使勁，都抬不起來。不禁大驚，略收小腹，想要弓身挺起，腿上微微用力，忽而“噌”得一聲飛上了半空，直到頭皮快要撞上洞頂?shù)溺娙槭?，這才緩緩下降，雙腿不由自主的點地蹈虛，絕塵而落。

這一驚可是不小，聶人龍無奈的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產(chǎn)生了異變。雙手至臂，完全沒了知覺，猶如蛇蛻，耷拉在肩膀兩側(cè)成了擺設(shè)。而雙腿卻異常靈巧，越發(fā)的有力、敏捷，方才只輕輕一躍，便如飛身騰空一般，他并無任何身法功底，但憑這一雙腿的實力，卻足以躋身一流高手的行列。

鐘離簫得意道：“犧牲一雙平庸的胳膊，換來一雙無堅不摧的神腿。很公平吧？還不跪下來感謝本座。”

聶人龍?zhí)拍拷Y(jié)舌，腦中亂作一團，半晌，他開始拼命甩動上身，想讓胳膊動上一動，可經(jīng)由“九九歸原”洗髓后的經(jīng)脈，又如何能受他控制？

鐘離簫笑道：“我已改變了你的周身脈絡(luò)，替你重洗經(jīng)髓。嘿嘿，如今世上就只有本座一人，能幫你恢復(fù)胳膊。你如若聽話，或許還有挽回的余地?！?

聶人龍仰天長吼，怒道：“白毛鬼！你，你還我胳膊……你不如將老子一刀殺了！”想到自己今后很可能不得自由，不免又驚又怕，倏爾飛腿踢出，如蛇刺芒，直擊鐘離簫頭顱。

鐘離簫冷笑一聲，抬手架開，澀聲道：“好小子，用我賜你的本事對付我？哈哈，恁的不自量力！”說著反手去擒聶人龍腳踝，聶人龍雙腿筆直，順著對方手掌一滑，青影迤邐，徑自溜到了鐘離簫的背后！緊接著右腿一坳，纏住了鐘離簫的頸項，左腿閃電般直點對方肋下。鐘離簫驚呼一聲，運掌以如意神木令抵擋，這一擊方自擋下，冷不防又從側(cè)面飛來一腳，他鼓起袍袖，想以如意乾坤袖卷擊對方，不料那雙腿靈動矯捷，只一瞬便又勾緊他下盤，纏住了腰身，當真神出鬼沒，如蛇蜿蜒。

鐘離簫被困之余，竟現(xiàn)出一絲喜色，笑道：“哈哈！好啊，原來是‘靈蛇足’！本座果然沒看走眼，你小子是塊好料?！闭f著運轉(zhuǎn)天乙歸元功，九道陰勁一出，聶人龍的雙腿登時沒了力氣，“撲通”一聲栽倒在地。

聶人龍狠狠地瞪著他，咬牙道：“你殺了我吧，我絕不會給你賣命！”

鐘離簫冷笑道：“嘿嘿，敗者跟贏家提要求？你的死活由我不由你！”

聶人龍怔立了片刻，默默看著自己癱軟的雙臂，喃喃道：“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

鐘離簫掏出一對狼牙鐐銬，神速般地扣向聶人龍雙手，只聽“喀嚓”一聲脆響，聶人龍還未及反應(yīng)，已經(jīng)成了手縛鐐銬的奴隸。

鐘離簫負手而立，說道：“天乙歸元功洗了你的經(jīng)髓，使奇經(jīng)八脈重新構(gòu)造，就如同改建房屋一般，如今你手臂上的力量，全部轉(zhuǎn)移到了腿上，這叫做有得有失。”

頓了一頓，又道：“每一個被天乙歸元功洗髓的人，所變經(jīng)脈均有不同，但這‘有得有失’的鐵律，是決計不會變的，你想某處變強，就必須犧牲另一處的全部。膽敢不聽話，我就以九九歸原的陰勁折磨你！嘿嘿，本座當了三十年的囚犯，現(xiàn)下看著別人遭囚，倒也是快事一件！”

聶人龍大吼一聲，拖著手上的鐐銬，還想沖身飛踢，鐘離簫九道歸元陰勁一出，瞬間將他擊癱倒地，再也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