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毫無破綻

沈世遺心念一轉(zhuǎn)，立時警覺，心想：“小靈歡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會不會是鳳師弟設(shè)的局？”瞥了一眼陣外的楚狂人，他可曾是金麟殿的部眾，人心叵測，倘若鳳麟君與鐘離簫合伙對付自己，那可不好辦。當(dāng)即挾持鳳靈歡在手，扼住了她的皓頸，不放她出陣。

鳳靈歡脖子上一緊，頓覺窒息，嗔怒道：“你還說是我舅舅，就這樣對我？”

沈世遺不答，面沉似水，目若冷電的透過九尊秦俑，小心注意著陣外的一舉一動。

聶人龍久不聞鳳靈歡的聲音，不知陣內(nèi)發(fā)生了什么，疑惑道：“沈大哥，有話好說！賣小弟個面子，帶著靈歡妹子一起出來吧。”

鐘離簫遲遲攻不破那九宮陣，當(dāng)即也陰陽怪氣地附和道：“是啊，就算是烏龜，也有探頭出殼的時候。沈烏龜還不快出來透透氣？”

沈世遺本就疑神疑鬼，被鐘離簫這么一嘲諷，執(zhí)拗之心更甚，劍眉微挑，朗聲道：“哼！今天我誰的面子也不給，你們有能耐的，盡管破了這九宮陣闖進來！”大智慧結(jié)界熠熠生輝，碧藍映天，決心彌彰。

他心念一堅，真力隨即強盛，手上勁力不由自主的加重了些，扼得鳳靈歡窒悶難耐，連聲咳喘，嬌呼道：“聶臭蟲……救我！”

聶人龍心里一急，嘴上便也沒了分寸，罵道：“沈王八！休要傷害靈歡妹子。等老子拔了你這九塊龜殼，擰了你的腦袋煮湯喝！”

沈世遺不禁大怒，方才鐘離簫就喊他“沈烏龜”，現(xiàn)下又被這后生小子罵作“沈王八”，他乃軒轅宮蒼龍殿主，身負大智慧之人，幾時受過這般侮辱？更何況鳳靈歡可是他親外甥女，竟也一心向著外人，對她這個舅舅又撓又咬，呼之“淫賊”。種種窘境湊在一起，就算沈世遺修養(yǎng)再好，智慧再高，也克服不了人的本性。委屈、憤怒、不被理解種種情緒糾纏成心結(jié)，怒喝道：“大言不慚！沈某今天偏要頂風(fēng)而作，逆眾行事！有種的盡管放馬過來！”

“來就來！還怕了你沈王八不成？”聶人龍骨子里的傲氣也被激發(fā)，沖身直奔九宮陣而去。

鐘離簫被囚“碧霄洞”三十年，心緒雖變得更為狂躁、暴戾，但隱忍之心和審時度勢的能耐老而彌辣。倏見一念落了單，毫不猶豫地持劍挺上，轉(zhuǎn)攻“天魔子”！

聶人龍剛沖到一半便覺不妥，回身欲救，卻見一念從背后取下“鳩血魔錐”奮力迎敵，沉吟道：“聶兄放心的去！和尚頂?shù)米　！?

霎時間長錐、黑劍戰(zhàn)作了一團。苦行僧將蓮花棍法的奧義套用在魔錐上，而那“鳩血魔錐”本是極為怨毒的兇兵，兩股真力該是彼此沖突，卻出乎意料被一念融合的攻守相諧，滴水不漏；鐘離簫驚訝之余，不禁心生疑惑，劍路陡變，有意促逼一念將通身招數(shù)全部使出，窺其門路。

兩人便在這山腰之上踏空拆招，猶如神魔演幻，大煞四方，使天地色變，寸草不生！真力旋起凜冽勁風(fēng)，一旁觀戰(zhàn)的朱雀殿部眾被刮得幾近睜不開眼。

聶人龍三兩下踢飛了把守山路的惡奴，來到了九宮陣前。

只見面前五尊秦俑手持長戟，橫列一排，面無表情的盯著自己，一側(cè)四尊秦俑則豎列成行，兩隊人馬交叉形成了一支箭錐。

忽聽得“砰砰”幾聲，又有幾十尊秦俑從后方涌來，受那“大智慧結(jié)界”的驅(qū)策，秩序井然地融入到了九宮陣中。

如此一來，這九宮陣愈漸龐大，演變成一座九宮矩陣。原先只有九尊秦俑組成，現(xiàn)下驀地增加到了數(shù)十尊，成了一個奇正相生、變數(shù)更為繁雜的矩形牢！幾乎將聶人龍與世隔絕，困在了垓心。放眼四望，舉目遍是神貌冰冷，兇神惡煞般的千年秦俑，一尊尊石兵陶卒手持長戟，陣仗井然，怒目而視。

