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別有洞天
- 崆峒
- 舒穆祿遙
- 4881字
- 2013-06-19 08:36:31
第二十一章別有洞天
山紅澗碧,峰雪爛漫。
李承逸身披一件鴻鵠大氅,沿著山路轉上一座矮峰,時隔許久,終于又來到了望駕山,看那漫山的長年白雪,心下大有寂寥悵然之意。
聶人龍笑道:“可真想不到,那被麋鹿馱著的人居然就是你……”
李承逸回過神來,笑道:“當時我身受重傷,你自然認不出來。如今你我已是朋友,我便不能瞞你。”
聶人龍大笑道:“哈哈,也正因如此,我這什么都無所謂的人,才肯跟你來這鬼地方。”
其時氣候轉涼,山澗的氣候反倒宜人,眼見天色向晚,二人在山腰處歇息一宿,次日晨光將亮,李承逸掛念蘇妙安危,便又匆匆上山。
來到山巔,只見一座虹橋自崆峒山上迤綺而下,與望駕山連在一起,霓光照人,蔚為壯麗。李承逸心道:“這大概就是蘇姑娘所說的晴巒了,那天沒能見到,今日誤打誤撞,反倒撞見了。”輕嘆一聲,踏上了虹橋,朝崆峒山邁進。
起初這晴巒還算平穩,到得后半段,只見腳下山澗云封霧鎖,晴巒也跟著微晃起來,霓虹的光芒越來越黯淡,一旦彩虹消失,這晴巒也將不見,二人勢必摔下這萬丈深淵。聶人龍絲毫不在乎,這晴巒越是晃得厲害,他反倒越開心,平舉雙臂走在前面,一路小跑。
李承逸屏息凝神,二人在云霧里走了半晌,終于一腳踏上山石,走出了晴巒的范圍。李承逸長吁一口氣,抬頭望去,見峰頂有一只獅子銅首,正半張著嘴,從它口中噴出一道虹光,那光影若有實質,自崆峒山的山頂蜿蜒而下,直鋪到對面的望駕山前,正是那晴巒的源頭所在!
但見那銅獅首位置刁鉆,頭頂收光之處對應天象,若非良辰吉時,決計不會張口吐虹。
李承逸心下一凜,暗忖:“這聚光成橋的神通,和阿波羅的鏡中劍何其相似!莫非出自同一人的手筆?”當即與聶人龍攀援而上,朝峰頂奔去。
崆峒山長坡峻阪,天險嶙峋,仙嶺怪石叢生,道路極不好走,實為千古一峰。
相傳上古時期,軒轅黃帝來此山中向廣成子問道,其時軒轅黃帝正率領五部神將,同蠻主蚩尤作戰,以爭天下。
廣成子知道軒轅黃帝心存大愛,手下五部——蒼龍、冥虎、朱雀、玄武、金麟眾將,也都是各具神通,萬里挑一的不世之才,便生愛惜之心,告誡軒轅黃帝“教民得法,方得天下”。
軒轅黃帝回到炎黃部落,以此八字箴言為鑒,潛心鉆研,終于悟出“不尚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不見可欲,使民心不亂”的治國之策。炎黃子孫心境坦蕩,相居安樂,彼此不生事端,黃帝便將一身所學傳衍子民,軍民同訓,一致對外。
此去經年,軒轅黃帝再上崆峒山,詢問廣成子是否時機已到,可以一舉火并蚩尤?廣成子卻說:“百姓雖然經過訓練,身體強健,但還不懂得義,還沒能各居其位,不能用。”
此時正值蚩尤率蠻軍攻打夜郎,夜郎只是一個小部落,卻無比自大,區區百十人眾,敢與蚩尤正面抗衡。軒轅黃帝聞訊,率部眾前去增援,擊退了蚩尤,夜郎部落的人卻絲毫不加感激。軒轅黃帝伸張正義,不求回報,后來蚩尤幾欲吞并一些小部落,也都被他出兵阻止,不少零散部落推崇他行事道義,紛紛來投。
廣成子得知此訊,卻道:“百姓雖然懂得了義,但還不知道信是何物,還不能用。”
軒轅黃帝聽了,覺得有道理。他率部攻打烏梟族,命令五部士兵攜帶三天的口糧,足足圍了烏梟族三天,士兵們的糧食全部吃完了,而烏梟族還堅守部落不出。于是軒轅黃帝下令退兵,正當退兵之時,諜探從部落里出來報告說:“烏梟族召喚上古鴉神失敗,已經準備投降了。”
他手下五部的將領,都主張再堅持一下,等待烏梟族投降。軒轅黃帝卻堅決地說:“當初帶三天軍糧,就是準備攻打三天的;如今已下令退兵,就應該說話算數。如果不退兵,即使得到烏梟部落,也會失去信用,得失相比哪個更多?”
