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妖刀無極

眾人循聲望去，見從山腰處緩緩走上來一群人，共有十五人之多，俱都頭戴斗笠，帽檐壓的很低，作挑夫打扮，步履輕盈。

領頭的漢子個頭不高，濃眉大眼的，腰上系著一圈粗長的白色麻繩，繩身上每隔幾尺拴有一個鐵環，環圍足有石柱那么粗。

“各位客官，要云索嗎？綁在腰上安全下山，保證一個也走不丟。”領頭的漢子笑嘻嘻地將腰間的繩索呈上，他的舌頭似乎有先天的缺陷，說話扁平音極重，吐字不清。

聶人龍眉頭微皺，疑惑道：“你們是專門上山來賣云索的？”

那漢子訕笑道：“小人們都是崆峒山上的挑山工，平時以給人挑貨為主，最近不知怎么地，清明節一到，上山來的客商越來越少，咱們吃不飽飯了，只好另謀生計……客官，瞧瞧這云索多結實！幾百號人綁在一起下山也斷不了。”

鳳靈歡背著手看了一圈，倏爾掂了掂那繩索，輕笑道：“如此做工，連我爹爹一成都趕不上，也敢拿來叫賣？”鳳麟君乃金麟殿主，專精工造冶煉，堪稱天下第一巧匠，做出來的東西自非凡物，鳳靈歡從小耳濡目染，現下再看別人的手藝當然是難入法眼。

聶人龍越想越覺蹊蹺，問道：“這崆峒山如此之大，南邊更有六盤山脈在側，廣袤千里。你們怎么就知道天坑這里有人要下山？”

那漢子躬身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說明小人們今天該當有生意做，能吃上一口肉了。”急忙轉將云索呈給尹修竹和赤松道人查看，始終笑瞇瞇的，一副和氣生財的老好人樣貌。

尹修竹久經商道，最喜與人劃價，褒貶貨物的成色。但見這漢子也是個滑頭，登時來了興致，微微一笑，問道：“你的繩索當真能供我這一百來號人同時下山？”

那漢子篤定道：“那是自然。結索的麻繩兩道一綹，三道一股，最后虬結一處成索，保證結實！工本費小人自掏，價錢公道，童叟無欺。”

尹修竹道：“沒你這云索，我們照樣可以下山，何必非要破這閑財，多此一舉？”

那漢子笑著搖了搖頭，恭然道：“大爺，一看您就是明事理的人。您這么多人下山，萬一有個走丟了的怎么辦？您瞧見這云索上的鐵環了沒有？將它們一個個的套在諸位客官腰上，大伙懸綁在一處，被這云索連著，跟隨那領頭的道爺安穩下山，又快又好，保證誰也掉不了隊。”

尹修竹略一沉吟，喃喃道：“倒也是個好法子……”

赤松道人見師父心動，當即問那漢子：“多少錢？”

那漢子笑瞇瞇道：“不多不少，取個吉利數，六兩銀子一尺。您身后這么多位客官，怎么著也得用一百尺，所以給六百兩紋銀就好。”

赤松道人一驚，叫道：“什么！六百兩銀子？鄉巴佬你窮瘋了吧，知道六百兩銀子是什么概念？在你們老家都能買個縣官做了！”

那漢子“啊？”了一聲，臉現極為驚詫之色，像是大大出乎預料，回身跟其他挑夫商議了一會兒，這才尬然一笑，又道：“都怪小人財迷心竅，沒見過錢，不懂行情……這樣吧，一百尺的云索，您攏共給四十兩銀子就好。咱們光做工就花了二十兩，還有這么些兄弟等著吃飯，可不能再讓啦。”

尹修竹和赤松道人對視一眼，尹修竹不經意地輕笑了一下，赤松道人當即點了點頭，轉而問道：“你們可有官府的批文？私自買賣器械、索具，那可是要下大牢的！”

所有挑夫聞言俱都一驚，那領頭的漢子身形微頓，額上冷汗涔涔，滿目惶然神色，囁喏道：“這個……那個……”

尹修竹見時機已到，沖赤松道人擺了擺手，笑道：“算了，算了，他們也都是老實巴交的莊戶漢，別太為難了。”頓了一頓，沖那領頭的漢子說道：“就依你所言，四十兩銀子一百尺。但是我要兩條！”

見那云索確是極為方便的攀巖用具，簡直就像是專為販奴之人量身打造的，尹修竹不禁流露出商人本性，先抑后揚。

那漢子苦苦思索了半晌，驀地重重拍了一下大腿，嘆道：“好吧，四十兩賣你二百尺，誰讓我跟客官們有緣呢？”

十幾個挑夫還不等付錢，已將云索上的鐵環一個個套在了奴隸們的腰上。

赤松道人嘉許道：“你們干活如此麻利，不愁將來發不了財。”

聶人龍把尹修竹拉到一旁，低聲道：“尹大哥，我總覺得這些人有點不對勁。”

尹修竹笑道：“是你多慮了，類似這種挑山工，哪座山上都是有的。”