沈世遺躲在陣心縱聲大笑：“哈哈！此乃我蒼龍殿嫡傳絕學(xué)‘完美九宮陣’！聶老弟不是自命不凡么？盡管來破吧！”言語頗為得意，自信滿滿。

鳳靈歡擔(dān)心聶人龍莽撞，遭這怪陣所傷，心里一軟，語氣也柔和了下來，輕聲道：“舅舅……你快收了這陣法吧，聶臭蟲他不是壞人。”

沈世遺聞言心頭一柔，畢竟自己只有這一個外甥女，扼住她頸項的手漸漸松弛，嘆了聲氣剛要開口，卻聽聶人龍在陣腳罵道：“呸！老子頂天立地，才不求他。破不了這狗陣，大不了咱們一龍一鳳就死在這里，拖著沈王八一起陪葬！”

鳳靈歡見舅舅已有心軟之意，突遭聶人龍迎頭一盆冷水，縱然是氣的俏臉漲紅，但一聽他說什么“咱們一龍一鳳就死在這里”，心中卻又莫名漾起一絲欣慰。

如此一通亂罵，沈世遺剛趨平靜的心緒再度騰怒，喝道：“臭小子口沒遮攔，你我不過是一面之緣，萍水相逢！真當(dāng)我不敢殺你？”隨即點手出指，真力縈繞控制“大智慧結(jié)界”，擺弄起陣法來。

這九宮矩陣不動則已，發(fā)動起來竟能牽連腳下的大地跟著一并轉(zhuǎn)動！

土木、峭石、地?zé)帷⑸钊⒌V金，但凡隸屬五行當(dāng)中的，統(tǒng)統(tǒng)被“大智慧結(jié)界”操控結(jié)合，生成自然屏障。加之九宮矩陣本身變幻無方，眾秦俑走位精妙，隱隱現(xiàn)出八卦之勢！宛如千年殉葬的哀兵啟靈復(fù)活，神出鬼沒，進退看似殊無章法，實則內(nèi)藏玄機，周流運轉(zhuǎn)間，尤勝諸葛八門金鎖陣！

聶人龍被困陣中，起初還傲氣滿滿，自負區(qū)區(qū)一群石頭人，能奈我何？前沖后突，周身經(jīng)脈噴張，“大海無量”之氣澎湃涌出，貫以三生三滅掌的須臾無間，看似大有脫出牢籠之勢。然而戰(zhàn)到后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攻勢雖猛，始終沒離開陣腳一步，周遭秦俑變來變?nèi)ィ阶詈筮€是回到了自己面前。

那群秦俑便像是有意戲弄他似的，每每沖到跟前，突然戛身收勢，向兩旁飄去，陣門大敞。聶人龍一步踏入，以為走出了這九個秦俑的包圍，但放眼一看，四周仍是一模一樣的九尊石頭人。仿佛整座崆峒山已被秦俑覆蓋。

如此反復(fù)了十余次，他既知這陣法的詭怪之處，干脆祭起滅字訣掌法，將“碎裂乾坤”、“禪滅鬼神”、“蕭殺紅塵”一并使出！聚力一點，鑿孔穿山。

這滅字三招何其兇險猛烈，縱是他擁有海餮功護體化解，那自損之力仍震得他胸口隱隱作痛，氣海命門略有悸動。

這勢大力沉的奪命三招呼嘯發(fā)出，勢頭雖猛，收效甚微。只見無數(shù)秦俑同時轉(zhuǎn)動，平地起風(fēng)，漸成渦漩。那陣中便似有一張無形的大口，無論聶人龍釋放多少能量，都被它一一吞噬、化解于虛無。

聶人龍不禁勃然大怒，傲氣沖頂，生出一股“不破此陣，誓不罷休！”的執(zhí)念，怒喝一聲，也不顧什么章法了，朝著四周頻頻發(fā)掌。

但見許多小九宮在掌力到來之前竟能自行合璧，無數(shù)秦俑以八卦之位循循排列，矩陣又變！

巽位四俑互成犄角之勢，組成盾面；離位九俑交叉成戟甲；乾位六俑上下錯位，形若鰲齒。另有坤、震、艮、兌、艮諸位的秦俑按序站位，虔靈成陣。

倘若自上而下的俯視，這陣型既像是一個不停旋轉(zhuǎn)的八卦，又像一塊籠罩在“大智慧結(jié)界”中，熠熠生輝的靈龜盾壁。

鳳靈歡見沈世遺只勾動幾下手指，竟能操控那重逾千斤的秦俑靈活布陣，不禁暗暗稱奇。但見聶人龍愈戰(zhàn)愈疲，幾近被這怪陣吞沒，不由得朱唇緊抿，一臉的焦急之色，欲要開口再求沈世遺，又怕這莫名其妙的舅舅不肯通融，憑空惹得聶人龍氣惱，心中矛盾了起來。