由于軒轅黃帝利用攻打烏梟族,教育百姓知道信,所以炎黃部落民風大盛,凡事以信為本,做生意不求暴利,不貪不騙。
時隔六年后,軒轅黃帝三上崆峒山,問廣成子:“這回總行了吧?”
廣成子手捋仙髯,微笑道:“百姓雖知信、義,還不知道禮,還沒有養成恭謙讓范。”
于是,軒轅黃帝又在讓百姓知禮方面下苦功。他舉行盛大的閱兵儀式,每個環節都依照軍禮執行,使百姓看到禮儀;他又規定部中首領的等級及職責,使百姓知道,對什么職司的首領行什么禮儀。百姓們不但如此,還知道根據禮來判斷一件事的是非。終于,廣成子笑著說:“可以用民了。”
軒轅黃帝開始討伐蚩尤,炎黃子孫所到之處所向披靡,且軍紀嚴明,兵過不留患,深得各處部落的尊敬,人心所向,終于打敗蚩尤,統一了中華大地。
后因感激廣成子的“百姓之道”,軒轅黃帝潛心留在崆峒山修道數年,撰寫出了曠爍古今的《黃帝內經》。這無邊的奇峰峻嶺,便是那五部神將防止有人打擾他修道,以神通布下的天險,李承逸二人不知個中緣由,只道是天生怪石,所處非凡。
二人來到山巔,云霧中隱隱瞧見那獅子銅首的輪廓,此時獅子口已經合上,連接崆峒、望駕兩山的晴巒消失不見,李承逸變“畢月烏”相騰飛攀援,連過五、六座峰頂,來到銅獅首面前。
但見那獅首嚴絲合縫,巧奪天工,眼耳鼻口栩栩如生,他輕輕掰開獅子口,喉處有一根細小的銅管,仔細一瞧,管口處幽幽發亮,竟是一支玲瓏精致的長管鏡!與那阿波羅所使用的鏡中劍如出一轍。
下面的聶人龍喊道:“喂!如何?發現什么了嗎?”
