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反目

玄黃劍以一招“神鶯撕帆”直削岳岱左耳，岳岱側首提臂，左手拇指使出“蒼生點燈”彈開飛虹劍。段陽大喝一聲：“白虹貫日！”但見炙陽劍借勢刺出，從飛虹劍的另一側攻岳岱右臂，岳岱遭受兩面夾擊，只好左右手互搭，倏爾雙掌朝兩側打開，大悲咒內力源源涌現，使出第九式“接天百蓮”，掌法速度之快令人目不暇接，猶如生出了一百只手，并且每只手掌都像長了眼睛一般，兀自接下重重劍招。

冷不防蕭百折提劍繞后，無霜劍巨斧般揮出，砍向岳岱下盤。岳岱揮掌向后輕易擋下，豈料那無霜劍倏爾縮小，一瞬間竟變為匕首長短，蕭百折穿過岳岱的雄渾掌風，將那柄冒著寒氣的“匕首”刺入他的后背。

只聽“當”的一聲，聶青麟后發先至，踏風而起，來到了岳岱身旁，舉劍擋下四師兄的無霜劍。

岳岱與聶青麟各朝一面，平肩而立，相互之間并未依靠，卻也感受到了來自對方的顫抖。

朋友之間并肩作戰的情誼，豈非令人顫抖？

蕭百折怒道：“五弟！你……”

聶青麟垂下了頭，對師兄拔劍，畢竟是很難面對，百般糾結才做出的決定，他訥訥道：“師兄，別怪我……”

議事堂內的麝香味道飄了出來，與濃霧縈繞在一起，四人微微一怔，仿佛置身夢境當中。

岳岱長出了一口氣，笑道：“聶兄，你我朋友相交貴乎知心，今天我是死是活，但看天命！你且回到大堂里面去，跟劍仙前輩告一聲假，也不至于太過為難。”

聶青麟的清風劍緩緩落下，嘆道：“岳岱，我是不是太不夠朋友？”

岳岱笑道：“你是我岳岱這輩子唯一的朋友。”

聶青麟目中精芒暴漲，一只拳頭攥的咯咯作響，他想起了大漠上，鳳來客棧中的那壺美酒。

“你若有事，我拼上性命也要幫的。”這便是岳岱當初對他說過的話，事實上他也確是因為自己而被卷進了麻煩中，如今換做岳岱有事了，他又該如何才好？

聶青麟心念電轉，他想：“假如岳岱不是一個孤兒，假如他和自己一樣，也有師傅、師兄，那么面對今天這種情形，他能夠做的比我還好嗎？”念及至此，心中忽然敞亮了許多，就像一個長夜中迷路的人，終于發現了一盞燈光。“是了，就因為他是個孤兒，才能這般灑脫！如果換做我，我一定也可以。他從未體會過師徒恩情與兄弟情誼，又何以明白我的難處……”

綺五子三人見聶青麟仍和岳岱站在一起，心中十分懊惱，又豈知他在朋友和兄長之間那百般艱難的抉擇。蕭百折勸阻道：“五弟，別再執迷不悟了，難道你一定要惹師傅生氣？”段陽性格急切，不容分說，只道是干脆的殺了岳岱，便沒眼下這么多事了，舉劍便刺。

炙陽劍劍鋒燃起烈火，熊熊襲來，岳岱不假思索一把推開了聶青麟，他又哪知道這劍鋒上的火受段陽的內力控制，決然不會傷到他的師弟，然而這份擔心卻也是貨真價實的。

聶青麟一個踉蹌跌到打斗圈外，岳岱瞬間又被三個師兄圍困起來。他不禁心下慚愧道：“如此生死攸關的時刻，他卻還處處為我這個朋友著想！反觀我卻……”聶青麟緊咬嘴唇，倏爾心意一決，再無雜念！隨即提劍而上，清風劍風鳴不止，玄風十三劍劍訣呼之欲出，而這一次他要拔劍相刺的人，卻是他的三位師兄。

