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天綺劍

揚州是神道盟的總舵所在，中原九州十三省都有其分舵。上一任‘神道偽帝’張金蟬在三十年前就已隱退江湖，新任盟主至今都未曾露面，卻已把神道盟發展成為中原大幫。六派各有家事，自是無暇顧及別派，只當神道盟一向喜好裝神弄鬼，倒要看這新盟主還能藏個幾年方肯露面。

金財神身為四大護法之首，代替盟主招待各派掌門、長老，前往總舵神壇議事，那城內各處的花燈原來是神道盟召集部眾的訊號，眾人皆嘆這新盟主裝神弄鬼的的本領更勝過往。

丹岑子、絕量、秦紫箏各率部下與金財神并排而行，惡龍谷卻只來了森不然一人，他只好形單影只的跟在大部隊后面，過往行人均把他當做伙夫走卒，更有甚者以為他手中的拐杖“九頭蛇身”是野炊用的燒火棍，前來問長問短，被他一拐杖打于路邊，面上紅一陣青一陣白一陣。

燕思飛來到秦紫箏身旁，小聲稟報道：“教主，不好了，小姐她……又不見了。”秦紫箏柳眉凝成了一團，心想這小丫頭真不讓人省心，幾近發怒，卻又責怪全因自己沒照看好她，怨不得別人。只得吩咐燕思飛前去尋人，又說找到曲夢兒之后不管她如何哀求，都先綁了回來再說。燕思飛心知教主說得是氣話，也不多勸阻，當即施展“燕子功”，乘風飛向市井。

眾人跟隨金財神七拐八拐，來到了臨近城郊的一處豪宅，便是那神壇所在。金財神推門請眾，但見那宅子里別有洞天，最中央竟是數十丈高的一座寶塔，塔身珠光寶氣，華貴至極。塔頂處有一尊金像，威嚴聳立，手持長戟，恍如天神一般睥睨眾人。大小別苑不下百間，每一座都設有山水、竹林、靈鶴，當真是個富貴居。

進入議事堂，更如金鑾殿一般，堂上是一架燙金寶座，下手兩排均為玉墊，幾十條紅木太師椅置于側手，上堂處四大護法的位置空了出來，金財神一揮手，陰陽生、孫鳳和那背槍的緇衣漢子跟他共同上位。想來便是原先的兩位護法：金財神、絕命槍，和新上任的陰陽生、孫鳳，所組成的新四護法了。

絕量與眾武僧落座左側上手位，秦紫箏和冥教眾人坐其對面。金財神沖著丹岑子一拱手，施禮道：“劍仙，請上座。”但見那生輝寶座，竟是給丹岑子預備的。

丹岑子心下大喜，卻也不易過于顯露，說道：“金護法有心了，此乃貴派盟主之位，在下又豈能自大居之？”

金財神道：“前幾日在塞外，若不是劍仙仗義相助，恐怕鄙派已被岳岱那個魔頭所滅，于情于理，劍仙都該上座。”

丹岑子與金財神相視一笑，并無多言，緩緩上階坐了下去。天綺劍派向來以大居之，現下坐這個位置，眾人也覺并無不妥。

絕量抱著手臂端坐太師椅上，心中卻道：“劍仙，劍仙，哼！我已得武神功絕學，武功不見得就比丹岑子差！卻要居他之下，真是讓人氣惱……不過，魔鼎一事既然要統一口徑，現如今還不是跟他們鬧翻的時候，好事多磨，出家人理應忍耐！”

森不然置身末座，自知勢單力薄不便多言，卻也暗自發狠道：“待會若是爭論不出個所以然來，老朽便將這蛇毒撒遍大堂之中，教你們誰還有力氣跟我搶魔鼎。”

待眾人紛紛落座，已耽擱了不少時辰。

秦紫箏倏爾起身，帶來一陣香風，她冷冷道：“金財神，我聽說貴派正在試煉‘人蠱’，這蠱術本是我冥教秘學，從不外傳，況且百般蠱術當中屬人蠱最為兇險，是以人血肉身煉制而成，乃是蠱學禁術！難不成是我冥教里出了叛徒？今日你若不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將那賊子揪出來，我斷然不肯罷休。”她本就十分冷艷，此番說話又氣勢洶洶，不禁讓人渾身發寒，想來秦紫箏數十年未在江湖上露面，很多人甚至都不知其相貌，此次前來中原，竟是為查明蠱術泄密一事。

金財神干笑兩聲，急忙吩咐手下看茶，又命人端來幾鼎麝香。孫鳳施展袖功，添茶、點香同時進行，一氣呵成。眾人無不對這“紅袖添香”的袖招嘖嘖稱奇，嘆她身居護法之位絕非浪得虛名，堂內氣氛稍有緩和。

金財神對秦紫箏賠笑道：“秦香主說的極是，偷學人家的武功，乃是江湖中的大忌，若非事出有因，鄙派是斷然不敢……”