李承逸剛要回答,忽聽得幾聲轟鳴,整座山峰劇烈晃動,地面塌陷,周圍有山巖簌簌落下,他忙變“危月燕”輕身躲避,但見聶人龍在下面抱住一棵大樹,仍不免被落石砸中。他一個縱身躍下山巔,星宿搜神手甫出,如摘星一般撥開頭頂落巖,于倒塌的古松下將聶人龍拽出,二人正要轉向山下,突然腳底空空蕩蕩,墮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失去了知覺。
不知過了多久,李承逸緩緩醒來,見周圍斷瓦頹垣,一片廢墟,四下封閉,面前有一座殘破的朱漆大門,自己居然在一座廢棄的宮殿中,聶人龍已不知去向。
他站起身來活動了幾下,感覺并無大礙,沿著石階上去,見地下有一塊毀損的玉匾,上寫:“玄武殿”三個大字。
“我曾聽鐘離簫提過朱雀殿,這里是玄武殿……莫非此地便是軒轅宮?”他推開殿門,進入正堂,見滿地都是破舊的藥杵、碎藥屑、石臼、銀針和一些岐黃醫理的書籍,整座宮殿看上去年久失修,雜亂冷清。
在大堂中央,放著一口碩大的四足鼎,鼎蓋是一只金鑄的龍頭,器宇軒昂,威風凜凜,四只鼎足分別是四條鰲足,組合起來就是一只龍龜。
李承逸暗忖:“方才我妄動銅獅首,觸動了機括,如今須得小心,不可再亂動!”但見此處荒廢已久,不像是有機關的樣子,再加上好奇難耐,最終還是將那龍頭鼎蓋掀了起來。
剛一掀開,便覺得一股陳雜的草藥味、濃濃的灰塵味撲鼻而來,他屏住呼吸,連連揮手,塵埃落定后,見鼎內空無一物,不免有些失望。
轉身要走,卻見墻角有一塊斑駁的石碑,俯身觀瞧,原來是一塊斷裂的花青石板,有人以指力在上面刻了一行碑文,字體蒼遒有力,刻的是:妙手仁針難濟世,懸壺空樽醫者心。——傅蒼生絕筆。
落款處字體略有傾斜,想是萬分悲痛所致,李承逸心道:“這傅蒼生看樣子是個郎中,何以如此悲觀絕望?嗯,說不定他得了不治之癥,所謂醫者不自醫,難怪他想不開了。”
回身轉入長廊,朝宮殿更深處走去,走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前面又出現一道門,卻比剛才玄武殿的大門堂皇得多,高懸的金匾上寫的是:朱雀殿。
李承逸心中一凜,知道鐘離簫被關進碧霄洞前,曾是這里的主人。心道:“莫非蘇姑娘在里面?”當即推門而入。卻見里面跟玄武殿一般的冷清,沓無人蹤。
“是了,鐘離簫被囚禁三十年,他的部下早已經走的走,逃的逃,哪還有人守在這里?”一想到鐘離簫喜怒無常的怪僻,頓覺做他的部下一定很難受,離開他該是最好的選擇。
李承逸走進府邸深處,沒見到有任何廳堂、廂房之類的建筑,只在天井處有一座長亭,他便走了進去。長亭中立有一張告示板,上貼著三張發黃的宣紙。
李承逸湊近一瞧,竟然是三張通緝令!他久做捕快,對這些東西原也熟悉,但那卻不是普通的通緝令,而是用洛陽宣紙跟朱鶴墨寫成的緝魔令。
三張緝魔令從左至右,昏黃的宣紙上分別寫著三個名字:無極劍魔、千面魔人、天魔子。
李承逸訝道:“那‘無極劍魔’和‘天魔子’,不就是從皇冢里逃出的心魔嗎?這‘千面魔人’我倒是頭回聽說。”放眼向告示板前沿望去,果見有七枚暗釘留在板上,但緝魔令已被撕掉,想來是鐘離簫每除掉一個心魔,便撕去相應的一張緝魔令。
他伸手將“無極劍魔”那張撕了下來,陳薄那日在碧霄洞中被殺,十個心魔如今只剩其二。
見那“千面魔人”的緝魔令上有幾行詳盡的描述:“‘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一朝選在君王側,未央冷宮三千夜。’人只一心,魔有千面,千面一心,是為魔人。‘千面魔人’集未央冷宮百年怨憤,刺殺恭帝未遂,下落不明,人神共憤。鐘離簫立誓捉拿,代天除魔!”