岳岱周遭的冰墻霎時崩裂，一股玄風呼嘯而來，聶青麟快劍電刺，再配合他超然的身法一并使出，宛如上下翻飛的一只怒鷹，“玄風十三劍”第十二劍“風塵翕張”應運而出。

但見聶青麟整個人懸空飛來，身法俊逸，手中清風劍疾揮電刺，快似一雙鷹翅，卷起塵土瀟瀟而起，宛如鷹隼試翼！霎時間風中絕塵化作利刃，隨風呼嘯，無孔不入，其他三位師兄的劍式殊難抵擋，不攻自破。

岳岱得以脫身，卻已是渾身鮮血，把長衫染紅。

聶青麟吼道：“岳岱！走！”

岳岱咬著牙搖了搖頭，身形搖晃。

大霧散去，風停塵落，樹葉伴隨陽光一瀉而下，聶青麟不由分說地抓起岳岱，一個縱身飛出了跨院，奔向城郊。

卻聽聞身后風聲蕭蕭，此人身法與聶青麟不相上下！并且也是風訣高手，懂得馭風之術，一時間二人前后奔走，恍如兩道勁風在林中穿梭，所到之處無不傳來“喀喇喇”枝葉刮斷的聲響。

然而聶青麟身背岳岱，縱然輕功再高也難免受了累贅，逃到一所山林高坡處，遭到腳下亂石一絆，聶青麟整個身子向后仰倒，他低呼：“壞了！”情急之下一個鷂子翻身，在空中掉了個個兒，后仰變前傾，一下子爬在了地上，背上岳岱隨即又是一壓，聶青麟只覺得胸口一悶，氣息短促。

追趕那人當下便至，一把扼住岳岱的后頸提了起來，對聶青麟怒目而視，正是他的恩師丹岑子。

聶青麟喘息道：“咳、咳……師傅，我……”

丹岑子冷目如電，瞥了一眼這不屑之徒，哼道：“殺了他。”隨即將清風劍扔給了聶青麟，岳岱登時從他掌中跌落，重重摔倒在聶青麟身旁。

山下楊林，樹葉沙沙響，山間小溪潺潺，說不出的清靜悠然，鴛戲鶯啼山水之間，傳來幾聲猿叫。

岳岱緩緩睜開了眼睛，他尚有一絲氣力，笑道：“聶兄，不必為難……我絕不會怪你。”心中雖有諸多不甘與牽掛，卻想到自己爛命一條，若能挽回朋友名譽，讓他將自己這個“魔頭”手刃，死又有何不可？不禁喃喃道：“生亦何歡，死亦何哀……”又閉上了眼睛。

聶青麟握著清風劍瑟瑟發抖，心道：“我、我已經仁至義盡了嗎？是否最開始我便是這樣想的……”他迎上師傅凜冽的目光，又是一震，心想：“剛才我對師兄們出手，已犯了天綺劍派的門規，但這終究只是家事，還有回旋的余地；若我放跑了岳岱，無疑是對天下宣稱我和他是一路的……這當然是自絕六大派，綺五子中也不會再有‘清風劍’這一號……對了，師傅這是在救我，才要我殺了岳岱！”

眼看岳岱氣若游絲，聶青麟仍猶豫不決。卻見岳岱嘴巴動了動，也不再說話，伸手摸進懷里，不知要掏出什么。

丹岑子詫道：“賊子，想出暗器！青麟，你還猶豫什么！”

聶青麟“噌”的將劍舉起，對準了岳岱的胸口。他卻咽了口唾沫，忍不住的輕輕搖頭，喃喃道：“他、他、他是我的朋友，我的朋友啊……”兀得下不去手！

丹岑子凝眉嘆了口氣，心忖：“沒出息的家伙！”隨即點手出指，一道劍氣點在了聶青麟的肩枕穴上，只聽“啊！”“錚！”的兩聲，一束紫氣直沖云霄，于半空中攤開現出一片紫霞，漫天霞光中，驀地開出一朵紫蓮，在山間大放異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