清風(fēng)拂過竹林，忽聽得“叮鈴鈴”一陣清響，鳳靈歡低頭望去，瞧見了自己手腕上的“奪命金鈴”。心念一轉(zhuǎn)，臉現(xiàn)喜色，驀地柳眉微蹙，美目輕闔，“唉吆……”一聲嬌呼，倒在了沈世遺懷里。

沈世遺正全神貫注地操控九宮矩陣，突然感覺到少女嬌軟的身子靠上了胸膛，而她又是自己的親外甥女，倏一分神，低頭柔聲道：“怎么了，小靈歡？”

鳳靈歡美目流轉(zhuǎn)，伸手輕撫白皙的窄額，幽幽道：“舅舅，我的頭好痛啊！”

沈世遺心里一軟，逡視四周，只見過了這許久也沒有金麟殿的人殺出，想來鳳靈歡不是設(shè)計害他的誘餌，正要松手放她，突然眼角一道金光襲來，沈世遺驚呼一聲，“大智慧結(jié)界”內(nèi)的五行之力受他心智感召，盤踞地下的樹根自行破土而出，與泥土形成“坤元鎖”瞬間把鳳靈歡捆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

“當(dāng)啷啷”一聲脆響，那串暗襲沈世遺的“奪命金鈴”也被木索抽飛，碎掉的金鈴如鱗片般簌簌落下。

這“大智慧結(jié)界”除了真力操控，另依仗于施法人的心智。是以智謀越高，智慧愈足之人施展出來，才能真正發(fā)揮此結(jié)界的威力。沈世遺身為蒼龍殿主，身負大智慧，故而心智一動，界內(nèi)五行便任其調(diào)遣，根本不必捏訣出手。

“小靈歡，你居然騙我，可真是不乖。”沈世遺略有黯然。

鳳靈歡哼了一聲，俏臉扭向一旁不去看他，嗔道：“你打壞了我的金鈴，才不是好人呢。”

沈世遺苦笑道：“你的金鈴是兇器，你用它來殺我，難道還不許我擋么？”

鳳靈歡啐道：“呸！狡辯。待會兒聶臭蟲打進來，一定饒不了你這個沈王八。”

沈世遺啞然失笑，卻也不惱，笑盈盈道：“我是你舅舅。我如果是王八，那你又是什么？”大概男子不論到了什么年紀，對于美貌女子都會不自禁的產(chǎn)生一絲賴意，喜歡出口揶揄一番。

鳳靈歡柳眉一挑，哼道：“你說是我舅舅，你就是了？我還說我是你媽呢。”掙扎了幾下，見那“坤元鎖”又是樹根又是泥的，臟的要命，小嘴一撅，不敢再動了。

便在沈世遺這略微分神之際，聶人龍憑著一股沖勁橫沖直撞，不知不覺已將八卦靈龜圖走了個遍。

然而每一處的小九宮陣法都是一樣，九尊秦俑永遠不變，卻又像是一直在變，可具體是怎么變幻的？聶人龍費盡心思也瞧不出來，只覺得眼前的石頭人來來回回，不攻不守，一會兒站成九宮矩陣，一會兒又成八卦形意，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耳聽得鳳靈歡的聲音沒了，陣外的打斗聲也越來越小，聶人龍心神恍惚，竟有一種被隔離于世的感覺，隱隱悵然。

類似的境遇也曾有過，那時在咸陽郊外，他被孟神機制造的“象棋大軍”圍困過一次，對手同樣都是石人、石馬，但那象棋陣法再怎么變化，總是要按照棋盤上的“楚河、漢界”行事，尚且有法可循；而這九宮陣倏忽萬變，無矩?zé)o方，不以進攻為目的，旨在磨人銳氣，將人死困當(dāng)中。如此遁地?zé)o門的強烈壓抑感，直如人與天斗，勝算何來？

沈世遺佇立陣心，負手笑道：“聶老弟，知道這‘大智慧結(jié)界’配合完美九宮的厲害了吧？你還是知難而退，向我討?zhàn)垼蚰郴蚩煞拍阋获R。”

聶人龍仰天一笑，朗聲道：“龍游淺水遭蝦戲！反正你不是王八就是蝦米，也配讓我低頭？”

沈世遺微微皺眉，不悅道：“死到臨頭了還不忘耍嘴！”倏爾慍怒轉(zhuǎn)為譏諷，嘲笑道：“是了，聶老弟鐵骨錚錚，一身的絕世武藝！可是面對我這毫無破綻的神陣，還不是只能束手就擒？哈哈。”

聶人龍向來都是嘲諷別人，這回反被嘲諷了一番，心下老大的不是滋味，然而自己破不了這九宮陣也是實情，無言反駁，不禁暗自咬牙，額頭現(xiàn)出青筋。

忽聽陣外一人朗聲笑道：“誰說這陣法毫無破綻？”