李承逸心道:“這‘千面魔人’倒也是個可憐人,哪個女子不希望丈夫永遠陪在身邊?可一旦進了皇宮,成為嬪妃,那可就身不由己了。榮華富貴人人都想,可要是拿自己的幸福去換,太也不值。”
他接著看那最后一張“天魔子”的緝魔令,上面卻只有“不詳”二字,禁不住笑道:“你軒轅宮不是很有本事嗎?看來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望著僅剩的兩張緝魔令,他縱然對鐘離簫這個人沒甚好感,卻也忍不住贊嘆:“十五歲的鐘離簫便能獨擒七魔,若非天賦異稟,就是軒轅宮的武功確有神妙之處。”其實在鐘離簫傳他韶光劍法時,他就已經有這樣的感覺了,只是礙于偏見,心下一直不愿承認,今日得見事實,不得不由衷地佩服。
他走出長亭,見外面是一間雅致的園林,假山清幽,湖水碧綠,盛開四季不敗之花,卻再也不見有何門洞,不覺心下生疑:“難道軒轅宮只有這兩殿而已?”
湖畔有一座石桌,立在假山后邊若隱若現,他走上前去,見桌上攤開一副字畫,是唐朝周昉的《簪花侍女圖》,那畫中少女玲瓏似水,一身的白色宮裝,胸口印有牡丹刺繡,眉眼之間盡是俏皮,纖纖素手所指之處,附有一番文字:
“有人念作僑,無人也念喬,去人加木便是橋。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有水念作湘,無水還念相,去水添雨便是霜。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有木念作棋,無木也念其,去木填欠便是欺。龍游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
有女是個妮,無女也是尼,去掉妮邊女,添水就成泥。幾處早鷹爭暖樹,誰家新燕啄春泥!
有草念作萱,無草也念宣,去草加口便是喧。山寺鳴鐘晝已昏,漁梁渡頭爭渡喧。”
一看之下,原來是文人墨客常玩的解字把戲,將一個字添、去偏旁,到頭來發音不變,同音不同字。而且后面的詩句中,必有前面改動過的字。他雖不識《簪花侍女圖》是否真跡,但這改字游戲卻看得他直呼有趣。
見這幅字的最后,還剩有一行未完成,寫的是:有水念做青,無水也念青。
只此兩句,便無下文。李承逸好奇心大盛,也不管這字畫有多名貴,見石桌旁正好有一方硯,便去湖中舀來湖水,待筆吃飽了墨,在那第一個“青”字前面加了個三點水,又在第二句話后面寫道:去水加心便念情。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情卻有情。
如此一改動,這最后一行便成了:有水念做清,無水也念青。去水加心便念情。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情卻有情。
李承逸那日在北冥山莊,跟隨陸柏青學習書經,雖然當時是百無聊賴,被逼無奈,但畢竟天資聰穎,于書本上的進益頗為明顯。如今因好玩所致,興趣盎然,便也不覺得讀書是件多么枯燥的事情,反而覺得自己當時若能再多讀一點書,今日是否能夠改的更好?
縱是如此,他也已經相當滿意,拿起那副字畫來瞧了一會兒,笑道:“哈哈,真是沒想到,我竟然有一天也能在宣紙上寫字……”還不等他笑完,那石桌忽然一轉,發出“喀嚓、喀嚓”的機括旋轉聲,半晌,石桌下露出一道縫隙,縫隙慢慢擴大,變成個只有一人身寬的洞口,黑暗中隱約現出層層階梯,一股潮濕發霉的味道傳了上來。
李承逸一愣,心知自己剛才這般填詞,一定又是觸動了機關。但見周圍沒有出路,總不能耽在這里等死。眼下就只有這個洞口,或許里面有通向外界的出路?心下一橫,索性縱身鉆了進去。
剛一進來,只聽身后“砰”得一聲,石桌復又合壁,洞內變得黑暗無比,伸手不見五指,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和鼻息,好在他練成了星宿搜神手,通身筋骨無不像手一樣靈敏,在黑暗中即便不用摸索,雙腿也能夠自如行走,奔走如飛。
他越走越快,過不多時階梯消失,來到了洞底。倏爾一聲清脆的“叮叮”聲響,眼前忽然亮了起來,久暗復明的燭光,突兀耀眼,他適應了好一會兒,才能睜開眼睛打量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