聶人龍道：“即便如此，他們怎么知道你有一百多人要下山，還特地準備了二百尺的云索？再者說了，起初要價六百兩的東西，突然驟降為四十兩一雙！這豈非是他故意制造落差唬騙，誘人上鉤的伎倆？當中必定有詐！”

尹修竹聞言一怔，頓覺有理，但他自忖經商有道，又是那金仙傳人，倘若真被聶人龍說中，讓幾個鄉野村夫給戲耍了一回，這臉面可就丟大了。

尹修竹略一沉吟，強笑道：“聶兄弟不必擔心，諒他們想害我也沒那個道行。我瞧這伙人不過是些粗鄙挑夫罷了，當真動起武來，難道還怕了他不成？”當即不聽聶人龍的勸，兀自付了銀兩，叫赤松道人牽了那云索的首端走在頭里，準備引著一干奴隸下山。

卻因奴隸的數量實在太多，那群挑夫加上領頭的也只有十五人，一時半會兒難以全部綁完。

鳳靈歡一扯聶人龍的衣角，問道：“聶臭蟲，咱們現在上哪去？”

聶人龍附在她耳邊，輕聲道：“這群家伙不是好人，他們要害尹大哥。我得想個法子。”倏爾心念一轉，賊忒嬉嬉地走上前去，一拍其中一個挑夫的肩膀，笑道：“兄弟，我來幫你吧。”

那挑夫驀地一驚，搖頭道：“不、不用了，我一個，能行。”言語十分蹩腳、生硬，也跟那領頭漢子一樣的舌頭扁平。

聶人龍微微一笑，道：“這繩索太長，綁在一起跟一字長蛇陣似的，端的不好走哇！我來給它簡化一下。”說著伸手扼住了云索的中部，便要發力掙斷。

眾挑夫見狀連連驚呼，那領頭的漢子忙將他攔住，叫道：“客官，萬萬不可弄斷！”

聶人龍笑道：“那是為何？”

那漢子一雙眼珠“咕嚕嚕”亂轉，囁喏道：“因為……因為這繩索的材質金貴，不易買到，斷了太可惜。”

聶人龍“嘿嘿”一笑，厲聲道：“你剛才還說工本費只花了二十兩！到底哪一句是屁話？”

“你！你……”那漢子臉色發青，遭聶人龍連聲逼問，一時竟說不出話來，眼中現出一絲兇光。另外十四個挑夫齊地望著他，似在等候指示一般。

聶人龍見他無話可說，徑自去掙那云索，不料剛一扼住索身，卻被那領頭漢子攥住了手腕！出手之快，就連聶人龍這般一流高手都沒能窺破先機，一招被制。

“哈哈！終于裝不下去，現出原形了？”聶人龍哈哈大笑，絲毫不在意被敵人扼住了腕子。

那漢子冷笑一聲，道：“客官這話什么意思？我可聽不太懂。”

“你們根本不是挑夫，而是專程來搶奴隸的！”聶人龍厲聲喝道，另一只手疾扼云索，欲要掙斷。

那漢子一慌，攥住聶人龍的手驟然加緊，想把他掀翻。卻不料聶人龍順勢一抖，借力打力，用上了生字訣掌法牽引無形的奧義，雖是被制的一方，覆手一蹴居然反客為主，倒把那漢子摔了個四仰八叉！

那漢子踉蹌著爬起，氣急敗壞地喊了一句不知哪國的語言。十四個挑夫高喝一聲，各自取下肩上的扁擔，從中抽出了細長鋒利的武士刀。

尹修竹一瞧見這刀，登時萬分驚詫，訝道：“你們是東瀛宮本家族的浪客？”臉現羞憤之色。

“哼，波斯猴子總算還有點見識。”那領頭的漢子手持武士刀，全然變了一副神情，他身材不高，但渾身充滿了殺氣，面目威嚴猙獰，與先前唯唯諾諾的商販形象判若兩人。

尹修竹注意到那漢子的刀與旁人略有不同，刀身由烏金打造，鋒刃略寬，看上去霸氣凜然，不禁心下一凜，皺眉道：“你是宮本武藏的首徒，宮本橋一郎？”

“呸！家師的名號也是你這波斯人隨口叫的？”宮本橋一郎雙手虛握刀柄，刀鋒橫對眾人。其余十四名東瀛浪客也都摘掉斗笠，露出了綁立于頭頂的束髻，眾浪客圍成一個扇形，把百十來個奴隸擋在了身后，由于奴隸們都被云索上的鐵環捆住了，是以動彈不得，只能蜷成一團耽在原地。

尹修竹想到先前竟遭他們戲耍，臉上紅一陣青一陣，甚是慍怒，哼了一聲，咬牙道：“你們東瀛人跟尹某爭生意也不是一兩天了，如此明搶豪奪卻還是頭一回。”定了定心神，笑道：“早就聽說宮本武藏所著《五輪書》堪稱東瀛的《孫子兵法》，其中劍法一篇更為劍道之皇。崆峒論道尚未始，先論劍道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