森不然冷笑道：“呵，好個事出有因，老朽要是也事出有因，借用一下你夫如何？”

堂上一片哄笑，金財神卻不予理會，又道：“唉！秦教主，實不相瞞，其實是鄙派盟主中了那‘無情惡水’的劇毒，只有用蠱術方能將毒逼出，而秦教主尊駕又不涉足武林多年，我們只好自作主張，招了幾個自稱懂得蠱術的人解下燃眉之急。”

眾人聽聞“無情惡水”紛紛色變，連丹岑子都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踱步階上，若有所思。

絕量訝道：“‘無情惡水’遠在西域，自從滅了浩氣宗之后再未出現過，何以貴派盟主會著了他的道？”

金財神嘆道：“盟主此人擅長經營，生意之道比我尤勝百倍，神道盟如今的基業，也全得益于盟主的運營得當。幾年前盟主赴西域談一筆大買賣，無意間遭遇了‘無情惡水’，盟主跟他力斗了三百回合，終不能敵，不幸身中他的劇毒昏迷不醒，直到今日仍無辦法……屬下們日夜擔憂，只是想找到一個解救盟主的法子而已。”

丹岑子忽而轉頭道：“所以你們去塞外招攬刀無極，也是因為他懂得蠱術？”金財神頻頻點頭道：“劍仙明鑒！確是如此，他聲稱自己服過‘刀蠱’，對煉蠱之術也略知一二，屬下們救主心切，便不遠萬里的與銀護法趕去了塞外，幸得那里有神道盟的一家客棧作線，行起事來也就方便得多。”

絕量心道：“難怪這金銀護法當日不與我搶奪魔鼎，我只當他們是怕了我，原來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秦紫箏將信將疑，蹙眉道：“那你們煉制‘人蠱’又作何解釋？還有，那刀無極怎么會懂得蠱術？”

金財神道：“人蠱一事，純屬江湖上的謠傳，我們不過是邀了一些天賦異稟的奇人異士，看能否多方面施救盟主的性命，卻不料被江湖中人以訛傳訛，傳到了這般田地；至于刀無極，他入會的時間并不長，屬下對他知之甚少，他還沒回來中原，就已經被岳岱給殺死了，想來也不過是個只逞口舌之徒。”

秦紫箏心道：“他倒是推得一干二凈，刀無極反正已死，我又無法找他對證。”緩緩說道：“如此看來，便是找不出叛徒了？”

金財神笑道：“秦教主英明，屬下認為天下之大，不乏各種能人，自家神功被學去些皮毛并無傷大雅。那些偷學之人終究是旁門左道，學藝不精，既不會影響名門興旺，也不至危害天下。依屬下看，冥教里根本沒有叛徒！那刀無極不過是偷師了些皮毛，如今卻也遭了報應，死在岳岱那魔頭的手上，秦教主大可放心了。”

他這一番話說得行云流水，十分誠懇，使在場之人無不信服。秦紫箏畢竟是一介女流，耳根子偏軟，表面雖然還是不悅，心理面卻已然信了。

丹岑子放下茶杯，輕捋蒼髯，笑道：“既然兩派已無異議，那咱們就言歸正傳吧，今日六大派中來了五派，所為之事便是誅懲魔頭岳岱，奪回魔鼎！”劍仙內力深厚，說話全然不似老者般蒼涼，聲音回蕩在大堂之中余音裊裊，眾人紛紛提起精神，不作別聲。

絕量已是大昭寺住持，代表佛門一宗也起身道：“不錯！岳岱與我寺叛僧勾結，已將魔鼎收入囊中，從他殺了刀無極、又連斷兩名高手的胳膊來看，鼎中一定藏著十分邪門的武功！”

“要真是這樣，無論如何都要讓他交出來！”

“話是沒錯，卻又談何容易？‘流云劍’薛大俠和銀太白都是個中高手，也都栽了。”

“是啊，我還聽說他身世奇異，百寒不侵，百獸不噬！”

“咱們有六大派的掌門和一眾高手在，還怕收拾不了他？”

“是了，是了！有劍仙和絕量方丈給咱們撐腰，怕他個球的……”

堂上人們一時七嘴八舌，眾說紛紜。忽見一個神道盟的小卒匆忙闖了進來，神色慌張道：“不好了！岳岱、岳岱來了！！”

所有人如同觸電一般，“噌”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但見一個蒙面人從天井處落了下來，他身法俊逸，靈動如風，飄搖片刻便站定在大堂中央，腳下正踩著神道盟的幫派標志。

絕量手臂上青筋暴現，武神功內力呈暗紅色涌出，怒道：“岳岱你好大的膽子，竟還敢來！”

丹岑子背手立于中正，直面“岳岱”，站在他身后的綺五子當仁不讓，橫劍保護在師父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